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重要的音符
看见那奇怪的、散发着害怕气息的最后一个阴影离开，薇拉妮娅喉咙中发出一声低吼。
她感觉自己心底正不断的催促她，把周围的一切全部破坏！
把这些东西统统砸烂，把这艘该死的船砸烂，把所有能发出声音的东西全部砸烂！
薇拉妮娅的脚再次落下，灰袍人惨叫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越来越低。
最后，只能听见隐约的哼哼声。
薇拉妮娅不断落下的脚突然踏歪，将一旁的木板踩裂。
头颅彻底陷入木板下的灰袍人，此时只能发出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轰隆——”
蓝紫色的电弧在头顶闪过，照亮了甲板。
“别......别吵了！——”
薇拉妮娅跪在甲板上，双手不断的挠着自己的头发，用力的敲打身上发酸、发痒的每一块儿肌肉。
她的大腿已经完全变形了，一层层肌肉虬结隆起，盘根错节，一次次随着血液和心脏跳动着，仿佛还要继续畸变。
晦涩的，听不出是什么语言的，撕心裂肺的嘶吼与尖叫声。
不停的闯入薇拉妮娅的耳中，哪怕是堵住耳朵都能听见。
在她的身后，在她的脚下，在她的头顶，无时无刻的吼叫着。
薇拉妮娅僵硬的站起身，一步一顿，想要逃离这里。
她摇晃的走到桅杆旁，又撞到了桅杆上。
随着嘶吼声越来越大，她的痛苦愈发强烈。
眼中除了现实和暗影之外，又多出了一种画面。
这个画面里仿佛能看到一株巨大的鲜花，然而那个花蕊中心却有着无数如同刀剑般尖锐的牙齿，鲜血与血肉在齿刃中盘旋，上下翻涌。
又像是一个巨大的荆棘，它顺着一个巨大的城墙盘旋而上，在城墙边上站立着的，是一个又一个可怖的非人怪物。
他们没有眼睛，但是却能让人感受到在盯着这个方向。
薇拉妮娅几乎无法思考，她用尽全力给予自己疼痛，让自己能够感受到现实与幻觉之间的区别。
完......完蛋了......
这下......吃坏东西了......
然而下一刻，一声若有若无的呼喊声，出现在遥远的地方。
“......！”
听不清是什么内容，但是可以隐约听出来是一个男孩的声音，而且十分的熟悉。
男孩大声的呼喊传来，能在那个呼喊声中听到担心、害怕、以及恐惧。
这个声音并不算近，甚至可以说离这个位置有很长一段距离。
可是薇拉妮娅察觉到了，当声音出现时，自己的脑海里短暂的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就是那一瞬间的恍惚，暗影出现在了四周。
......再......再喊一次......！
快啊......阿尔杰！！
而就在这时，一旁躺在地上的灰袍人，手指动了动。
然后，用力的按住了地板。
他将自己的头从甲板中拔出来，鼻梁已经被生生砸扁，脸上满是血污，眼角不停的流出鲜血。
他丑陋的脸张着大嘴，痛苦的呼吸着，唾液顺着嘴角和已经没有多少牙齿的嘴边落下。
然后，他突然诡异的转头看向了跪在桅杆旁的薇拉妮娅。
他体内的肌肉束突然外翻，鼻尖流血的位置长出了一颗巨大的肉瘤。
他的眼睛猛然翻白，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然后手足并用的朝着薇拉妮娅爬去。
与此同时，那个遥远的男孩声音再次传来。
“薇拉妮娅——！”
“轰隆——”
阿尔杰站在渔村的尽头，他用尽全力呼喊着。
雷声再次传来，象征着即将到来的暴雨。
好在现在还没开始下雨，他的声音仍然可以传的很远。
可是，想象中的回应仍然没有传来。
他的小腿微微颤抖着，血液将绷带完全染成泛黑的深红色。
“不要着急，你回忆一下，还有哪些地方能找到她？仔细想想，她平时还会去哪里？”
兰恩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阿尔杰先是满脸希冀的看去，随着对方后半段话说完，又逐渐泛起了失落。
兰恩看着阿尔杰失望的表情，心情莫名有一些烦躁。
他握着拳头，脸上用以安慰对方的和熙笑容都坚持不住了。
难道，血案要再来一次吗？
作为苏尼亚海的守护者，风暴的信徒，他已经足够失职了......
这时，在海滩的远处，几乎是半座岛屿之外，小岛周围的暗礁海域。
一艘双桅帆船的主桅杆突然倒塌，砸进了一旁的海中。
巨大的木杆拉着船帆，被长长的线缆扯住，这才没有直接沉进海里。
兰恩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挥手准备呼喊周围的水手们去检查情况。
这时，蓝色的身影从身边一闪而过。
兰恩来不及阻止，只能伸手大喊道：
“阿尔杰！等一等！”
“轰隆——”
阿尔杰完全没有理会自己小腿的疼痛，哪怕即将愈合的伤口已经开裂。
乌云间划过的闪电，将他的面孔瞬间照亮。
脸上的表情不再是以往的那种，明明是小孩，却如同大人一样的严肃。
恐慌、害怕、希冀、绝望，凭借他贫瘠的鲁恩词汇，根本无法形容他此时的心情。
被地上的树根绊倒，在地上滚了一圈之后手忙脚乱的按住地面，身体很快站起。
腿迈的很远，手摆的很高，然后继续狂奔。
他大口的喘息，风不断的灌入喉咙。
肺就像是破了洞的风笛，夜晚有些发冷的空气钻了进去，响起尖锐的悲鸣。
他现在只是身为一个弟弟，迫切的想要看到他姐姐的身影。
小腿的伤口汩汩冒出脓血，身上的淤青越来越多，但是速度却丝毫没有变慢。
因为他有种预感，姐姐好像就在那里呼唤自己。
所以一双靴子落在海面上飘荡的木板上。
水花溅起，旁边给予浮力的橡胶桶都沉下去了一些。
所以他竭力狂奔，朝着呼唤的方向喊去：
“薇拉妮娅！！——”
呼声，穿过半座岛屿的距离，几乎在空中消散。
薇拉妮娅跪在桅杆旁颤抖挣扎的身影一顿，耳朵微微抽动。
我听见了！
薇拉妮娅准确的在诡异恐怖的、不间断的骇人嘶吼声的缝隙中，捕捉到了这一声呼声。
她在脑海中记住了这个呼声的音调，情感，就像是记住歌声，记住了一段旋律。
她记住了这个重要的音符。
音符在脑中不断回响，最终在现实与幻觉的缝隙里，暗影出现了。
薇拉妮娅伸出一只手臂，面目狰狞，用劲全力伸手抓去。
于是她抓住了音符，抓住了弟弟的呼唤声。
眼前的世界逐渐被暗影吞噬，薇拉妮娅伸出去的手开始褪色。
如同跨过一层薄膜，薇拉妮娅从现实的身体中钻了出来。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变成了被线条勾勒成的素描画，完全没有色彩的世界出现在了薇拉妮娅面前。
薇拉妮娅将头一转，脑袋如猫头鹰一样转到背后。
那个黑袍人撞击在桅杆上，整颗头部都埋在其中。
他的手臂已经产生了严重的畸变，明明他在爬行，肚子却面向天空。
他的肩膀关节转了整整一圈，手臂以一种诡异的扭曲姿态撑着地面。
他像是失去了理智，没有尝试脱离，而是继续撞击着桅杆。
嘶吼声在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就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耳边不断传来的低语声。
只是那若有若无的幻觉，仍然在眼前闪过，但是却逐渐淡化了。
薇拉妮娅看向了自己的身体，发光的影子照射上去，将自己身体的情况完全展现。
意识离开后的身体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额头上出现了两个畸形的肉瘤，像是犄角一样，一大一小。
大腿的肌肉更是夸张的肿大，此时还在一颤一颤的膨胀着。
薇拉妮娅同时发现，她放光的影子现在正在疯狂的颤动，有时变大有时变小。
看见自己和灰袍人的状态，薇拉妮娅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词。
那是她第一次与非凡者战斗的第二天，阿尔杰和他说过的，兰恩提过的词汇——
失控。
我的身体好像有些黑色的虚线在升起......这些线条看起来和这个用线条构成的世界的构成一模一样。
那是什么？之间有关联吗？
不对，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身体的畸变还在继续，疑似“失控”的现象并没有随着我进入这个世界而消失。
而那个头卡在桅杆里面的灰袍人，不对，他现在看起来与其说是人，更像是怪物！
他马上就要把桅杆剩下的部分撞断了！
薇拉妮娅心底一狠，将发光的影子移了到断掉的桅杆下。
她抬起自己的手伸向那个畸形的怪物，忍受着幻觉和低语，想象着从指尖喷涌的黑泥。
现实中，黑泥从指尖涌出，冲向了灰袍人变成的畸形怪物。
一阵强烈的汲取感传来，黑泥就像是吸管一样，源源不断的吸食着面前的怪物。
随着黑泥的涌动，畸形的怪物出现了剧烈的挣扎，从黑泥那里吸收的，是如同薇拉妮娅所想的一样的情绪与冲动。
但是如同碎片一般的画面没有任何信息点，仿佛面前的人已经不再拥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与记忆。
面前的发光影子越发的膨胀，耳边的低语声越来越大。
突然之间，发光的影子猛的凝固了一下，又瞬间扩散开来。
这一次，扩散的发光影子，将薇拉妮娅的视野完全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