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场争论（下）

“什么故事？我颇有兴趣”

听到自己徒弟与养子的这个态度，米哈伊尔便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惊讶与好奇之色，毕竟他很少听佩图拉博讲故事。

佩图拉博想了一会儿。“尊敬的米哈伊尔先生，请允许我打个比方。想象一个洞穴吧，那里面的人们终生被囚禁，从出生起就一直待在这个洞穴里面。他们被栓连着一堵墙，看不到洞口；但他们正对着另一堵面朝洞口的墙。洞口烧着一团火，昼夜长明。洞穴前，来来往往的世界万物投下了阴影。这些阴影投射在墙上，囚人们可以看到——‘

“但这和我们今天所争论的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和神明有什么关系呢？”

听到自己徒弟与养子的这般说辞，米哈伊尔便不由得露出一丝惊讶，然后便是疑问。

“听着，米哈伊尔先生，你已经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所以我给也你讲一个。我希望以此启发你。”

“囚人们看到的都是投影。他们给影子命名，猜测它们的本质。投影就是他们的‘世界’。投射阴影的物体是真实的，光也是真实的，但从影子中无法推断出这两者的真实本质。尽管如此，它们还是存在，哪怕囚犯们对它们一无所知。这就是你所处的状态。你看到了某种真实事物的一部分——它的投影——并尽可能地推断它的本质。以你的情况来说，它是神。”

“后来，某一天，一位无比幸运的囚人被带出了洞穴，”佩图拉博继续说。

“他看到了那簇火。火光灼伤了他的眼睛。由于疼痛，他看不清楚那些物体，在火光的映衬下，它们只是一个个剪影。但他被告知，这些物品是他所见之物体的真实，而阴影只是它们真面目的副产物。但由于他无法感知实体的物体——他的眼睛灼痛，火光刺眼，他对所见事物几乎没有可供参考的框架——他不相信他被告知的。他所看到的只是它们在火光下的黑暗。”

“为了从痛苦中拯救自己，他回到了自己的所知之处，逃进了洞穴。他的痛苦离去了，而在目睹过火后，他比以前更能清楚地感知到阴影，并认为它们的真实性绝对无疑。他现在对事物的本质有所了解，但因为害怕痛苦而不敢进一步探究。这样看来，‘知道一点真相’比‘不知道真相’更糟糕。”

“但想象一下，这个囚人再次被拖出洞穴，这一次是被拖到阳光下。在那里，他遭受着无尽的痛苦，直到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白昼。然后他看到了实体物体和它们投射的阴影。最后，他明白了阴影的真正本质，必须有三个要素才能让他‘看见’——他自己、物体和光。看看他从阴影中走了多远！最终，他可以仰望天空，甚至还可能看到骄阳。只有这样，他才能思考外部世界的本质。他意识到世界是另一个洞穴，太阳是另一团火焰，如果他想了解更多，他就必须走得更远。”

听完佩图拉博所讲述的故事，米哈伊尔便不由得沉默起来，陷入了思考。

“但我很失望，米哈伊尔先生，我能从刚才你给我讲述的故事之中感觉得到，这一切对你没用。”

“为什么？”米哈伊尔面带惊奇的询问道，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让佩图拉博如此失望。

“因为你是‘仍在洞穴中的囚人’之一。那个囚人激动地冲回洞穴，将世界的真相告知他的同伴。但他的双眼现在已经适应了白昼，他再也看不到那些令他的同伴们着迷的阴影。由于缺乏其他角度的参照，囚人们把他对真理的启示视为疯狂，把他对阴影的盲目视为痛苦。因此，他们认为外部世界是有害的。他们杀死了那个人，阻止了他的疯狂，并下定决心消灭任何会把他们赶出洞穴的其他人。”此时佩图拉博的脸色变得阴沉。

“而你，刚才的那些狂热无比的信仰，对神的虔诚，仍然证明了你是一个这样的人。”佩图拉博如此说道。

而听完了自己面前的养子与徒弟这般有些不客气的评价之后，米哈伊尔便不由得再度的沉默，然后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苦笑。

“知道吗，阿博，你现在的话语，放在其他保守与古板的神甫面前，他就要指控你在渎神了。”

此时米哈伊尔不由得微微的苦笑起来，虽然他一直以来都知道自己这个养子与徒弟是一个如此叛逆，如此卓尔不群的人。但今天佩图拉博的话语仍然不由得大大的震撼了他。

“是啊，虽然你是一个好人，但如果你不是一个好人的话，那你就会毫不犹豫的要处决我这个与你意见相左之人，只因为我揭露了你们的无知。”佩图拉博此时微微的梗起脖子，不肯露出一丝看起来像是屈服的神情。

“怎么说呢，我信仰神明，并不是我真正的去信仰祂，而是因为人民只有神明来慰藉了，如果要连他们这点最后的寄托都要剥夺的话，那岂不是太过残忍了？”

“我年轻时也像你一样这般轻狂，曾经否认过神明的存在。但年龄渐长之后，我才意识到，很多东西的存在都有它的合理之处。”

看着自己面前有些气鼓鼓不肯认输的佩图拉博，米哈伊尔便不由得摇了摇头苦笑起来，然后慢慢的解释起来。

“所以，米哈伊尔先生，我的愿景就是建立一个没有迷信，只有科学与真理的世界。在那个理想世界之中，人民不需要去追随这些谎言，他们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理想的生活。”

听到米哈伊尔的话语，佩图拉博便更加的嗤之以鼻，然后开口回答道。

“有趣，阿博，所以说，你不甘于继续待在这个修道院里面？”听到佩图拉博的话语，米哈伊尔便不由得露出一丝好奇之色。

“是的，我想把基斯里夫建设成一个天堂，一个能被我重塑的天堂。而我，要从这里开始我的第一步。”听到米哈伊尔的询问，佩图拉博便微微的点了点头，然后极为认真的说道。

“……”

“这样的话，那我也支持你，是时候有人出来改变这一切了，而我就相信你能做到这一点。”

在沉默了一会儿后，米哈伊尔便慢慢的开口回答道，声音里露出一种支持佩图拉博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