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这个世道不需要讲道理
王庸此时心里吐槽:你夸我就夸我,为啥中间还要骂我一句猪脑子……
不过头人康太清此时不关心王庸的想法。
康太清,目前占据这个部落智慧高地之人。他自然比起那些部落民们,更有一点点格局。
康太清拍手称是:
“确实!假如别的部落都拉着粮食回去了,只有我们部落,拉着粮食去支持张都督他们。那确实有可能给咱们部落谋个更好的未来?这也算是,从……从什么之功来着?”
“从龙之功。”
王庸下意识的说了出来。虽然感觉这个词用在这里不太合适,却也没管。反正头人能想通,他咋理解都行。
“对!从龙之功!”头人康太清赞许道:“可以啊!王二痴。以前没看出来,你小子还知道些成语故事。不错!不错!”
看到头人康太清点头赞同,王庸觉得有戏。这样自己就能更快的接触到归义军的核心人物。
只是此时,一个乡民反驳道:
“王二痴,你骗谁呢!这些可是我们部落所有的口粮。万一那个张都督真的全部收走了,我们今年吃啥!要是连麸皮都不给我们剩下,那我们可是要全部饿死的!”
听到这个乡民的话,乡民们面面相觑,议论纷纷。也都露出了担忧之色。
其实王庸的话,大家都是听的云里雾里的。
因为在场很多乡民,都是出生在吐蕃统治时期,就是普普通通的日子人。
虽然极其厌恶吐蕃人,但是对于大唐,也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他们辽阔的知识盲区,自然不理解什么民族大义,政治博弈,长远投资。
因为他们的想法都很简单,就是当下能够吃饱。
虽然王庸所说的,只有赶走吐蕃人,他们才能过好日子,这话确实说的挺有道理。
但是比起能立刻分了粮食,拿到实打实的利益。他们对于王庸的建议,确实是没有兴趣的。
更何况,吐蕃人占领沙州以后,张议潮所在的张家,可是一直在吐蕃人那里担任高官的。
在老百姓看来,这就是为虎作伥,老百姓天然对这些沙州豪强不相信。
于是大家纷纷反驳王庸道:
“就是,如果各部落都分了这些夏粮,大家都一样,张都督应该也不在意的。”
“就是,俺也不想要啥张都督的好处,俺就想要粮食。”
“就是,我儿子出生以来,还没吃过饱饭呢。我也只想要粮食,让一家人吃顿饱饭。”
“说的有理,张家和吐蕃人合作了那么多年,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和吐蕃人一个尿性。还不如趁着他们没有原形毕露之前,能吃饱一天算一天!”
乡民们的意见似乎越来越统一。王庸只能继续苦口婆心说:
“张都督这里大家请放心,张都督此人真的是有大仁大义之人。他已经承诺决定放弃征收这些粮食了,自然不会全部要走的。即便我们把粮食送过去,他也应该只会收一两成,甚至不会收。但是这一两成换取的好处,我王庸保证,绝对会远超大家的想象的!”
乡民们却对王庸投来不屑的目光:“切,你了解张都督?你爹就是个打铁的,又不是那些豪强,你从哪了解张议潮?可笑!”
王庸觉得自己说的很清楚了。但是似乎乡民们已经对这个提议很不感冒。已经有人想要拉着骆驼往回走了。
但是此时王庸被捆的严严实实的,动也不能动,只能干着急的大喊:
“乡民们!张都督起兵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反抗吐蕃人的残暴统治。而反抗吐蕃人又是为了谁?是为了我们所有沦陷在吐蕃的河西唐朝遗民啊!
哪怕我们只带一成的粮食去沙州城支持张议潮,我们也绝对稳赚不亏的……”
只不过王庸再怎么从大义到私利,说破嘴皮,乡民们也只想要实打实到手的利益。
看到大家都对这提议没有兴趣,作为头人的康太清,最擅长的就是和稀泥。
他只是个大家推举的头人,大家看中他只是因为康太清脾气好,年纪大,有一定的知识。他个人虽然很心动,也不太敢强行忤逆民意。
假如部落里大家都反对,头人康太清也不敢怎么样。
自己一个六十多,快七十的老头子,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就算在张议潮面前留下好印象,又能如何?
反正各部落都一样会去分粮食,也没啥不好的。
康太清能够活到60岁而不被吐蕃人杀掉,最重要的就是他奉行中庸之道。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不露头,不落后,这就是老头康太清的“五不原则”。
于是似乎大家都有了结论,准备回部落里分粮。
就在王庸觉得可能没戏的时候,王庸的话却打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安叔。
安叔却挺刀跨步的站了出来,忽然说道:
“大家都站住,俺觉得王庸说的有道理!”
当安叔发了话,此时乡民们顿时就为难了。
他们很想回去分粮食,但是看到安叔那虎背熊腰的身躯,和一直以来的村里话事人的威望,乡民们都不敢动了。
王庸一下感到柳暗花明又一村,惊喜的看向安叔。
安叔给王庸回了一个“看我的”的眼神,然后恢复严肃说到:
“都停一停!谁再动!就是和俺安三过不去!”
安叔挎刀而立,话说到这个份上,乡民们便不敢动了,有再大怨言,也只能继续听安叔的话。
安叔咳了咳嗓子说:“虽然王庸平时神神叨叨。但是这一次!俺觉得王庸刚才说的话没有错!”
安叔这定性的话一出,乡民们都噤若寒蝉。
“正如王庸说的,于私,俺感觉这样确实能为部落谋求更大的利益。于公,支持抗击吐蕃,这是大义所在。”
安叔随后接着说:
“所以,俺决定了,就按照王庸说的,带着粮食继续前往沙州城,把粮食送去沙州!沙州的张都督是为了俺们赶走吐蕃人,所以俺决定去帮帮场子。谁同意?谁反对?”
安叔握了握手中的短刀。这把短刀,是这一行人中,唯一的制式武器。
在真理面前,乡民们顿时不敢再议论,先是点头,又是摇头,很是紧张。
随后安叔看向头人康太清,语气稍微和缓了一些问道:“康太公,您说呢?”
头人康太清本来就是个和稀泥的,对他来说,无论是去张都督那里博好处,还是回部落分粮食,自己都可以,无所谓。
既然村里的话事人发话了,头人康太清自然也不多说什么,乐呵呵的说到:“可以啊,老安你都发话了,老朽也没意见,哈哈。”
说罢,在安叔的指挥下,乡民们纷纷开始拉着板车掉头,往沙州城去。
虽然都在私下嘀咕,但是他们不敢明着骂安叔,就只能骂提出建议的王庸了。
“天杀的王二痴,太可恶了!”
“狗日的王二痴!给我等着!”
“等回部落了,看我们怎么收拾你!”
听着乡民们的谩骂,王庸此时也只能尴尬的苦笑。
不过安叔走了过来,低头俯视躺在板车上,被捆的严严实实的王庸笑道:“小子,以后还打你安叔俺不?”
王庸急忙说:“不敢!再也不敢了!安叔刚才真的太威风了。我对你崇拜,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行了行了!你这最近变化太大了,以前也没见你能说会道。”说着,安叔给王庸解开了绳索的束缚。
此时重获自由的王庸依却依旧躺在板车上不起来来,安叔奇怪的看着王庸:“咋了,还不想起来了?想一直被捆着?”
“腿……腿麻了。”王庸声调颤抖的说着。
随后,王庸、安叔和乡民们,就押送着粮食朝着沙州城而去。
此时走在王庸身旁的安叔忽然开口说:
“你知道刚才为什么乡民们不听你的那些话吗?你是不是感觉自己说的特别有道理?明明这件事情好处摆在那里,却没人答应。”
王庸此时也确实好奇,自己从大义到私利,都说了一遍,为什么乡民们就是不答应:
“确实,安叔您知道为什么?”
安叔轻笑了一声,拍了自己腰间的短刀,说:“因为这个世道不需要讲太多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