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杀机黎明
一九三九年十一月中旬，濛江县下起细雪，黑色的土地覆上一层白色绒毛。
一支不足三十人的队伍出现在榆树林，军汉们神情困顿，脚步错乱走在山脊之上。
“师长，雷老虎他怕是不会回来了。”说话的人便是神枪手之一的高原良。
韩广成应和道：“只怕是借马逃跑了，日军重围将至，哪怕是抗联的将士也有意志不坚者纷纷投敌，何况是他呢。”
气候的寒冷，让两人说话时不停呼出白气，高原良艰难迈步，深叹一口气：“啊，是啊，谁能想到出生入死的兄弟，连西征都挺过来了，却倒在了这里。”
于茂先折了一根树枝当拐棍，瘸着腿走在队伍的最前边，对于两人的话，他却难得一笑：“逃了好啊。”
高原良说：“师长，你说话越来越像杨司令了，他借马跑了，就没人来救我们了，马也没了，怎么还说逃得好呢？”
于茂先侧过头来看着他。
他的脸，黢黑，不笑时只眼睛有两抹白色，一笑便咧开一嘴月牙儿似的白牙：“多活一个抗日的志士，就多保留一颗抗日的种子。你想想看，日军派了几万重兵来围剿我们，雷兄弟寨中莫说是六十号人，他就是有六百号人冲回来又能如何呢？咱们这人一多，目标一大，反而不利于躲藏，你想想杨司令为什么让我们分兵？为什么化整为零？咱们分兵的队伍，只要有一支能冲出重围，那也是应当全力争取的。”
他顿了顿，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所以他雷老虎但凡还有点谋略，就不该鲁莽回来，待在包围圈外面能做的事情比可在包围圈里面能做的事情多得多了。”
忽然，队伍的后面一名汉子高声叫住于茂先：“师长！石开山昏倒了！”
闻声于茂先和高、韩二人连忙奔至队伍后面。
石开山是一个高瘦白净的汉子，此刻面色如纸一般苍白，在一名战士的搀扶下，勉力坐在地上，以枪作拐，杵在跟前，眼皮耷拉着，声音有气无力：“师长，你们别管我，快快往前走，我一个人歇一会儿就好了，马上追上去。”
于茂先没答话，单膝半跪，用手摸了摸石开山的额头，滚烫。
“天寒地冻的急行军，又加上没有粮食吃，怕是病着了。”于茂先说。
“咋整啊师长？”搀扶石开山的那名汉子与他感情极好，关切地问于茂先。
石开山却强撑着甩开他的手，对于茂先说：“我没事，师长，真的，我还好着呢，你们先走吧。”
于茂先扶着后腰，用望远镜观察四周，顿了半晌，才咂咂嘴说：“今儿我们也赶了不少路了，战士们也累，我看，我们先停下来整顿整顿吧。”
说完便向全队下令休整，紧接着，他脱下自己的棉大衣，披在了石开山身上。
石开山连忙摆手：“师长！这怎么使得，您快穿上！”
“穿上，这是命令。”于茂先声音不大，但是非常坚决。
石开山只好依言披上大衣。
脱去大衣后，寒风变得更加刺骨，但于茂先面上没有表露出半分，他让几个同志去找些桦树皮和松树皮，原地生起一堆火，架上了铁锅。
天色昏黑下来，抗联战士们用桦树皮和松树皮熬了一锅树皮汤。
“人人都盛一碗，这树皮汤下了肚，身子就暖了，就有了能量。”三十多名战士围在火堆旁，于茂先说。
树皮汤入口是苦涩的，口感非常差，树皮又韧又苦，难嚼难咽。
喝完汤后，抗联的战士原地休息，准备到第二天将明时再出发。
可是刚到半夜，放哨的守卫惊惶喊道：“师长！东面来了鬼子！”
所有人都被惊醒，于茂先看着火堆：“怕是生火把他们招来了，赶快踩熄。”
两名战士赶忙上前将噼啪燃烧的垛子两脚踩灭，没了火，最后一点热源便也失去了，夜里的空气更加寒冷。
这一支日军脚力极佳，作战素养很好，抗联战士刚撤出两里地便被日军追及，发生了短暂交火。
“边打边撤，不要恋战！”于茂先举着驳壳枪吼道。
战士们非常熟悉这一带地形，交火中牺牲了两位同志后，众人得以摆脱纠缠，获得片刻喘息。
找到于茂先的鬼子原是小川浩的部下，约有一百多人，奉命搜山。
小川浩治军极严，第二团的鬼子是以成为关东军精锐。于茂先若正面和他们交战，抗联残部这回就是不全军覆没也得脱层皮。
日军指挥部，军帐内，小川浩收到前线情报。
“报告，前出的连队在乌淮山一带发现了抗联的踪迹，领头的是杨部手下的师长于茂先！”
“抓着了吗？”小川浩抬头看了一眼报信的日本兵。
“报告，天色太黑，他们实在太狡猾，让他们跑脱了。”
小川浩刚硬的脸上才显出怒容，电话突然响了。
“摩西摩西？”他随意翘着二郎腿，接起电话。
“小川中佐，我听说你的兵力还没有全部投入到围剿杨部中去。”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严厉的男人声音。
小川浩霍然站起，绷直的腿把椅子都顶翻在地，发出啪嗒一声响。
他神色毕恭毕敬，对着空气虚鞠了一躬：“天皇陛下！”
电话那头的男人厉声训斥了他几句，小川浩连声应诺：“是！是！陛下教训得是！属下不敢！”
“是！是！属下明白！”
挂断电话后，他的脸色阴冷得可怕。
天皇勒令他务必将全部兵力投放到大讨伐中来，务必全力剿灭抗联一路军残部，活捉杨司令，有了这道圣令，他便有万般不情愿也束手无策。
天将破晓时，于茂先部连夜行军，将士们疲惫不堪，加之不时碰上几路日军，擦枪走火，辗转躲藏，根本没有时间休整。
“该死的小鬼子，勒得也太紧了！”
高原良刚刚骂完，一伙日军又至，队伍实在是跑不动了。
韩广成啐了一口，双眼布满血丝：“他娘的。”
...
萧七率部抵达迎州城时，天刚蒙蒙亮。
灰白的城墙上只稀稀拉拉站着几名守城的伪军，萧七的斥候前出探路回来：“报告队长，迎州城内的守军只有一个营，全是王八蛋伪军，作战意志不强！”
萧七折下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低头沉思了一会儿。
他招手示意众人凑拢过来，低声道：“待会儿我们的作战计划便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