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从清末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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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金刚心 善如水

任然正要悄然而去,偶然之间,瞥见身后众人。

人群奋勇,无数目光看向了他,有的是惊惧交加,有的是佩服欣赏,还有的憧憬向往……

千万双目光,见他第一次回头,却是种种骚动,全都一静一空。

他心中却是一动。

迄今为止,他的身法没有施展出来,动手之际,也是三拳两脚,就杀人无算,一路横闯。

这一路上,几十个死掉的权贵,包括他们的护卫、拳师、几只火枪,也都实在算不得任何挑战。

所以,那些平头百姓,可以跟在身后看热闹,闹出浩浩荡荡的事迹。

任然没有驱赶他们,也是因为想要将这些事迹,传播出去,形成天下间的一种震佈。

任然的行事,颇有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的气象。

到那时,若薛红灯在世,才能来见自己一面,得了他的领袖,自己一身拳术,当有挥洒之舞台。

但同时,现在他脑子里升起另一个想法:“要不要请这些人帮忙,将我兄长之死,传播出去,以安慰他?”

“他做梦也想要天下知名,我要不要为了他的遗愿,着手一番?”

这个念头甫一升起,许许多多的杂念,争先涌上心头。

好像无数藤蔓,纠缠过来,夹杂着泥土、蚯蚓、毛虫、尘埃……密密麻麻。

不过转瞬之间,任然心中一定。

就好像是有一座金刚,身形强壮高大,神态威武气派,在他心中高举降魔杵,狠狠敲打了一下。

发出嗡的一声!

使得一切杂念,顿时一清。

“算了!人已逝去,世上纷纷扰扰如何,都已经是身后之事,何必打扰地下长眠的魂灵呢?”

“我对老哥,已经是仁至义尽,他待我极好,我为他复仇,公共平平,没有亏欠。”

“但到了这地步,便当止步,要为活着的人做事儿,而非拘泥死去的人。”

“这虽然是一桩小事,但是以小见大、以微知著。我从根本,也不认可这种事情,若为了他去做,违背了我的本心。”

“今日做了此事,他日就想要更多。”

“譬如,让老哥供上牌位,给他大兴土木修建陵墓,还有让别人崇敬他,不能诋毁他……偏偏我还有能力做到。”

“如此一来,便如脱缰野马、不可自制,贪欲无穷无尽,只怕是要生出心魔,变成执念,毁了我的修行。”

“当断则断!”

“老哥,你便安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他如此心中一清,心中那些个藤蔓、泥尘、蚯蚓,全都消散无踪。

他和兄长自小相依为命,但到底走得两条道路,当日分家,虽然心里早已清楚清晰,却还是难以接受。

今日以来,自己是大杀四方,痛快是痛快了,还是不免有许许多多的烦闷郁结。

对一般的少年而言,就算武功练得再高,心智也不成熟,这样的打击,自然十分巨大。

不免生出一种“对不起兄长,要为他做些事情”的感受,长此以往,就形成了心魔、也滋生了执迷。

不过任然不是一般的练武莽夫,至少他曾有薛红灯的教诲。

薛红灯虽然不懂武功,但是懂得教人做事,告诉任然:“人和人本来就是公平对等,没有谁高谁低。”

“你若练了武功,觉得自己高于别人,有了特殊处、别样处,肆意妄为,失却谦冲,就怕被武功反噬。”

“但你若又过分迁就别人,把自己一身武艺,浪费在一些追名逐利、博取他人认可的过程中,消磨自己的志气,也是一场劫难。”

“你的武功,是武学之中开天辟地的境界,但以后不免遇着些这样那样的难处,是武学没办法解决的。”

“自古以来,有能力的人很多,但是用好这些能力的人很少。”

“这些问题,你只能通过自己的心来解决。”

“佛家讲究金刚心,不能坏,道家讲究善如水,随时变。这两者看似矛盾,但在我看来没有矛盾,二者是可以结合的。”

“是以,你要尊重别人,但不被别人控制。因为尊重别人,才能尊重你自己。不被别人控制,也不控制别人。”

“你等若一个表率,用自己的武功,去做到独立、自主、坚强、高尚。”

“所以你一定要小心谨慎、如履薄冰,提防变成了自己最憎恨的人,如果你能成——我想,这就是未来的中国人!”

在这样一席话语之下,任然决定和任怅和而不同,分家行走。

当日在山上,他也是抱着如此心态,端坐冥想参悟数日,意在打磨对老哥的一些怨气、嗔怒,本来是一场修行。

这场修行,却渐渐激发出他的“秋风未动蝉先觉”来了。

这种境界,其实也根本不算是拳术的境界,通常只有八九十岁老头子,才能够领悟。

那是古时候的修真炼道之人、参悟冥想之人、救国救难之人,在长久奔波之中,还保留一颗赤心,久而久之磨练出来的。

所谓“至诚之道、可以前知”,便是如此。

像是任然这种没到二十岁,就能够领悟到这种境界的,古往今来都没有一个。

不过,这场无声无息又惊天动地的大修行,感知到任怅的不妙境况,终于是中断了。

这个过程,等若是一半的成功,一半的不成功。

任然一定程度上,获得了“秋风未动蝉先觉”的能耐,但程度上却又有限,难以达到神而明之的地步。

直到现在,他又面临一场心里交锋,种种杂念、诘问、路线的考量,在心中激烈对抗,忽然一通。

等若是那一场冥想的后半截,给续了上来。

结果是,任然当机立断,直接“断掉”和任怅的联系,心灵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巅峰状态。

绝不能成为死人的傀儡。

绝不能够把自己的力量,浪费在这种自我幻想的安慰之上。

“他活着的时候,我尚且不屈从他。怎么到了他死掉的时候,我反而要认可他的追名逐利?”

“只为了一些安慰?这到底是安慰他,还是安慰我自己?我到底是为了真正的他好,还是为了一个幻想?”

任然心中豁然开朗、一片光明:“我反而正要坚持自我,告诉他我这么做是对的,他那样做是错的,这才是真正的安慰,这才是真正对得起他。”

想通了这件事情后,任然立刻知道,自己已经渡过了这一场劫难。

再看向四周,目光掠过千百个人,眼耳口鼻,所见所及,都有一种空空灵灵的感觉。

秋风未动蝉先觉——真正成矣!

任然的脸上,自然而然,露出一个微笑,唇微弧形,露出牙齿,看起来清新可爱。

这股笑意,却被千万人看在眼中。

好像是对着他们在笑。

“他在笑啊!”

“今日他行的酣畅淋漓大事,如此痛快,怎么能够不笑?”

“他的笑,却一点儿也不豪迈,却有点羞涩咧。”

“这么一看,真是年轻得很。”

“跟我孩子差不多大。”

“可他做的岂非是天下最豪迈的事情?”

“他的笑,是要对我们说话么?”

“他要我做什么,我一定甘心给他去做,他心怀正义,肯定见不得现如今的时局。”

“对,若他要我,我抛弃了一切,也跟着他去干了!”

“好好好,我也情愿,我千分万分的情愿!”

人群之中,见到这么一个笑容,都是心中有所感怀,热血沸腾,当场骚乱起来。

他们这一路跟着任然,连续看他杀人夺门,能够跟到这里,起码走了十来二十公里。

这并不容易。

中间走走停停,有人加入,有人离开,但是一路过来,也是与有荣焉,十分痛快,仿佛也跟着任然一起做了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于是他们支持他。

也喜欢他。

根本不需要了解任然,也不需要知道他的名字、来历、性格,只知道他做了别人不敢做而应当做的事情。

这便就足够了。

如果说任然是一个野心家,他此前的所有举动,已经捕获了足够的民心、人望。

只等登高一呼,只怕就有朝廷心惊胆战的局势出来。

不过很可惜,他不是。

这样的行为,古往今来什么野心家也根本不可能复制。

轰隆一声!

下一刻,任然一个纵身,冲天而起,这个动作极为突然,数千人的目光灼灼,都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端倪。

在大部分人眼中,只觉得黑影一闪,任然脚下发出爆响,身形则带起破空长啸,好像整个人爆炸开来,当场变成了漫天尘土风沙。

这是因为任然发力太大,溅起地上的灰尘,遮掩了他的身形。

看起来,好像他是原地消失,当场变化成了一堆砂砾,宛若仙佛的神通手段。

只有少部分人,会一些武功,眼力卓绝,比鹰一般。

见到任然原地消失,愣了一愣,立刻跟着目光,任然已经落下,一只脚踩上一旁房子的砖瓦,连续几下起落,消失在街头巷尾之中。

……

“哼,这家伙也是个胆小鬼,谁说他是个杀人狂魔的!”

洋房之中,拿着望远镜的一双手后,传来了轻蔑的声音。

话语是汉语,但是说话的人口音奇异,显然并非使用母语。

他轻轻将望远镜丢下,才显露出真容,乃是个深目高鼻、衣着豪华的红发蓝瞳白人,面带傲慢的神色。

他正是任然要刺杀的英吉利洋人高官,名唤“阿尔弗雷德·勃朗宁”。

当然,任然的手段,说是刺杀,但更像是强袭乃至于攻陷。

阿尔弗雷德所在的房间,俨然被人填满,数个壮汉守护在他的各个方向,门窗周围,一只手按在腰间鼓囊的位置,随时可以抽出一把枪。

几个身穿清朝官服、身有贵气的官员,坐在一旁,脸色难看。

在他身边,也有两个身着马褂的男人,神色紧绷,不敢松懈。

这几个官员,分别是广州本地的总督、巡抚、提督之流,与纳兰取乃是共事者,自知道任然干下惊天动地的事情之后,连忙搜集咨询,要将这狂徒缉拿击毙。

其中广州提督马舟知道两名拳师,一个是咏春派汪春城,一个是三皇门叶昀,名声虽不及广州五虎,身手其实也不低,只是没有势力撑腰,一直出不了头。

这一下,连忙请来,两人果然不愧是拳法大家,通过任然对几人动手,就看出了端倪,这人是个修为通天彻地、胆子比天还大的人物。

王春城看得目瞪口呆:“我早十来年,有幸和八极门‘无二打’李书文老爷子交过手,侥幸不死,后来老爷子武功越来越高,把我远远甩开了。”

“据传他在骨头上的功夫,已经突破‘拳惮’,枯瘦如猴,却力能扛鼎,达到传说中人体极限的境界,叫做‘不坏身’。”

“可我看这人的武功,怕比李书文还要高一筹。这……”

叶昀更是长叹一声:“最恐怖的是,拳怕少壮,李书文老爷子这种人,年轻的时候境界不高,体力悠长,临老了境界高绝,但是体力不足。”

“始终到不了巅峰状态。”

“可是这少年年纪轻轻,已经是这般境界,以后还有得成长咧……”

他们两个这样子长别人威风,马舟是半点不愿意听,心中大骂难怪你们两个没有广州五虎能出头。

无奈还得依仗这两个人对付任然,只得面带微笑,将他们带来其他官员面前。

另一方面,以总督为首的其他人,则也收到了任然在城内大肆杀戮的消息,大为苦恼。

这里面富豪权贵也就罢了,居然还有洋人!

洋人?那是可以杀得了的?

每个人都仿佛看见了,消息传播出去,威严扫地不说,引得列强震动,又有签条约的打算,慈禧震怒,自己顶戴花翎不保的样子。

他们心急如焚,本来有心出动大军围剿,被王春城、叶昀给否决了。

王春城道:“万万不可,以这位少年的功夫,在城内街头巷尾,没有任何办法对付他。”

“一两只、十来只火枪射不中他,要用数百只火枪火力覆盖一片,使得他身法难以施展。”

“但是这么多人,动静一大,他风闻就逃,也追不上。”

“更何况。”叶昀还有一些恻隐之心,“还有那么多民众,一个不小心,殃及池鱼,也有伤天和……”

总督一挥手,“这件事情不用说了,为求大局,也只能苦一苦百姓了。汪师傅,你认为呢?”

叶昀是目瞪口呆,汪春城忙献策:“除非是将他引到狭小位置,提前埋伏火枪,然后对他下手。”

最终几经计算,终于找到了阿尔弗雷德来作为引诱。

阿尔弗雷德知道有个大清华人要来刺杀自己,本来是哈哈大笑,但是前来通报的还有种种死讯,一桩一桩、一件一件,都是触目惊心。

这才稍微正视了一下。

不过他一贯是个傲慢的英国人,这时节的大不列颠疯狂殖民、入侵、航海,攫取大量财富,在国际上的地位声势举足轻重,乃是伟大无比的日不落帝国。

他也不可能怕区区一个华人。

他同意了让出自己的房间,对付任然,但是几位大清官员,让他避开,他却不愿意,而是要留在这里,就近观看这场埋伏。

在阿尔弗雷德的心中,这是一场游戏,观看危险的野兽,在自己面前被狩猎。

犹如古代罗马的斗兽场,任然无非就是他眼中的狮子老虎而已。

刚才他躲在二楼,隔着几公里外,观看任然那条街道上的景象,期待着这个疯狂的华人少年,在自己面前进入陷阱。

但没想到的是,任然临阵而去,没有进入陷阱。

这让期待看好戏的阿尔弗雷德,十分失望。

“真是胆怯又懦弱的亚洲人。”

他不满地看向四周,骂了起来:“这样的人,就算能够杀一些人,也只不过是好运而已,没有什么本事。”

“我们根本不需要这么大的阵仗,这太可笑了!”

“你们几个亚洲人,自己没有本事,让我也跟着浪费时间,愚蠢,你们十分愚蠢!”

“你们快散去吧,不要打扰我的生活,我的这几名最优秀的保镖,完全可以保护我的性命。”

“那个疯子一进来,就会被他们的枪械打成筛子。”

几个大清官员,被骂得抬不起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说话。

三皇门的叶昀十分不满,眉头一扬。

却在这时,那个汪春城脸上怒色一起,又收敛下去,微笑道:“这位不列颠的大爷,你大可以对任何事情发表看法,不过我却要告诉你,千万不能小看那个少年。”

“他会要了你的命,而我们是为了保护你的性命,才过来的。”

“如果你还不相信,在下不才,给你亮一手功夫。”

阿尔弗雷德一怔,没想到几个高官被自己骂的狗血淋头,汪春城和叶昀这两个地位最低的一介拳师,反而有勇气与自己争执。

几个高官,正要制止他们放肆,阿尔弗雷德却饶有兴致,一抬手:“好,你既然口出狂言,我倒要看看你的本事。说吧,你想要怎样表演你的戏法?”

“不是戏法,是功夫。”

汪春城不卑不亢,看向周围几个白人保镖:“等一下我站着不动,你们拿枪来射击我,而我会将你们所有人击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