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万里星光皆自由
尹先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场雨，
一场极大的雨。
他独自一人站在雨中。
黑色的雨幕铺满整个世界，将天空与大地全部裹挟，桀默的咽下所有的光与尘，让他立身的地方淹没于无尽的黑暗与恐惧。
雨水的寒冷让他感到不适，被彻底浸湿的衣物粘附于皮肤，令他难以呼吸。
他看不到，但他感受得到，那雨的最深处仿佛有一只眼睛，苍白无瞳，怨念如渊。
带有无边的杀意向他冷漠望来。
恐惧压垮了尹先的所有执念，他想要夺路而逃，逃离这场宏大的雨幕，逃离那苍白眼眸为他注明的，那该死的命运。
“啾？”
尹先猛然伸出双手，啊啾被其一把举了起来，发出明亮的鸣叫。
啊啾略带恐慌的双眼睁大望着尹先，口角做美梦时流下的口水又滑下一滴，不偏不倚的落到尹先嘴巴里。
呸呸呸。
尹先连忙翻身起来猛吐口水。不止嘴巴里面，整个脸上和衣服上，全是这种略咸的口水味道。
而余光看见恰好旁边有一个湖，湖水清澈，尹先想都没想就跳了下去。
那来的梦中的雨，那完全是啊啾的口水！
而梦中的那只眼睛完全消失在了尹先的记忆里，了梦无痕，似一只无行的巨手，将所有曾存在的痕迹抹去。
啊啾一只翅膀捂着脸，看尹先只敢用羽毛的间隙偷看。
在啊啾的身后有一团篝火生起，尹乐正悠闲用火烤着一只通体金黄的鲫鱼。
待到尹先洗漱后换衣走上岸来，烤鱼正好熟透，撒上香幸料，诱人的香味散发开来。
尹乐将烤鱼平均分为两半，递给尹先和啊啾。
尹先边吃边问到：“老爹，楠城什么时候又修了个湖？里面有寒属性的灵石吗？湖水实在是有点冰。”
除了此处湖岸，和岸边的一小块地面，四周呈模糊的云雾，尹先以此得知，这一小块地方，被收于父亲的画之界内。
楠城内有两个湖，分别为于东西两侧，但他不记得湖水有这么凉，才下去一会儿，以他的武道三境体魄都有了寒冷感。
尹乐伸出手烤着火，让他和啊啾先吃，这个问题不急，等一下自然就知道了。
左手拿鱼，右手食指轻柔的滑过啊啾头顶的羽毛，感受着其更柔顺的触感。
灵魂相连的波动告诉他，啊啾这一觉醒来，便从三重天初期，晋升三重天中期，真今尹先羡慕。
妖兽与人不同，修的是血脉，前期只要不停的吃，能够保持足够的能量，用以滋养血脉，便能轻松突破境界。
而且一觉醒来，随着修为突破，消耗能量后，没有进行任何锻炼，身材就变得苗条了。
皮球一天变腹肌，这是多少胖子的梦。
火旁尹乐笑盈盈的看着尹先和啊啾。
尹先偱目光的来源看去，注意到一个问题，父亲你还未吃吗？为何嘴角没有油渍，没有的话，下一条鱼由我代劳吧。
饱餐的尹先想要接过尹乐手中的木棍。
尹乐递过木棍，只是在递的过程中，以火做锋，削棍为剑。
尹先拿到手上已不是木棍，而是一柄剑柄极短，两侧开锋的木剑。
尹先感应了一下身上的储物器械，果然，已经被尹乐全部摸走，连一把剑都没给他留。
尹乐：“叶生说的对，为了你修为的稳固，所以作为你老爹的我，还是多操点心吧。
所以我为你准备了一份量身定做的礼物。”
尹先接过木剑。
腹内传来寒意，血液变得冰凉，四肢被囚禁，五感被剥夺，武境三重修为被限制为凡人。
尹先咕噜一声咽下了醒来时没有咽下的口水。
尹乐的身影如雾气消散于篝火中的腾跃的火焰，它极速焚尽了画与现实的界雾，真实由此开绘。
下一秒，
一只眼冒红光，黝黑毛发的月狼从火中杀出，张着腥臭粘稠血液的狰狞狼口，于须臾间吞住尹先脖子，全力一口咬下。
太快，太突然，尹先连剑都还未挥出！
刹那失感，在尹先的灵魂视角，这一秒太过漫长。
心如擂鼓，心率一瞬间飚至巅峰，全身所有的力量都被瞬息调动，可还是不可能来及。
对于被限制的身体，灵魂领域的一切努力也徒劳无功，任千般思考，万般设想可以破局，但他的身体做不到。
他只能无力的感知脖颈处传来的狼牙冰凉的触感，那合拢的巨口中，传来的惊人咬合力，以及这一切铺就的，死亡的到来。
“啾~”嘹亮的清鸣打破尹先绝望的沉寂，啊啾后发先至，从侧面撞入月狼口中，合拢的獠牙有了片刻停顿。
尹先得以仰头后退一步，狼口却已合拢，将啊啾吞没。
尹先右脚上踢，今月狼失去平衡，顺势弃剑握拳，双拳同出，一左一右向月狼撩牙打去。
月狼双齿巨颤，无法先将口中啊啾吞入腹中，只能忍痛反击，双只狼爪如寒芒般，抓向尹先眼球。
尹先选择闭眼，直接低头用脑袋向狼爪撞去，同时改拳为掌，徒手将狼口上下掰开。
三道血线从尹先的额头飞溅而出。
啊啾极速飞出，随后立马回身，向着月狼右眼就是一琢。
这一击威力恐怖，月狼头颅从眼眶直接被穿透，向后射出一条血线。
月狼立死当场，身体无力垂倒。
尹先翻滚取剑，改变方位，呈下蹲起步式的姿势逼视原位。
啊啾落于尹先的肩头，全身透出骇人的蓝光，预示着它的愤怒和全力以赴。
刚才的原地，三头月狼的巨口同时咬空。
三狼只是迟了同伴一步。
可这一切太快，尹先和啊啾凭借默契，所有动作都在刹那间完成，没给它们留下机会。
三狼在同伴的尸体旁停步，依次用鼻尖轻抵月狼的额头以示哀悼。
随后它们用闪着红芒的狼目，带着狡诈与仇恨审视着眼前的敌人。
这沐野上第二狡猾的猎手，
用包围的狩猎姿态，于尹先与啊啾的身旁来回踱步。
尹先感受着手掌和额头流出的鲜血，和脖颈处传来的隐痛，今他害怕。
差一点，真的就差一点，自己的喉咙就被咬穿，命丧当场。
“这真实的濒死感，真是今人怀念，也真……今人兴奋！”
三年离家，他都快忘了这种与异兽厮杀的快感，这生死间的大恐怖。
而类似于从未有过修炼的身体，以单纯成年男性的身体强度来战斗的经历，更是从未有过。
毕竟就算楠城人啥也不干，躺到十八岁，也能有武境一重天的体魄。
三人一组，就能够开始冒险，与沐野上的一只一重天异兽搏杀而不落下风，用生命来尝试赚取资源。
也不知父亲怎么找到这么离谱功效的毒鱼，能让自己的体魄受到如此限制。
啊啾同样如此，只是妖兽天生体魄就比人类强大，啊啾再退也能有一重天初期的水平。
父亲也是有些不了解自己了，手中的木剑短了一点，也太轻了些。
但无妨，尹先此刻只有高昂的战意和喜悦。
禁武而未封道，纵身再弱，剑再钝，亦不碍杀兽之能。
对于三狼的行为，尹先选择以静制动，压制一下自己的心率，缓慢吐出一口浊气，换上一口新气。
随后他抬眼环顾四周后，发出一声轻笑。
此处是一处广袤的盆地，巨大的湖泊镶嵌于内，这里为中心地带，视野开阔，除一人，一鸟，一湖，四狼外再无他物。
在这个世界，凡与非凡是强与弱的区别，但非交战时生与死的定论。
武道第一境，五脏境。
采天地之灵气，化玄妙之要方，补先天之五行，成非凡之根基。
先天五行应五脏，金木水火土，肺肝肾心脾。
通过灵气的长期滋养，使五脏长五行，于内在生出温润的光泽。五脏经过锤炼，能使身体代谢高于凡人五倍者，便为迈入五脏境。
一日可食百餐，从日出而奔跑，尽天光而止步，而精不竭，神稍疲者，为五脏境大成。
异兽类妖，主修血脉，而血脉修行在四境之前，与人类的修炼过程大同小异，完全可以对标。
“以凡对抗非凡，还同时是三只月狼，父亲你太看得起我了。
可第一瞬的袭杀失败了，你又未限制我的道境成就，那才三头一重天的异兽可远远不够。
父亲你太小看我了。”
话虽如此，尹先握剑的手却没有丝毫放松，他耐心的观察着三狼，正同它们观察着尹先一样。
眼前的猎物已经被围困，头狼已经给他造成了明显的伤势，他正在被持续放血。
从双方实力上，三狼的视角中，对于一个一重天的异兽和普通人类的组合，它们占有绝对的优势。
所以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急，以防止猎物的鱼死网破，并且不能留给猎物逃跑的机会。
三狼慢慢的放缓脚步，直至彻底停止，为等边的三角站住。
伤口还是不够深，眼前男人的流血已经停止，且其心率回复正常，意味着刚才偷袭带给他的恐惧症已经消失。
恐惧带来的愤怒的力量也会消失，这是猎物最虚弱，也是反扑欲望最弱的时候，他们只会思考如何逃跑。
而它们将开始狩猎。
三狼的嘴角裂开，腥臭的唾液于牙尖滴落于草地上。它们又开始了前进，只不过步履沉重，行动缓慢，它们要确保下一击的全力以付，出手便是结束。
一人一鸟只能同时防止二只月狼，那时必有一处出现破绽。
而尹先看见他们的行为只觉得可笑，在自己的灵魂视角，它们的行动笨拙无比，漏洞百出。
它们的策略不错，但在过大的差距面前，只能是笑话。
尹先不做行动，任它们施为，他只是有些怀念这许久不见的‘老朋友’。
他示意啊啾放松，为他挡住扑向他自己的月狼即可，再熟练的配合，在发动的瞬间也会误差，而那短暂的误差时间，足够自己再斩出一剑。
一直紧绷的心弦让尹先的肌肉疲劳，时刻处于紧张状态。
终于有一刻，肌肉不受控制的自主颤动，尹先握于手中的剑出现一瞬的不稳。
这是尹先为它们准备的破绽，是沐野第一狡猾的猎手，向它们的致敬。
三狼同时扑出，啊啾震翅斩向尹先后面身位的月狼。
尹先左掌扺右拳递剑前刺，准确点住前狼咽喉，随后右拳收剑又放剑，以右拳顺势前击狼身，防止狼尸的冲击让身形不稳。
左手接剑反手刺于左侧月狼心脏。
两剑皆为刺，两刺皆为死穴。
速度快到两只月狼痛呼都未发出便已死去。
刺剑是所有基础剑法中最快之剑，在，在天明境眼中，纵只有凡人体魄，这两剑也是轻松写意便可挥就。
面前倒下的两具月狼，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可为什么？
尹先愤怒！
他的嘴角却在下一秒渗出鲜血，背后的衣衫被渗出血液打湿。
身后的是惊怒的啊啾，一具被斩下头颅的狼尸，和牙齿深深嵌入尹先身体的狼头。
它在死前一无反顾全力攻向尹先，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防守，只为洞穿敌人心脏。
唯一的遗憾，只在啊啾惊怒的补救中，只能无奈刺破尹先左腰。
它竟从未想过攻击啊啾！
“唔～”这时平旷的盆地上，响起两声悲苍的狼嚎，随狼嚎而后出现的，是从东面、西面，奔袭而来的，两只体型明显大于普通月狼的头狼。
“唔~”
两头头狼再次发出悲苍的狼嚎，哀悼同伴的离去，并呼唤敌人的临近。
在他们身后的，是各三队月狼小队。
加上头狼，总共二十六只月狼，正在向尹先两人奔来。
尹先得以知晓，原来早有月狼回大部队报信，
原先的月狼小队，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为了狩猎他俩。
包围他俩的目的，只是以狩猎来进行欺骗，让尹先放松警惕，不会不战而逃。
而后的攻击，只为向两位敌人中较弱的自己以死换伤，为同伴赢得先手。
尹先自诩猎人的行为真是可笑，他太过小看这曾经把自己吓哭的‘朋友’。
他和啊啾只是两只强大，但愚蠢的猎物。
真正的猎人虽死，可目标已经达到，只剩受伤的猎物在原地愤怒的嚎叫。
而猎人的同伴已经到来，它们会代替它，将猎物撕得粉身碎骨。
纷彩的画卷中，尹乐仍悠闲的烤着鱼，他漫不经心的问向尹先：“很不错，这第一道测试，你就完美的得到了零分。
这里是它们的一处冰属性的灵锚，这鱼是这里最珍贵的产物，是它们的圣鱼。
没有经过正确处理，冒然吃下会导致体魄被寒气限制，以你三重天的体魄，需要十二个小时，才能完全恢复实力。
两只两重天月狼，二十八只一重天月狼，你很优秀的，在给你准备的热身情况下，就把自己身体给浪废了。
亏你还是道境三重天，虽然道境在四重天前，对战力影响不够大，可还是足够以凡人之躯，虐杀一重天的异兽。
你站在了这片土地上，却没有致这片土地，以最大的敬意，就是你失败的根本原因。
过来休息吧，帮我把这个鱼烤好这事总不能出错了，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
尹先沉默的走到火旁，拿起尹乐手中的烤鱼杆，腰部的巨痛，让他对自己的失败无话可说。
是的，父亲说的很对，三年的远游路，居然让自己忘记对沐野这片土地，必须时刻保持的最高敬意。
每一位走上沐野的人儿，必须知道自己的渺小，与知道生命的伟大，并感到敬畏。
尹先知道错了，他只希望，以后再也不会忘记这个教训。
他将手中的剑刺向烤鱼，用以代替，随后按住尹乐的手抓向火焰，抹过木杆，将其塑成独属于自己的三尺长剑。
他将长剑抛出，啊啾含剑，随后插在尹先后腰。
剑尖碰到伤口，血肉如烈火烹油般渍渍作响，冒出青烟。
无法自行止血，那就用火来止。
自闭神目，灵魂内守，自封道境三重。
如果这力量令自己自大，那就丢之不用。
带上啊啾，尹先没有犹豫的走出了这画卷与现实的边界，
走过这从小到大都令自己安心的火堆。
尹乐对此只是微笑，他并为阻止尹先。
儿子愿意送死，老子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