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十六?雪中诵诗，偶遇宗师
“让北北带你们过去吧，我已经收拾好了。”邵夫人对杨道陵和小灵说道。
“麻烦您了。”杨道陵对她道过谢后，和小灵跟着小师姐走，来到了东侧院的一间小屋子里。
“这是给院内的道童住的。”邵北北打开屋门，对两人介绍道。
只见屋子里一字排开四个小床，除了最外面那个，都已经铺上了被子和床褥。
“最里面那个是我的床铺。”邵北北指了一下。
“那我住在靠外面这里吧，小灵睡在中间。”杨道陵主动说道。
小灵点点头，乖巧地答应了，随后走过去坐到了床上。
邵北北却是站着没动，正当杨道陵想跟她随便聊两句时，突然脸蛋被戳了一下。
杨道陵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邵北北，没想到小师姐这么皮！
邵北北戳完一下，恬淡的面容露出一抹笑意，正打算再来一次时，发现小灵已经坐好看向了这里，就无奈放弃了，看上去有些遗憾的样子。
“师弟师妹，早点睡吧，我去把油灯吹灭了。”邵北北说道。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有些凉凉的感觉，怎么也不像是会突然戳刚来的师弟脸蛋的人。
不过，不管怎么说都是小孩子，小孩子就是难以捉摸的嘛。
于是杨道陵也不去管它，躺着继续回忆世宗实录，因为舟车劳顿，没一会就睡着了。
只是半夜感觉身上有些沉沉的，杨道陵本想挣来眼睛看一下情况，但潜意识里的安全感和身体的疲惫让他没能如愿，直接又睡了过去。
两声鸡鸣响起，传来六声更响，已经是六更天了，杨道陵自然醒来，望向窗外白白一片，原来天上下起了小雪。
杨道陵一动身，这才发现半夜那个压着他的罪魁祸首是小灵，在他床上一副还睡得很香的样子，他把被子给她掖好，准备出去了。
随意一撇眼，发现他床边有个小白团子，有点尴尬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彻底把云朵给忘了，幸好云朵不知道被谁带到屋里，不然怕是要冻坏了。
云朵毫无芥蒂的样子，转着圈子要他抱抱，杨道陵心中有亏，打算今天抱一整天不放下它。
抱起云朵出门，外面稀疏的小雪或粘在道巾上润湿一小片，或是落到云朵的白毛上与之融为一体，因为穿的道袍很厚，便只觉凉爽不觉寒冷。
杨道陵随意地漫步，走出定心院来到广场，望着天地冷寂、雪落纷纷的景象，心里很是舒坦，忍不住吟诵道：
“沉沉更鼓急，渐渐人声绝。
“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
一人一猫立身雪中，与风景融为一体，像是一幅优美的中国画。
“好诗，好诗！诗既清新、人亦冷寂，不拘格式、灵秀其中，不愧仙家风采。”
离此不远处，一个约莫五十岁的老头子连声赞道，言语切中肯綮，评点十分精到。
杨道陵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么早院里就有外人了，转过身来先行了一礼，谦虚道：“小道言语无状，冲撞了贵人。”
此人身边拥簇着数人，有长有幼，俱是气象不凡，想来不是寻常人物。
这时那老头子旁边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声音传来：“师公，此人诗歌完全不尊古制，没有一点盛唐风采。”语气里带着些不服。
那老头面色一肃，呵斥道：“九思，不得无礼！你师父没教导过你吗？复古只是诗中一脉，要诀亦在真情，只要能抒发真意，便是好诗。”
随后又和颜悦色地问杨道陵：“仙童，此诗何名？”
杨道陵淡然一笑，随意说道：“记事之诗耳，姑妄名之曰，十二月十五日夜。”
“诗名朴实，恰如其诗，其诗平和，恰如其人啊。”那老头子听了“十二月十五日夜”这简单的诗名，感慨着其意蕴的不简单。
杨道陵看着此人做派，听着此人点评，又有那少年“不尊古制”的批评，心中有了一点猜测。
“可是空同先生当面？”杨道陵问道。
“不错，正是老夫。”那老头笑呵呵地捋着胡子答道。
李梦阳，字天赐，号空同子，当代文坛宗师，明代诗歌“复古派”领军人物！
杨道陵有些疑惑为何他会来这里，根据明实录记载，李梦阳这一年八月二十六日才从牢中释放，当初罪名是宁王朱宸濠谋反同党。
杨道陵突然想起了有关邵老道的一个传闻，据说宁王起事的时候曾经招揽过名声在外的邵老道，不过被拒绝了，最后宁王的叛乱谋反果然失败。
莫非是跟此事有关？李梦阳也听说了这个传闻，想见一见这个避开了自己没能避开的祸事的老神仙？
而且李梦阳曾经当过江西布政使司的提学副使，乃是本省的科场“大宗师”，此地学生无数，那么释放回家途中在江西停留就再正常不过了。
“仙童怎知老夫名讳？”李梦阳有些好奇。
“空同先生望之高洁，而文气斐然，颇有宗师风范，故而小道姑妄言之，不想正中其实。”杨道陵对与自己和善之人向来礼貌，便对李梦阳吹捧了一下。
“我看是提前得知师公要来，就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准备好，想要借着师公扬名。”那少年恶意揣测道，显然是看杨道陵不顺眼。
“真是胡说！老夫要来，谁也没告诉！你真是妒心太盛，这些天就呆在屋里，一步也别动！什么时候心胸开阔了，再学诗歌！”李梦阳勃然大怒，厉声呵斥道。
“骑牛远远过前村，
“短笛横吹隔陇闻。
“多少长安名利客，
“机关用尽不如君。”
杨道陵也诵念宋代诗人黄庭坚的诗，讽刺他这种科举“名利客”，把险恶用心放到自己这种和牧童一样的出世之人身上。
虽然他并非真正的出世之人，而是想要靠着当道士走捷径的野心家，可完全没有借着李梦阳来抄诗歌扬名天下的意思。
要不是他随口吟诵袁枚的诗歌被李梦阳听到无法解释，他甚至连这首诗都不会认下。
杨道陵本是傲慢之人，不屑于拾人牙慧来功成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