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强者云来豪杰雨,国家兴亡谁妖孽
“拿取兵器!”
唐龙一声令下,黄尊立即跟着高叫,声音慷慨激烈,穿云入霄。
不知不觉,他和唐龙之间,从对手变成了队友,互相之间鼎力支持。不过他们内心都很清楚,这只是一时而已。
都是在任然压力之下,不得已而为之。
这个年轻人太可怕了!
一定要不择手段杀死他!
话音刚落,轰隆隆隆,又是一阵巨大的响动,从任然身后传来。
那是内务府议事大厅彻底倒塌的声音。
这座大厅,先后被黄尊撞到两面墙壁,失去了支撑,所以倒塌。
但是双方破墙而出,交手极快,都是闪电一般的迅速,直到此刻,彼此几个无比凶险的回合过去,倒塌的过程才算结束。
倒塌声中,唐龙请动汪春城、叶昀,黄尊叫喊内务府各大高手,其实都还没有任何反应。
烟尘中影影绰绰,他们都不敢反应。
直到任然的声音传来:“可以。”
声音清朗,脆亮,言简而意赅。
赫然是应允了众人,去取来兵器,有一种要以一敌数十的豪情壮志!
唐龙、黄尊、老烟奴虽为大敌,也都是一怔。
嗖嗖嗖。
下一刻,烟尘中无数人影飞扑过来,行动如电,灵敏如兽,奔腾之间,越过了任然,扑向演武场上的兵器架。
每个人都是内务府多年精挑细选的一流高手,汪春城、叶昀两个距离拳惮只有几步的高手,在其中也并不出挑。
他们联合起来,正是一股巨大力量,恐怕和黄尊、唐龙、老烟奴加起来,并无差别。
当然,这是算在抵死厮杀的程度上,事实上真正打起来,不可能个个不惧生死。
当先打死几个,任他们平日里什么威风八面的大拳师,也退避出去,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
不过,现在任然如此托大,好像他们是土鸡瓦犬,却真正将他们激怒。
个个拼命起来,仍然是非常巨大的挑战。
甚至根本不是人能够做得到的事情。
“他太托大了,如果他拦着这群人,他们惜命怕死,未必敢全部加入我们。”
唐龙暗忖:“就算是帝座在场,也不能对付我们这几个人,他怎么敢?”
黄尊亦大怒起来:“臭小子胆敢这么嚣张狂妄?比本太保还飞扬跋扈,该死该死,不过这般死倒也痛快!”
他平素是霸道惯了的人,并一顾自命清高,自小就在京城贵族四合院子生长,拿捏着贵不可言的架子。
他所见所及,都是八旗子弟、皇亲国戚,养蕴自古以来天也大地也大的规矩。
譬如和人交流,谨记目不斜视,避开触碰,微声细语,耳朵松弛。
这叫做“非礼勿视”“非礼勿动”“非礼勿言”“非礼勿听”,身上任何一丁点东西,都是宝贵得不能再宝贵,不能给俗气沾染咯。
和内务府一干人等,拳法有成,或是贵族皇亲,自是无大所谓。
偶尔出了内务府去,走三两条街,给人接触了,要专门送人家一锭金子。
给别人说话了,并送一串玛瑙。
听了别人的话,又送一串珍珠。
看了别人一眼,也送财宝。
他这样的人,把活着当做一场富贵,把生命活成一种味道。
他被如此小瞧,自是看不得任然作态,心生怒火。不过越是怒火,越不好动,另一方面,也有些欣赏任然。
这时候大拳师们身形如电,一下子取来兵器,握在手中,慢慢堆积在三大拳惮高手之后,对任然虎视眈眈。
有刀有剑,有棍有枪。
人群聚集起来,形似黑云压境,数十道精赤赤目光射来,每个人都是拳法有成,双目炯炯。
这样的声势,光是看着就能让人感觉到巨大压力。
任然目光一动,环顾过去,一一掠过许许多多的人脸,看到一张张或愤怒、或冷笑、或敬佩、或狰狞的面孔。
有些人,脖子上的青筋凸了出来,显然平日心高气傲,被任然的小觑给激发了怒气。
也有些人,凝神静气,不动声色,似鹰般锐利的眼眸,死死盯着任然一丝一毫的动作。
还有些人,则是亢奋、激昂,显然是一些武痴类型的性格,对接下来的生死激战,十分期待,希望能够活下来,从任然身上获得启发。
千百种人,有千百种性格。
唐龙长舒一口气:“任然,你太自高自大了,你的确成就了通天贯地的拳术,超越古今所有拳法家,不过也滋生了傲慢之心。”
“傲慢使人灭亡,你现在放任我们沆瀣一气,就是你灭亡的开始。”
听到沆瀣一气四个字,在场很多人愣了一愣,这并不是个好词,黄尊侧头看了他一眼,老烟奴甚至翻了个白眼。
不过不管是唐龙带来的汪春城叶昀,还是内务府本来的拳师,也都知道唐龙是在美利坚黑市长大的拳手。
他表面上是亚洲人模样,实际上骨子里是个洋人,对华语自然也不是那么熟悉,这一下用错了词,无可厚非。
任然也仿佛十分理解,居然没有笑出声,只是摇了摇头:“所以我说你不懂拳法,妄自评价我是天下第二,十分可笑。”
“你刚才说过,要让你们来磨练我的拳法,但你们三个不够,不过再加上他们,却就够了。”
“他们有千般面孔,有人急如火,有人柔如水,各不相同,但都在拳法上有一定成就,放在地方上是大师级人物。”
“练到如今境界,其经历跌宕起伏,如诗篇、似美酒,性情与拳法结合,密不可分。如果不是内务府神通广大,也搜罗不到这些个高手。”
“各处的拳法,其实是各处的精气神凝结,但都又有同样的文明源流,因成一国,不分彼此。”
“方今华夏,面临千古未有的巨变,我是要探索一条道路的,不见识这些天南地北的精神意志,怎么能够成就?”
“我见诸位拳法,宛若见到各处先贤兄弟,自当欢喜不尽。同时亦有隐痛惋惜,在场尊驾的拳法都用在了坏处,走上了错路。”
“你们助纣为虐,阻碍了四万万国民的未来,怎地是我灭亡?我看是诸位灭亡才对吧!”
任然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字字沉重,每个字一吐出来,都是掷地有声,仿佛有了实质,有了重量。
一下一下,砸落下来,使得脚下的地面,都纷纷震动起来。
在场许多人听闻其中,都是神色一变。
攻心法!
唐龙脸色一变,立刻知道,争斗已经开始了。
以实力论,任然万万不是这数十人的对手,这些人都是四川、东北、湖南、湖北、甘肃、广西、福建等地的领军人物。
若非是大清首都,北京要地,哪里搜罗得出来这些个人物?
他们联手起来,结成势力,真个儿惊天动地。
但任然宁愿以一敌众,以勇气精益求精,而这既是真心,非要说出这番话来,也说明真心已经发了,变成了行动。
我告诉你们,我为什么与你们为敌。
我告诉你们的同时,我已经展开我的攻势,我已经在与你们为敌了。
他的知行合一,甚至分不清是知更快,还是行更快,又或者根本没有知行之间的分别,两者混元如一。
更重要的是,他的拳法已然是开天辟地,自己竟赫然是毫不满足,要在这开天辟地的境界之上,再寻一层出来。
这种进取之心,更是纯粹炽热,达到一种恐怖的境界。
唐龙知道,这种语言上的交锋,胜负之间其实十分可怕,尤其对这些拳师而言。
因为任然所说的话,完全是事实,他们辩驳不得,一旦心虚,拳法又怎么能够施展得酣畅淋漓呢?
人是最难骗过自己。
到时候一旦交手起来,他们心虚手软,拳法施展不得到位,还真有可能被任然突围。
只要杀得一个,任然再杀第二个,人便破了胆,口子一开,数十位大拳师,偌大的力量,便也就形同虚设。
“难不成还真给他破了这死局!?”
为首的唐龙、黄尊、老烟奴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确认彼此都是心志坚定。
他们根本不把任然的话听进去,因为彼此的利益完全和什么四万万国民不一样。
唐龙要追随帝座,缔造出一个大大的帝国,在这个风云变化的二十世纪,留下金子般不朽的功业。
黄尊则是八旗子弟,有着祖上的荣光,自己的讲究、体面,这些都要维护下来,虽然是很小的东西,没什么大境界,但却十分明白。
老烟奴却又是一变,他年过六十,五脏庙虽然令他延年益寿、体力悠长,但心的苍老不可避免,他经历太多,人也太疲惫,不愿意有大的动静。
他们和任然,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彼此都说服不得,动摇不得。
但周围的拳师不是。
几个人已经明显感觉得到,身后气势一弱,许多人似乎斗志消弭。
绝不可以这样下去。
唐龙当机立断,疾吐一连串的呵斥:“任然,你自以为是,欲当救主,殊不知道自己是执迷满眼,自欺欺人!”
“当年的洪秀全,岂非也如你一般自高自大,自诩爷火华次子,闹将出轰轰烈烈的太平天国,最后还是身败名裂!”
“你当我不知道,你已经成为了同盟会的一员?可惜同盟会的结局,你只怕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我明摆着告诉你,同盟会能掀起浪潮,但变革不是一日之功,也绝非自上而下,理所当然,反而是自下往上,天地翻覆。”
“若不明白这点,杀死千个万个慈禧,都是无用功。同盟会扳倒一个大清,只不过扶起另一个大清而已,周而复始,甚至比大清还要恶劣。”
“他们的路并不完全正确,你席卷进去,消磨了自身,一身拳术再惊天动地,也经不起几年蹉跎。”
“你大错特错,尤不自知,还在这里大放厥词么?”
唐龙的说话,十分尖锐,并且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他知道这是最后机会,为求杀人诛心,言辞之间,便不避讳许多。
这招深谙避虚就实的道理,任然用四万万国民和华夏未来压人,唐龙也不解释,因为和大清牵扯进来,三寸不烂之舌也救不了。
他干脆直接进攻同盟会的要害,反正对方一旦势弱,此消立即彼长。
谁料任然听到了这话,浑不在意,只是眼前一亮:“自下而上,天地翻覆?破开周而复始?”
唐龙只是冷笑,却避而不答。
但在内心,深深警惕任然的敏锐,居然在一瞬之间捕捉到了关节要害。
这本是不该说的,偏偏他又不能不说,起码得显露出惊鸿一瞥,使得任然上钩,否则空口无凭,说同盟会是错的,没有半点说服力。
不过这样一来,任然也该受到打击了吧?
任然看他冷笑模样,摇摇头道:“可惜,让尊驾失望了,我好像隐隐约约,觉察到了这份不对,并未加入到同盟会中。”
“你的言论,无法使我心神动摇,我也从来对同盟会不抱多余的期望。没有期望,也不会失望。”
“当然,我杀广州高官也好,杀慈禧也罢,他们定有一些有助于民的大事。”
“我们是无有契约的合作,难有期限的默契,当他们成为下一个大清的时候,我便飘然而去。”
“你似乎对我有所了解,可惜还是不够。我有一些预感,你已知道了我要寻找的道路,偏偏自己不愿意走,也不愿意别人走。”
任然说完了这一切,看着唐龙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
这也是这个乐观、豁达、充满激情的假洋鬼子,第一次露出这么难看的脸色。
他完全地搞砸了。
任然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看:“那到底是什么路?”
到这时候,两个人的说话,已到了别人听不懂的地步。
唐龙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脸色慢慢平复下来。
再猛然睁开眼睛:“诸位,请万勿多想,你们一世富贵,今日可得把握好了。怎么算,都是自个儿最重要。”
“你们此前多少事迹,一个也不干净,不杀了他,他要杀了你们!”
“明白吗!动手吧!”
他知道自己在言语交锋上,已然彻底输了,此时此刻,也只能够这么说。
说点实际的东西,挽回最后的斗志与气势。
话音刚落,第一个冲了上去。
一下子爆发,弓步进身,刚猛无俦,虎掌打在腰间丹田,正是“赫拉克勒斯之握”。
全身骨头一疼,好似炸裂、爆开,那股子力量喷薄而出,抬腿便扫向任然。
他这下说话,简单无比,一个是富贵,一个是性命,都是至关重要的东西。
总算激起一些人的精气神。
也在同时,黄尊、老烟奴一左一右,也飞扑出去,跟着唐龙一起展开攻势。
黄尊太极单鞭,使到一半,微微变式,手搓、顶、掐、柔、打、甩,一连串的手法,轻柔得不可思议,也变化繁多得不可思议。
其中任何一手,但凡摸到人的皮肤,都能使得皮肤血肉无损,而骨头断裂。
老烟奴也是一般,形意拳马形踏步,中途变化龙形飞腾,整个人似乎遨游天际的神龙,一晃身子便来到任然面前,抬手就是虎爪翻手。
在翻手抓人同时,指节又似顶未顶,有一种戳人的感觉。
在他们身后,诸多大拳师,虽然慢了一步,但也在这一瞬间,一起运劲发力,经络突出、皮肉紧实,跟着一蹿,飞扑几丈。
场面顿时失去了控制。
无数声响,霎时间炸开来了,人影也是乱窜,风起云涌一般。
个个身影如电,持剑拿棍,执刀绰枪,形成天罗地网,几十个人影,无数呼啸的攻势,一起朝着任然杀了过来。
天上地下,处处都是险情。
太极形意八卦八极通背披挂咏春白眉洪拳……无数种拳法结合着武器,四面八方地打了过来。
真个儿强者如云,下一场豪杰似雨。
而在这一瞬间,任然站在中心,一手大杆子,一手大铁鞭,面临天上地下的攻势。
这一场强者云、豪杰雨。
嘴巴只是简单的动了动。
“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
几个字吐出来。
谁是祯祥?谁是妖孽?
这大清到底是将兴,还是将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