第66章 你愿意么
幻境山谷中，小庙之外的草地上，许愿与许诺姐妹并肩而坐。
许愿将头轻轻靠在姐姐的肩头，脸上带着泪痕，似乎刚刚大哭过一场。
姐妹俩在眉眼间很是相像，只是许诺看起来更温婉些，许愿则显得跳脱些。
她真的有好好听姐姐的话，从那个闷闷的小姑娘，变成现在开朗俏皮的样子。
不管这样的变化过程中会有怎样的不适，她也已经如此刻意的开朗了许多年。
到现在似乎不用刻意去演，她也能显得很活泼，似乎许愿本来就是这样的。
“真的没可能了么？”
许愿轻声问着，语气中充满了小心与不甘，似乎无法接受否定的答案。
手指轻轻拂过妹妹的长发，许诺有些宠溺的说道：“即便是元神完整，想要起死回生也是千难万难，何况我这等残缺不全的。”
“灵宝祖庭当代最优秀的弟子之一，可不该问出这样的问题。”
许愿无心与她玩笑，有些急切道：“可是姐姐你…”
“好了。”许诺晃动身躯，轻轻的撞了她一下：“我已经死了，六年前你就知道。”
“这一点残留的元神，还能让我见到现在的你，姐姐就已经很知足了。”
“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机会，与其纠结于一个特虚无飘渺的可能。”
“倒不如咱们姐妹俩好好的道个别，你说呢，小许愿。”
许愿听她这么说，眼泪便再度流了下来，张了张嘴，却只能哭泣的叫出一声姐姐。
许诺从地上站起来，随后朝着妹妹伸出了手。
许愿不明所以，但还是伸手握住了姐姐的手掌，被她顺势拉起。
手掌从许愿的头顶出发，平移着来到了许诺自己的头顶。
掌心处并没有实际的触感，只隐约能感觉到碰到了些许碎发。
“咦？”
许诺又如此来回比了几遍，每次却都是差不多的结局。
“竟然比我还要高出一点么，看来已经是大姑娘了，不能叫你小许愿了。”
这片幻境是那位道门大真人为了保护许诺的元神而专程开辟的，其中并没有如其他幻境一般遮蔽心灵的作用。
来到这处幻境，元神通常会展现出本相模样，长相体态方面与真实的肉身一致。
许愿正好比许诺小了六岁，如果说许诺从死的那天起便不再增长年岁。
那从某种意义来说，这姐妹两个今年是刚好同岁的。
‘同岁的许愿会比我高一点么？’许诺看着眼前的妹妹，有些感慨的想着。
看着她抽泣着止不住泪水，许诺便觉得心疼。
上前一步将她抱住，在她耳边安慰道：“大姑娘可就不能一直哭了。”
她轻轻推开许愿，为她将脸上的泪珠擦干净，一边擦一边说着：“姐姐刚才跟你说了，因为有事求苏异帮忙，所以我把障目送给了苏异。”
“但是呢，姐姐又害怕他收了我的密宝，却不帮我办事...”
“姐姐，苏异不会的。”
许愿还在抽泣，却在听到许诺这么说时，下意识的替他辩解道。
“你怎么知道？”许诺有些促狭的看着她，眼中充满了玩味之意。
她似乎刚想到什么一般，轻轻拍了一下脑门道：“差点忘了，你们做了一世的夫妻，自然是相互了解的。”
许愿抿起嘴唇不说话，面对姐姐时，她似乎又重新变回了小时候那个沉闷木讷的许愿。
“许愿，不是姐姐不相信他，只是相对于承诺，我选择了更稳妥的方法。”
许诺指了指小庙的木门道：“算算时间，他应该已经将障目炼化，等他出来时想必便已经成为障目的主人。”
“我骗他说是师父在障目之上留下了手段，若是他不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便会被障目反噬。”
“可你我都清楚，障目这件秘宝，相传是曾经南华仙人所制。”
“那可是咱们道门仅次于道祖的人物，即便是师父也无力在其上布置什么手段。”
她有些无奈的耸耸肩，随即露出一个有些得意的笑容：
“但好在，我现在这幅姿态，倒是让我有了别的法子。”
“我准备将这点剩余元神，化为障目的炼化符文，与障目共存。”
她刚说完，许愿便急声阻止道：“绝对不可以！”
障目本体只会接受化为‘炼化符文’的元神，许诺所言乍一听像是要与苏异争夺障目的所有权。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苏异本身拥有庞大的元神，他将之分出一小部分来勾勒出炼化符文，符文被障目吸收，从此障目与苏异便有了联系。
所谓炼化障目，从简单来讲，便是如此道理。
但许诺不同，如今这点元神，便是她仅仅剩的全部，若是用来勾勒符文并投入障目。
与其说是她炼化障目，不如说是障目将她炼化了。
这样的好处便是，元神入得本体，许诺多少能影响障目少许。
坏处便是，她的这点元神相对于真正将障目炼化的人来说，便如入侵者一般，
炼化障目之人留在此宝上的元神会主动的吞噬驱赶她的元神，直至其消散殆尽。
即便炼化之人本身并不在意，可只要障目之上存在着两种元神，这一过程便无法阻止。
哪怕炼化之人主动放弃障目，他原本留在障目之上部分元神也不会消散，两方元神仍会争斗。
而如果一切无错，将要炼化障目之人将会是苏异。
足有堪比八品修行者的元神境界，同代之中无人能在元神强度方面与之媲美。
就算是苏异出来后听闻此事，主动放弃障目，只是他遗留在障目之上的元神之力，便不是现在的许诺可以抵挡的。
如果许诺如她说的那般做了，只怕在苏异的元神之下，她都无法坚持一个时辰。
“你别急，只是个想法，师父说我这点元神离彻底消散大概还有几年的样子。”
“我想便先在这幻境中如此待着，等到苏异若是真的不遵守诺言，我便这般做，起码能让他吃些苦头。”
其实苏异是否会遵守诺言查探白乐章一事，许诺并不如何在意。
能让她真正这样做的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苏异背弃诺言，在许愿深陷危急时不管他的死活，甚至他日后可能伤害到许愿。
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她都做好了用这些许残破元神，为妹妹出口气的打算。
许愿还想说些什么劝劝姐姐，猛然间便感到大地一阵震动，似乎即将发生地龙翻身之祸。
可这里是幻境，还是许诺师父专程为她开辟的静养之处，怎么会有这等事发生。
震颤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不过地面却并无什么裂缝出现，更像是整个环境都如醉酒一般的在东倒西歪。
许愿看向姐姐，却看到她也是一脸的茫然之色。
即便是苏异将障目炼化，也不过是这件秘宝多了一位主人。
他确实可以控制其中的幻境，但具体如何使用此宝，他还需要摸索一段时间。
以苏异的谨慎，大约会出来后询问许诺，而不会自己随意胡乱摆弄。
幻境山谷中的树木似乎都无法承受这般震颤，如落雨般往下落着叶子。
许诺似忽然想到什么，拉起妹妹便冲到了一株小树之前。
她与苏异此前便是在此树下谈话。
小树左右摇摆不停，几片叶子上猛然显出不同的景色，片刻后便从树上飘落，触碰地面时竟如陶瓷落地一般猛然碎裂。
“这小子，究竟在里面做了什么？”
许诺有些不可置信的说着，一边死死的盯着树上的叶子，一边为有些茫然的许愿解释着：
“这棵树，算是障目幻境的一种体现，是师父怕我无聊，在此借助障目本身的力量构建而出。”
“树上的每一片叶子便是一处曾经障目营造过的幻境。”
“触碰树叶并不会影响幻境，但幻境要是有了什么变故却会影响这些树叶。”
“若是摘采下来观看并无大碍，可若是树叶上显化幻境后主动坠落碎裂，便代表着幻境的消亡。”
眼下这般情况，便只有一种解释，便是障目无力支撑这些层层叠叠的幻境存在，因此主动将它们碎裂掉，以此来减小其本身的消耗。
可作为幻境秘宝，支撑幻境的存在本就是障目最基础的能力，现下却成了这幅样子。
只是炼化障目可不会有这般动静，苏异究竟做了什么，竟让障目虚弱至此！
许愿忽的问道：“姐姐，如果叶片落下，此时在幻境中的人会如何？”
“自然是元神泯灭，现世中的肉身变为活死人一般。”
她说完便又对着妹妹宽慰道：“放心，咱们所在的这处幻境，除了障目之力，还有我师父的手段加持，不会有事的。”
许愿摇摇头，声音中带着几分干涩的说道：“我说的，并不是我们。”
顺着她视线望去，处于某截枝桠边缘的叶片上，正显现着董兴儒的脸庞！
他在幻境中似乎地位极高，端坐上位，无数显贵朝他行礼。
但这场美梦马上就要碎了，而其代价委实有些太高了些。
这个想法刚在许愿脑中浮现，便看到那片落叶缓缓坠落。
许愿心里一紧，她与董兴儒原本算不上熟悉，但一番结交后她也知道这话唠不是个坏人。
而在先前幻境中，他又是苏异好友，与府上常有往来，她作为女主人与他也算熟悉，可算是朋友。
可是她无力阻止，叶片无法代表幻境，就算是接住叶片，那幻境还是会崩碎，董兴儒的元神还是会湮灭。
正在她心中有些悲戚之时，一只有些清瘦的手掌却将那叶片一把捞在手中。
叶片被捻起，重新轻轻放回树枝之上。
背对姐妹二人的左眼之中有光芒闪过，叶子的根部便与树枝相交，仿佛它便是从此长出，从未落下。
做完这一切，苏异才缓缓转身，看着有些愣神的许愿略带关切的问道：“许姑娘，你没事吧。”
面对这关切的问候，许愿只觉着眼前一阵恍惚，仿佛回到那座供奉了三清画像的小屋里。
“苏异，你在里面做了什么？怎么感觉障目方才似乎是耗尽了本源一般，连这些幻境都维持不住。”
“奇怪？怎么好像又没事了。”
震颤的地面渐渐重归平静，树上再没有新的叶子落下。
许诺上前一步，极为不解的朝他问着。
苏异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说道：“有些小变故，不过已经解决了。”
障目映照出了过去的南华圣人，道家始祖之一，道家圣人中仅在道祖之下的存在。
只是消耗了些许本源，碎了一些幻境，已然是不错了。
至于为何现下又好像没事了，自然是障目不再需要映射南华圣人，没了那恐怖的消耗，自然不需再靠破灭幻境汲取能量。
许诺见他说的含糊，正想再问，却被苏异抢先道：
“许姑娘，我们是不是该出去了。”
许诺微怔，随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许愿却有些不乐意道：“为何如此着急？”
苏异解释道：“许姑娘...”
“两个都是许姑娘，谁知道你在叫哪一个？叫我许愿。”
许愿扬了扬下吧，理直气壮的说道。
“好...许愿。”苏异叫的极为顺畅，并无迟滞，毕竟在那场幻境中，他已经这样叫了很多年。
“咱们在此处无事，可董兴儒的元神境界太弱。”
“若是再持续一会儿，只怕他便要沉沦幻境，随后元神被消耗泯灭。”
许愿皱眉道：“把他接来这里不行么，此处幻境并不会遮蔽心智。”
苏异仍旧摇头道：“据我推测，障目并非是单纯的让元神陷入幻境，而是将元神摄入了障目之内，随后再经历幻境。”
“这有何区别？”
指了指方才被他接回去的叶片，苏异有些无奈道：“区别便是，以董兴儒的境界，即便是单纯的元神离体，若是时间长了，对他而言也是致命的伤害。”
许愿与姐姐好不容易相见，委实不想如此离开。
她忽的眼前一亮，说道：“不如你和董兴儒先走，元神回归肉身后便带着我的肉身一同往长安赶。”
许愿才说完，就被许诺轻轻打在后背上。
“你一个女孩子的肉身，让两个男人带着跑一路？别胡闹。”
许愿有些不甘的撇了撇嘴。
苏异看出她心思，便想索性说个分明。
他认真的看着两姐妹道：
“许愿，许姑娘，我想咱们现在便出去，也不全是为了董兴儒，也是为了许姑娘。”
见二人面露狐疑，苏异继续道“”
“许姑娘，如果，我是说如果。”
“我有办法让你以另外的形式活着。”
“你愿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