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就一章
我永远喜欢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十五岁的时候暗恋他们,二十多岁和他们一起玩耍,三十多岁生怕他们嫌弃自己,今天我想起那些年轻人,其中的一对,非常普通,他们的故事也很普通。但对于他们自己,可能是需要有一点点纪念的。
我和温笛都是为创软件的文秘——这个公司工资最低的一类人群,起初我以为文秘就是电视里那样穿套装高跟鞋拿着文件夹跟在老板身后笑语嫣然,结果发现在软件公司,文秘就只是个跑腿的,终日穿梭在各个楼层和各个部门各个岗位的人传递各种文件,盖章,签字,高跟鞋是穿不了的,于是我穿了当时最拉风的厚底鞋,有一次上楼梯人力资源部的马姐姐正好走在我后面,看见我的鞋大叫一声:“于恬!你穿的什么东西!”
随后我收到了人力资源部发来的电子邮件,要扣除当月五百块钱的工资,原因是着装散漫,影响公司形象。
软件公司有什么形象?那些开发人员每天直接就在办公室刷牙洗脸,头发都不用梳的,键盘鼠标一摸全是油!五百块钱!我的工资扣除五险一金本来就剩一千冒头了!
有人说,来为创做文秘的都是不缺钱的,来大公司求的就是一个安稳,能一直混到退休,所以即便没几个钱,那些开着名贵小车的美女们依然兢兢业业在这个死气沉沉的软件公司端茶倒水,下班就奔向喧闹的CBD,和富二代们共享人世繁华。她们中的一部分在混了两年后就结婚生子做全职太太,更有追求的就转做测试,工资水平能翻一番,总之,这是一个更新换代异常频繁的职位。
是的,在软件公司,有拿着高薪但灰头土脸的工程师,也有拿着更高薪的衣着光鲜的部门领导,还有像我们这种夹缝里求生存的小宫女。
温笛是三楼的宫女,属于领导部门,她只伺候一个人,就是部门大领导叶总,虽然我们伺候的都是女领导,不得不说女人和女人的差距太大了。叶总,短发,肤白微胖,像个北方的馒头,她年轻时醉心工作,四十多岁才有孩子,工作上雷厉风行,对人却和蔼可亲,脸上总是闪耀着慈祥的光芒,温笛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叶总对她温和有耐心,从不苛责,这是我无比羡慕的。
而我的领导孙总,挎着大牌包,蹬着高跟鞋,窈窕美艳,但只对比她更高职位的领导展露笑颜,我最多只能得到她的白眼。后来我分析了,她是天蝎,我是天平,我和天蝎座的女人就是宿敌。除了她,我们部门,还有三个副总,一个办公室主管,这就相当于一个宫里有一个主位娘娘,三个副位嫔妃,加上一个掌事宫女,我的地位极其卑微,处境极度艰难。
温笛对我这个“宫女”的定位很感兴趣,她又问我,其他部门其他领导都是什么。
为创是一个大公司,最上面是总裁办公室,我们难得见“皇上”一次,他总是日理万机,到处出差办公,偶尔回宫,我们见着了得恭恭敬敬地喊“总裁好”,这时候我的内心OS是“皇上吉祥”。副总裁呢是一位优雅知性的女士,年会上通常会朗诵诗歌一首,她常伴总裁左右,待人接物如皇后娘娘一般,但其实并不是总裁的妻子。
为总裁服务的总裁办公室,男的细皮嫩肉,女的柔媚多姿,
关于我们部门,后来听得公司的老人们八卦了一下,我们孙总和办公室主管刘姐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同一批进公司又住同一间宿舍的好姐妹,开始都只是普通员工,可是后来天蝎座的孙拼命往上爬,成了部门领导,上阵杀敌,冲锋陷阵,薪资自然水涨船高,每天进门都要走出女魔头的架势。而天秤座的刘嫁了家境殷实男,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岁月静好,对事业意兴阑珊,只做了办公室主管,妥妥的宫斗剧剧情。虽然孙总上位成功,刘姐让曾经一同入宫的好姐妹教训使唤着实有点不爽,但也乐享清闲。再说了,现在苦活累活受气受罪的都是我。
我见过刘姐刚入职的照片,那也是小清新一枚,结果生完俩儿子后,身体急剧膨胀,尤其那一对豪乳,可能是过于沉重,日常都是“搁置”在办公桌上,让我想起一项气质高雅的运动项目——保龄球。
温笛对什么都感兴趣,她总是笑嘻嘻乐呵呵,听我们说八卦就会睁大双眼非常惊讶:“真的啊?”一看就是那种优渥幸福的家庭成长的单纯小孩。外表呢,乌黑浓密的长发,齐刘海,一副黑框眼镜,白白胖胖,穿着可能受母亲影响,偶尔卡通T恤,童趣幼稚,偶尔大花大叶,成熟女人,最迷的是饰品,每天珠光宝气,手腕上戴着三排假珍珠串成的手链,胸前一颗“海洋之心”的大吊坠,大衣上别着水钻的胸针,还有那种中年女性的玉石项链,我看着百爪挠心,实在忍不了:“叨叨,要不我送你个吧。”
温笛立马回绝了:“我才不要你送呢,我要我未来婆婆送我,我这个人不喜欢什么钻石,黄金,我就希望她送我一个玉镯。。。”
我噎住了,一个连男朋友都没有的人,就想着婆婆送手镯的事了。
我看着她说:“你这种行为就是那种连猪跑都没看过的人,非说自己吃过猪肉。”
我和温笛是在食堂认识的,刚来公司的时候,刘姐只领我去食堂转了一圈告诉我打饭的步骤就和别的部门的掌事们吃饭去了,我一个人吃了好几天孤独的午饭,那天我吃着吃着突然琢磨起来相对静止的问题来——在高速运动的列车里,飞在半空的蚊子为什么可以随列车一起前行呢?它是怎么做到的呢?我就坐在靠打饭窗口最近的那一排,托腮冥想,那些端着托盘,对着四喜丸子喜笑颜开的人肯定不知道此时此刻我正在思索多么高端的课题。一个姑娘在我对面坐下了,其实我注意她很久了,她也总是一个人吃饭,算起入职时间,她还是我的前辈,但她问了我的名字年龄后就开始“于姐,于姐”的叫起来,北方人就这样,总是把年龄看得很重,在南方工作的时候,小姑娘对着比自己大几十岁的下属也是指名道姓的,她们从不认为年龄大就理应得到尊敬和爱戴,你的金钱能力地位才是被别人尊重的资本。不像北方这么拿年龄当回事,哥哥姐姐的叫着。
因为常去找叶总签字,我和温笛接触的机会也多了起来,慢慢地开始一起搭伴吃饭。随后,金融部的小宫女夏荟也加入了我们。
温笛什么都好,就是话多且杂,有一次我们和中间件的米悦一起外出办事,米悦开车,她坐了副驾,堵车的时候,温笛突然发现什么:“哎呀!你怎么不拉手刹啊。”
米悦淡淡地说:“我不习惯拉手刹。”
温笛开始叨叨:“我以前也不习惯,可是有一次啊,在那个什么路上,我没有拉手刹,你知道发生什么吗?吓死我了……”
米悦开始头大:“好吧,我拉手刹。”
温笛继续:“不是呀,我跟你说,我有个同学,她也是不拉手刹……”
于是我给她取了个小号叫“叨叨”,温叨叨,她欣然接受了。
我们公司的食堂还是不错的,免费,三菜一汤,荤菜是二选一,第一天来报道时,荤菜是一个大鸡腿,我都惊呆了,心想这伙食也太好了,结果在此后的两年再也没有见过鸡腿兄。每周一上班早上我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公司内网看看一周都吃些什么,吃食堂简直就是我在为创唯一生存目标。
领导们偶尔也来吃饭,但他们都径直走向饭厅后面。
夏荟问:“他们吃的小厨房和我们的菜一样吗?”
温笛因为常常跟着叶总,就比较见过世面,很笃定地:“一样,就是他们可以两个荤菜都选,也不用自己收盘子,而且像吃自助餐一样,装在那种带盖的大桶里。”
我看看餐盘里的菜:“这种菜吃自助餐有意思吗?”今天的菜单是藕片炒肉/萝卜丝炖虾,白菜粉丝,烧豆腐。
夏荟附和:“就是”。
我叹了口气:“但好在可以随便吃,可以挑一挑。”
温笛点头,兴奋地说:“嗯,可以光叨肉,所以他们的盘子都吃得很干净。”
我扒拉着盘子里的萝卜丝,寻找虾的踪迹,恨恨地说:“那叫什么小厨房,就叫光叨肉吧,今天叫光叨虾。”
温笛的人缘极好,老少咸宜,食堂里进进出出的不停有人跟她打着招呼,夏荟突然发问:“哎,温笛,怎么每天尽是女的跟你来来去去的呀?”
“是啊,”温笛有些哀怨,“一个男的都没有”
我理解她的哀怨,因为软件公司最不缺的就是男人了,于是安慰她:“俗话说得好,得女人者得天下。”
那些女人不仅纷纷跟她打招呼,还要开她的玩笑,说什么“小笛笛,你怎么又胖了?”“小温呀,今天这个刘海怎么梳后面去了?”……
我愤愤不平:“叨叨啊,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他们那种姿色,凭什么刺挠你……”
“就是!”夏荟附和。“你只能让我们刺挠。”
“我们都舍不得刺挠,”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群中年妇女,“真是看不下去了,算了,我决定闭上双眼。”
男人们也有跟她打招呼的,比如一楼机房的大叔,笑起来一脸褶子,还有传达室的几个大爷,我们每天中午吃完饭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去传达室领部门订的报纸,大爷老远看见我们就喊:“今天没有交通(部门)的!”
温笛大吃一惊:“啊!没有交通的!”
半秒后,反应过来:哦,我们不是交通的。瞬间表情怡然。
吃完饭天气好的话我们就会去附近的山上去溜达一圈,这座山是佛教名山,我们公司也算占了块风水宝地。沿着石阶一路向上,走不多远就有一座金身弥勒,三十多米高,很是壮观。
我今天穿得少,吃饭的时候就说:今天可不上山了,太冷了。
吃饱了,大家对着空盘子发呆,我又念了一句:“今天不上山。”
温笛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走出食堂,我看着阳光灿烂,蓝天白云,心情大好,转身对温笛和夏荟说:“走!咱们上山吧!”
温笛总是这么随和,轻易满足我任何的不按理出牌。
山上过几天就要举办一年一度的相亲大会了,每年有近十万人参加,可谓盛事。夏荟怂恿温笛:“要不咱俩也去参加吧。”温笛立马含羞拒绝:“我才不去呢,我才多大啊。”
说完就夹着报纸跑了。
今日菜单:香辣肉丝/五香鲅鱼豆芽芹菜辣白菜,我吃了两碗饭。
吃饭的过程中,温笛一直念叨:“今天怎么这么冷啊。”
今天是相亲大会第一天,我悄悄对夏荟说:“她不想去。”
出了食堂,我马上拉住她:“看,天气多么温暖,天空多么晴朗,佛头多么闪亮,咱们去看佛头吧。”
温笛扭捏着挣脱:“哎呀,你怎么这么二呀,你能三一点吗?”
我从背后抱着她,对夏荟喊:“咱扛她去吧!”
温笛义正严辞:“我要回去了,还有好多事忙呢!”
我在她身后大喊:“你不去我会生气的!”
她也没有回头。
这叫近乡情怯还是叶公好龙呢?我也不知道。
第二天,我去三楼找叶总签字,正巧顺丰快递来取件,我身上没钱,就问温笛借了二十,下午去还钱时,她不在座位上,我便把钱压在她的键盘下,又留了张字条。没想到一会在聊天软件上收到她的回复:“于姐!你好浪漫啊!”
我有点意外,只是一张留言条,居然让她有这样的感受,我们叨叨对浪漫到底是有多渴望啊,她的春天快来吧。
一大清早,活生生被刺激了,打水路过厕所,发现所有隔板都被拆了,只剩光秃秃的蹲坑,那叫一个触目惊心。回到座位,收到物业公司发来的邮件:因装修施工卫生间隔断已拆除,正逐层开始施工,为大家带来不便,敬请谅解。
我回复了一下:那是相当不便。
不便也得便便啊,我跑去二楼的海外事业部借了把雨伞,然后撑着伞,在光秃秃的厕所,仿佛从蹲坑里长出的蘑菇。
交通部又来了一个新的文秘,苍白瘦弱,轻言细语,今天在食堂吃饭时,恰巧与她同桌,向来健谈并且喜与新人结交的我今天一直微笑不语,客气矜持,弄得温笛迷惑不已,饭后问我是不是不喜欢美女。
我白她一眼:“你坐她旁边,我跟她隔张桌子,光看见她张嘴了,说什么我一个字听不清,让我咋说。”
“噢,”温笛说:“我还以为你嫌她长得比你好看。”
不得不承认,温笛对我的剖析非常准确,我这个人向来对美女退避三舍,无论是这个刚来的瘦瘦还是交通部一个叫柳娜的销售,她们过于美丽,让我望其项背,自叹不如,和美女做朋友压力太大,不如温笛这样普通的姑娘。
上山的路上,我和温笛手牵手,她一米六五,我一米五六,她二十二,我二十六,现在想来,真是青春大好年华。可惜我那时候满脑子都是被我妈催婚的恐惧,只想赶紧结婚生娃。
温笛也是被催婚的对象,但是她的妈妈明显格局比较大,首先给她买了一台代步工具,身型庞大的suv,我不懂车,只觉得女孩子开这种车真是夸张,但温笛坐上去又似乎不那么夸张了。
温笛开车上班了,大家都来围观,有猜车价的,有问她什么时候考车本的,有想蹭车回家的,叨叨满脸笑容,一一回复,像在介绍自己的男朋友一样幸福。
温笛的妈妈我没有见过,但肯定是一位头脑清醒,掌控欲极强的王者,经常在温笛上着班的时候打来电话,说哪哪哪新开了一家服装店,要温笛过去陪她逛街,温笛头都大了:“妈!我在上班呢!”
她的声音还是软的,因为对妈妈的不满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叨妈不吃这套,电话那头就开始噼里啪啦:“你那个班,请个假怎么了,都夏天了,你也没件像样的衣服,快出来,我给你好好挑两件。”
最后自然还是没有翘班,她怕妈妈,但是也热爱工作,跟我说的时候有些哀怨,我一听觉得叨妈的风格倒是跟我很类似,随心所欲,无法无天。
我告诉她:“我可太喜欢你妈了,我要是当妈也这样,而且我会生个像你一样的女儿。”
温笛有点无语:“为什么呀?”
“因为一般像我们这样的,生的女儿都比较憨厚老实,跟妈妈截然相反。”
温笛很爱自己的妈妈,她的每一步都是妈妈安排的,去哪儿工作,买什么车,交什么样的男朋友……这时,她还是一个没有谈过恋爱的小白白。
话说回来,软件公司真是一个找对象的好地方,这些IT男工资高,应酬少,满脑子只有代码,生活极其简单。但也奇奇怪怪,比如我们部门一个男孩,每天老远看见我就驻足不动,微微俯身,恭恭敬敬地喊“于姐好!”开始很不适应,后来就很安心享受这种被尊敬爱戴的感觉了。
我们这些小宫女有谁能高看呢,多得是对我们颐指气使的,比如财务部,这是我们最不待见的部门,领导们出完差,一堆发票扔过来,我们得一张张贴好,填写报销单,然后去财务部,一级一级找会计出纳签字审核,但凡一点点不合规定,就被退回,屡次这样,烦不胜烦。财务部的大主管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姓顾,眼神犀利,气势逼人,我尤其怕她,每次我们部门的资金申请总被她卡住,孙总就要我去找她,但我一个小宫女又能怎样呢,说到底只是被她们踢来踢去,两头受气。
春天的时候,财务部来了三个新人,小杨,小江和小石,实习生,没多久,我们的报销手续就转接到新人手中,至此,痛苦的报销好像变得有点快乐了。
今天的菜单:鸡肉串,豆腐白菜,小白菜……
这几日终于是暖了起来,北方人似乎深谙其道,洞晓季节的花样,谨小慎微,大多仍着冬装,而我已经轻薄上阵了。看见窗外阳光心里总是欢喜,景象虽仍是冬季般萧瑟,但因暖风煦日,心境大不相同。
我们坐在了窗边,阳光透过玻璃照在身上非常温暖,小杨和小江端着餐盘走过来,小杨跟我们已经很熟了,很不客气地:“这是我们的位子。”
我也很不客气,点点头:“请坐”
温笛格外殷勤地拿着汤盆去盛汤,又给每一个人倒上。
眼看着温笛和小杨你一言我一语,互动热烈,我和夏荟窃窃私语:“看,她终于正常了,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我们要支持。”
和财务部关系的逐渐融洽,让报销工作变得轻松许多。时间久了,我们也慢慢了解这三个男孩的性情,小杨比较傲气的同时也有点丧,小江斯斯文文的外表下总有一种对他人的轻蔑,小石是个小矮胖子,比起做账,他更喜欢唱歌,梦想是做一个酒吧歌手。
实习期快到了,三人之中只能留下两人,最后离开的是小江,在食堂吃送别饭的时候,他笑了一下:“早有预料。”
小江离开后,我们吃饭组织正式确定下来:温笛,我,夏荟,小杨,小石,还有技术组的范洪涛。
范洪涛比我小两岁,胖胖乎乎,戴个眼镜,每天是不同颜色的格子衫,IT男的标准形象,脸上永远是眯眯笑,很像一只大懒猫。有一次我把阿里巴巴批发的帽子送给他一顶,粉红色,他二话不说就戴上了,毫不嫌弃这膈应的颜色,于是这一天起他改名为“粉红涛”。
我从阿里巴巴批发了很多小饰品和收纳盒,晚上下班后和一个工商局的姐姐去摆地摊,那时候山师东路还是可以随便摆摊的,卖家居用品的,卖包包袋袋的,童装女装,鞋子袜子的,还有很多贴手机膜的,有一个卖袜子的,他就躺在自己的私家车里,窗口露出一双穿了白袜子的脚,左边脚底写了三个字“卖袜子”,右边脚底是“十元三双”,我们的摊旁边是一对夫妻,男的贴膜,女的卖手机壳,晚上十点收摊,男的骑着三轮车,女人就坐在高高的货物堆上,摇摇晃晃,两个人冲我们摆手“回去啦”。而我俩忙活一晚上,通常给其他摊贡献更多。
温笛没有生存压力,她不缺钱,也没有花钱的爱好,下班时间唯一的消遣就是看言情小说,她说:“我就喜欢看那种过程很虐,结局又很圆满的小说。”
“于姐,你有没有什么推荐?”她问我。
“哦,那你看《西游记》好啦”
“啊,西游记?”
“嗯,九九八十一难,还不够虐啊。”
温笛瞪大了双眼:“于姐,你怎么越来越像杨辅安了。”
小杨叫杨辅安,我说这名字特别像一个位高权重的宦官,温笛听了咯咯笑,特别开心。所谓少女怀春,即是如此,听得一点点关于他的事情都会内心汹涌,压制不住的喜悦。
我更喜欢小石,圆乎乎,乐呵呵,像一只草原上的土拨鼠,浑身散发着朝气勃勃的生机。每天中午吃完饭我们喜欢聚在粉红涛的工位上,打开唱吧app,开始pk,小石说他唱功了得,但总是一不小心就破音,而我把好汉歌发挥得淋漓尽致,让他折服不已。
小石围绕在我身边,“于姐于姐于姐”叫个不停,有一次他老在我眼前晃,不知道怎么的,我就做出了赶苍蝇的动作,一巴掌拍在了他脸上,然后我俩都愣住了,半秒后我们都若无其事地走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小石越来越喜欢我很大一方面原因是我们同仇敌忾,都特别烦财务大主管顾老太,顾老太是回民,小石总说要给她匿名寄一个猪头,放在她办公室上,等她早上上班一打开,肯定特别震慑。我说,太破费了,不如寄一盒开塞露,更加耐人寻味,意味深长。我俩总是沉浸在这种想象的快乐之中,有时候有共同的敌人比有共同的朋友更能巩固感情。
今日菜谱:韭菜鸡蛋,肉末豆芽,芹菜炒香干。
今天只有我们仨宫女吃饭,我和夏荟吃的很快,只等着温笛,看她慢悠悠叼盘里那几根黄豆芽,一根一粒都不放过,眼看着还有两颗黄豆粒就要结束战斗,突然她站了起来,端起盘子,我和夏荟愣住了,“你要干嘛?”
“走啊”,温笛开始转身。
连个预告都没有,也太突然了,我真喜欢这刺激的生活。
油水摄入不足,我们决定再去外面的商店补充一点能量,迎面碰见两位归来的同事。
温笛很热情地打招呼:“哎呀,你们俩这么快就吃完了。”
二人:“啊。”
温笛继续绽放笑容:“刚才还看见你们在我们前面坐着吃饭呢,跑这么快啊。”
二人:“啊。”
二人已经走过去,温笛依然念叨:“哎呀,他们可真速度啊,刚看见在食堂,一下子就吃完了。”
我和夏荟同时:“啊。”
“温姐啊,你可长点心吧。”这是粉红涛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他这个人有一点很烦,特别喜欢把网络段子和郭德纲相声当日常用语,什么“hold住”、“伤不起”“神马都是浮云”,什么“照片贴在门上辟邪,贴在床上避孕”,以此彰显他的博学多识和幽默风趣。
而且多次堆叠重复,说完还双眼灼灼地等待你的反应,你要是不给他点捧腹的表情,我怀疑他能一直说下去。可是你若是表现出有趣的意思,他也依旧会继续说下去。
无解。
没想到,这么油腻的男人,他谈恋爱了。
而且对方温文尔雅白皙美丽,而且,眼神独到。
小杨拍拍他的肩膀:“涛哥,还是你有福气啊!”
粉红涛嘿嘿笑:“在幸福的道路上,人人都有机会。你会有的,温姐也会有的。”明明温笛是我们中最小的,可是我们平时都爱叫她温姐,我说这是对她发自内心的尊敬。
温笛和小杨从什么开始情愫渐生,我不知道,我只看见他们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开始食不知味,不管今天吃酸菜鱼还是酸菜鸭,都对他们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我们窃窃私语,终于他们察觉异样,小杨给了一个问号表情,我把白眼甩回去:“看什么看,没说你!”
温笛一听这话,觉着不对,也看过来。
我瞪她一眼:“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
温笛不自然地:“看你俩笑得阳光灿烂的。”
我纠正她:“是阳刚灿烂,谢谢。”
说起来,他俩的爱情既是水到渠成,也是我们一手促成,每个人都有意无意地捆绑他们,促狭,打趣,人们热衷做爱情背后的推手,喜欢用牵线来维系复杂的人际关系,关系+关系似乎能更牢固,是利己还是利他?
涛哥的玩笑里全是实话:“小杨,好好把握温姐啊,拿下她,你就在济南扎根了。别磨叽,生米煮成熟饭,她妈也没辙。”
不知道小杨有没有听进去,但是他开始琢磨在济南买房的事情。
小石离职了,他的心脏受不了高负荷工作,我说:“难怪你总是高音唱不上去,原来那儿不行。”
他说“于姐,咱俩以后还合唱啊,唱私奔到月球。”
“嗯,好。”
其实你是个心狠又手辣的小偷
我的心我的呼吸和名字都偷走
你才是绑架我的凶手
机车后座的我吹着风逃离了平庸
这星球天天有五十亿人在错过
多幸运有你一起看星星在争宠
这一刻不再问为什麽
不再去猜测人和人心和心有什麽不同
一二三牵着手四五六抬起头
七八九我们私奔到月球
让双脚去腾空让我们去感受
那无忧的真空那月色纯真的感动
当你说太聪明往往还是会寂寞
我笑着倾听孤单终结后的静寞
看月亮像夜空的瞳孔
静静凝视你我和我们闹嚷的星球
靠近你怎麽突然两个人都词穷
让心跳像是野火燎原般的汹涌
这一刻让命运也沉默
让脚尖划过天和天地和地缘分的宇宙
一二三牵着手四五六抬起头
七八九我们私奔到月球
让双脚去腾空让我们去感受
那无忧的真空那月色纯真的感动
一二三牵着手四五六抬起头
七八九我们私奔到月球
让双脚去腾空让我们去感受
那无忧的真空那月色纯真的感动
一二三牵着手四五六抬起头
七八九我们私奔到月球
让双脚去腾空让我们去感受
那无忧的真空那月色纯真的感动
其实,离职了就不会再联系了,没多久,夏荟也离职了。只剩下温笛,我,小杨和涛哥,两男两女的组合有点尴尬,特别是我和涛哥看见对面的他们偷偷在桌子下面勾手指头,我抱住脑袋才吃完了拉面。
更尴尬的是,温笛不肯放弃她的纯情人设,一直不承认她和小杨的关系,夏至那天中午,我们四个又在涛哥工位集合。小杨提议:“晚上三国杀吧。”这是涛哥最近沉迷的游戏,但小杨明显是醉翁之意。
温笛拒绝:“不行,今天是夏至,我晚上要回家吃凉面。”
小杨恳求她:“温姐,我真的真的很想打牌,你必须在。”
温笛还在扭捏。
小杨突然目光一沉,声音嘶哑:“温姐,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孤独,就想要你陪陪我。”
我踩着六厘米的松糕鞋蹦了半天,太恶心了,消化不了。
“如果明天晚上Pony不在家,我就请你们吃饭。”我真是太喜欢攒局了。
小杨问:“Who is Pony?”
我回答:“Pony is my boyfriend。”
温姐在高一英语听力里彻底迷失了自我。
过了半天,小杨的声音幽幽响起:“要西。”
他突然转过来喊温笛:“Wendy!”
温笛一脸纯情的惊讶:“你们怎么知道我英语名叫Wendy。”
我得赶紧认领一个,喊:“那我就叫Timmy了,这事得跟Tommy说说。”
温笛急着问:“那杨辅安叫什么?”
我们仨同时:“Annie!”
以后咱就属于国际组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