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顶天立地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古人诚不欺我。”
孙履真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平静了下来。
菩提祖师只是笑道：“世上从不缺少大贼，只要有惹人觊觎的东西，便会招贼。有的贼打杀了便是。可有的贼，却登堂入室，反成了主人。这便难对付得很。”
孙履真却说道：“贼就是贼，上不得台面。”
菩提祖师看了他两眼，顿时大笑道：“贼又如何？有的贼登堂入室，有的贼人人喊打，有的贼偷了个长生不老、盛世百年。有的贼偷了个风浇雨打、寒暑欺身。”
“同样都是贼，手段不同，目的不同，高低不同，自然就见了分明。你又何曾见过那真正大贼的风范？”
孙履真微微有些发愣，随即问道：“祖师，您这是什么意思？”
菩提祖师指着他笑道：“我是让你想想，自古以来，偷桃盗丹者虽少，可也不是只有你师父一个，怎么他就落得个镇压五行山下的下场？”
孙履真稍微想了想，随即恍然大悟。
菩提祖师笑着问道：“你现在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吗？“
孙履真沉思片刻，对着菩提祖师点了点头说道：“前因既定，后果自知。当年偷桃盗丹结下的因果如何，还需再看。徒孙大概知道了。“
菩提祖师眉头一皱，追问道：“说清楚些，到底知不知道？“
孙履真点头笑道：“知道。“
“真的知道？“
“真的知道。”
“这就好。”菩提祖师笑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孙履真听的一愣，连忙想要拦下他，可下一秒，眼前突然云雾升腾。
回过神来，他仍坐在花果山顶，仿佛从未离开。
孙履真下意识地一扭头，身边不知何时，被人放了一面精致的小镜子，镜中竟倒映出先前山谷模样，仿佛镜面之内自有一方天地。
孙履真下意识地伸手去拿，手指刚一碰到小镜，眼前便突然金光乱闪，化为一个个斗大的金字。
“缩地成寸，壶中日月，袖里乾坤，缩拿千山……”
一个个金字在他眼前飞快地闪过，仿佛直接涌进了他的脑子。直到最后，一片金光绽放，化为四个大字。
《乾坤总纲》！
孙履真坐在地上好半天，才突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徒孙多谢祖师赐法！”孙履真恭敬地对着天地三拜，随手拿起了地上的小镜。
他已经知道这小镜的名字和用法。
“乾坤镜，内有乾坤。倒是挺贴切。”孙履真笑了笑，随手把乾坤镜揣到怀里。
他已经不缺这么一件法宝了，但这面乾坤镜更多的是代表菩提祖师对他的认可。
如此，便无价。
沉思片刻后，孙履真突然纵身跃起，架起筋斗云，直奔傲来国而去。
傲来国先是收了十万只壮年猴子，在花果山众多猴子猴孙都安顿好后，又有十万只猴子带着十几万小猴母猴，一起来到了傲来国的领土。
它们要在这里干很多的活，学习很多的技能和知识，直到学得像个人为止。
傲来国与花果山人猴相争持续四百余年，这仇恨之深，哪里是孙履真三言两语外加一些好处就能弥补的。
那些傲来国的农民、织女、大夫、秀才、工匠虽然被国王严格命令，不得不出面教导这些猴子，但对于猴子们的仇恨，却让他们对这些猴子百般刁难。虽然不敢要了它们的性命，但平时动辄打骂不说，更有数不清的苦力等着它们去做，苦得不知道多少猴子暗地里直抹眼泪。
孙履真坐在云端，无声地注视着它们。
自古以来，向上攀爬总是要比堕落要艰难得多。想要挺直腰板，堂堂正正地活着，这一关，它们就必须靠自己来过。
过去了，花果山的猴子就再不是妖魔，放在三界四洲当中也能算个清白出身，是成仙成神，还是成佛成圣，全看它们自己。过不去，从此往后，尽可以在山间逍遥，但代价就是永生永世做一群妖猴，那扇通天的大门将永远向它们关闭。
孙履真就这么看着它们，看着它们在烈日下，做着连最强壮的凡人都会叫苦连天的苦工。
直到日落西山，群猴拖着疲惫的身躯就地躺下，却看到一阵狂风自天上而来，带来无数青石木材，于傲来国城外青山之上搭起数十万间石屋木屋。
群猴们从四面八方赶来，抬头便看到小圣爷爷盘膝坐在山顶，座下是丈二莲台，头顶有佛光乍现，一双法眼开合之间，隐隐有梵音高唱。
看着这些疲惫的猴子，孙履真抬手招来净水为它们清洗身躯，笑着讲起了故事。
那是他们大王的故事。
只是这故事讲的并非是那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也不是那威风凛凛的美猴王，而是那只无名无姓，于东海上游荡，于人间行走，别人骂他，他也不恼；若打他，他也不嗔，只是陪个礼儿的那只天产石猴。
齐天大圣大闹天宫的故事，这些猴子听了一千遍，美猴王降服魔王的故事，这些猴子也听了八百遍。
它们唯独没有听过这些故事。
孙悟空自然不会和它们讲这些并不威风，甚至还有些滑稽的糗事。但孙履真却觉得，它们缺的就是这个。
一个真实的孙悟空。
那一晚，孙履真给它们讲起了石猴出海，于东海上游荡，与风暴搏击，与大浪抗争，几次三番被卷入海水之中，却又顽强地爬了出来。
讲起了石猴喝光了带出来的椰子酒，渴得嗓子冒烟，喝了口海水，却又咸得吐了出来，险些死在木舟上，又因为路经一座海岛，被上面的椰子救了命。
讲起了石猴被海中鲨鱼追杀，吓得三魂不见七魄，就连木舟都被拆掉。最后却抱着一根木头划水逃出生天。
那一晚，直到猴子们睡下，梦中都是那只没有神通、没有法力、狼狈至极却又敢和天地抗争的石猴。
第二天早上，傲来国的国民突然发现，这些猴子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尽管还是累得叫苦连天，还是会躲起来偷偷抹眼泪，但抹去了眼泪，却仍学着人类的模样站了起来，学做那顶天立地的异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