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颗糖
裴寂赶到的时候,就是这么一个混乱的场面。
酒吧里音乐声音非常大,舞池里的喧闹不遑多让。
角落里那场混乱的斗殴,被人们有意识地忽略。
裴寂几乎是一眼就看到几乎要躲到墙角的丛蔚,她一只手抬起微微护着头,半侧着身子,瞧不见那张脸,裴寂都能想象她现在心里有多慌。
迎面一拳头,王嵩被打得退了好几步,人都有些懵。
一抬眼就看到裴寂站在那儿,脸色难看极了,平时半睁不睁的一双睡眼此刻全部睁开,就像一只被激怒的狮子,那眼神,狠戾得让人心底里头往外翻着凉意。
他看着,莫名一哆嗦。
“过来。”裴寂开口。
丛蔚站在一小团阴影里,抬头看过去。
裴寂眼神软了软,声音也轻了不少:“过来。”
丛蔚捏捏手掌,抬脚过去,还是那样的不疾不徐,轻飘飘的,一会儿就“飘”到了裴寂身后。
柏粤攀着谢放,一双眼睛盯着丛蔚,“哇啊喔哦”语气词被他用了个遍,最后落了句:“东方美人。”
假洋鬼子,谢放翻了个白眼。
王嵩一行人跟裴寂是向来不对付的,裴寂这两年收敛不少,可外边还是有很多服他的人,王嵩就是不甘心,觉得他裴寂是凭什么。
这会正主来了,周围人都看着,让他服软是不可能。
谢放把柏粤从身上扒下来:“一会儿你护着那姑娘找个安全的角落躲着,哥儿几个今晚上松松骨头。”
柏粤点头如啄米,凑到丛蔚身边:“美人儿,咱们躲起来。”
柏粤生得好,一双眼睛总是笑眯眯的。
丛蔚看看裴寂,又看看一脸怒容的王嵩,点点头,跟着柏粤走得远了些。
两个人刚安顿好,就看裴寂上去一把抓着王嵩的头发,跟拖死狗似的,把他往酒吧后门拖,王嵩一个一米八的男生,愣是在裴寂手里没讨着半点好。
裴寂刚走,这边就成了谢放的主场,他撸了把头发,抬手做了个手势,身后跟着裴寂一块来的那群小伙子们,就跟放出去的狼似的,全扑了上去。
“放心放心,别害怕,我们这边武力值很高的。”
柏粤在丛蔚边上,也不知从哪里抓来的一把瓜子,嗑得有滋有味,“我给你介绍一下哈,裴哥你认识吧,你同班同学。”
“现在这里头领头的那个,又高又壮那个叫谢放,现在是家摩托车修理店的老板,去年职高刚毕业;你再看旁边那个下手特狠的,叫钱权,家里有钱有势,是个可难控制的刺儿头,现在在三七读高三……”
柏粤说了半天,嘴巴都说干了,也不见丛蔚有什么反应,于是伸手戳了她一下:“你,都认明白了?”
丛蔚点点头,又指着他,悬空打了个问号。
“你问我?”
点头。
“啊,我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柏粤,四分之一俄罗斯混血,我在十七中读高二,这些哥都是我救命恩人,尤其是裴哥。”
丛蔚摸摸下巴。
救命恩人?
——
后巷。
王嵩被裴寂反扣着抵在墙面上,半张脸在墙上磨得生疼,他喘着粗气,浑身上下,哪哪都被揍得生疼。
可人还不知趣。
“你是不是还想再进一次少管所,有本事捅我一刀啊。”
他在挑衅裴寂。
裴寂一抬脚,往他腰上就是一个屈膝踢,王嵩疼得脸色发白。
凑到王嵩耳朵边上:“你真当老子少管所白呆了那么久。”
手一松,旋即拎过王嵩的领子,一个下压,人就被反扣到了地上,地面上有没收拾干净的垃圾,液体顺着地面到处蔓延,染着一股子刺鼻的臭味。
裴寂压在王嵩背上,抓着他的头发:“我告诉你,老子现在要想让你不着痕迹地疼,太容易了。这是第一次,下次要让我再看见你搞三中的人,就没这么简单过关了。”
王嵩侧着头,裴寂一个俯身,对上他的眼睛。
王嵩从前见过裴寂打架,如果说他从前是狼,狠得横冲直撞,那他现在就是狮子,不动则已,一动就是就是直接咬上你的动脉。
松了他。
开门进酒吧。
谢放、钱权他们已经把室内收拾干净了。
环顾一周。
一眼就瞧见丛蔚和柏粤两个傻白甜,一个满脸平静,眼神里还有余惊,另一个嗑着瓜子,神色兴奋。
他走过去,蹲在丛蔚面前。
“怕吗?”
丛蔚看他,直直盯过去,摇摇头。
不害怕,只是有些受惊。
“为什么不害怕?”
丛蔚歪歪脑袋,眼神清澈干净。
她踏过荆棘,见过最恐怖的画面,经历过最难以逾越的障碍。
此后很多事,都无法再让她产生害怕这种情绪了,为什么不害怕,她也不知道,这三年恢复期,她仿佛已经丧失了很多正常情绪。
裴寂把胸包打开,往前递递。
“选一个。”
丛蔚低头,看见胸包里装着整整一包的糖,各种各样的,花花绿绿堆积在一起。
她认真选了选,然后伸手从最里面掏出来一颗绿色的泛着银光的小颗糖果,跟裴寂第一次给她的那颗一样。
青苹果味的。
柏粤惊得连呼吸都停了,俏脸憋得通红。
我的耶稣啊,那个包,裴寂可是从来不让人碰的。
再转过头看丛蔚,柏粤觉得这姑娘脑袋上顶着圣光。
裴寂起身。
“走吧,送你回家。”
丛蔚也跟着站起来,脚似乎有些麻,人晃了两下,然后认真地摇头,还掏了手机出来啪啪打字。
那是个市面上大约几百块钱就能买到的老人机,声音大、字体大,带按键的。
【我还没看完表演】
裴寂转过头,冲舞台上看了一眼。
纪敏那厮正嗨上了头,整个人都沉浸在舞台上。
“你看她表演?她带你来的?”
【是,看完了再走】
像是不够表达自己的语气,丛蔚又打了一行字。
【我答应看她表演,看完了才能走】
她很认真,非常认真,一双眼睛看着裴寂,一脸的坚定。
裴寂突然觉得有些牙疼:“成,看完再走。”
钱权今儿晚上手痒,等打台球等了一晚上,咬咬牙凑过去:“裴哥,不打台球了?我订好了场子的。”
刚刚还狠得一批的男生,现下说话居然还有几分委屈。
“想打台球的就去,我今儿就不去了,改天补你们一场。”裴寂找了个空地,带着丛蔚坐过去。
钱权看看谢放,再看看裴寂:“没你多不好玩。”
裴寂这厢还没说话呢,谢放就插了嘴:“那就改天打,改天带着这小丫头一块去。”
话音将落,裴寂就警告般地看了他一眼。
奈何谢放是个不吃他这套的,大咧咧往裴寂旁边一坐,把他挤得一趔趄,差点倒进丛蔚怀里。
丛蔚没半分察觉,还十分好心地扶了扶裴寂,露了个十分友好的笑容。
“傻乎乎。”裴寂轻声嘀咕了一句。
——
等纪敏表演结束,已经近十一点了。
这一个多小时,丛蔚一个人直挺挺地坐在那儿,全神贯注看着台上的表演,裴寂带来的人团团围坐在她身边,好似一圈儿的保镖。
三儿几个坐在一边,喜滋滋地喝酒,狐假虎威的感觉真不错。
纪敏下台,被这阵仗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裴寂打了个哈欠,看了眼旁边可劲吃糖的丛蔚。他的胸包从半个小时前就给丛蔚了,丛蔚把包搁腿上,打开拉链,一颗一颗,愣是吃了半个小时。
她吃糖有个习惯,放进嘴里,左边咕咚一圈,右边咕咚一圈,然后用后牙“咔咔”咬碎。
“你跟她很熟吗?就把她往这种地方带。”裴寂挑了挑眼皮,话说得慢,但那语气可不好惹。
纪敏是熊心豹子胆,她可是女大佬,没点能耐能当女大佬。
“要你管。”
一男一女对峙,气氛十分紧张。
丛蔚吃完糖,恋恋不舍地又拿了一颗橘子味的,然后拉上拉链。
扯扯裴寂的衣角,双手递上那个胸包,模样可恭敬了。
“不要了?”
丛蔚摊开手掌,橘黄色包装的糖果就摊在她白皙的掌心,另一只手递上手机。
【谢谢你,我要回家了】
裴寂看完那行字,目光又落到她掌心。
掌纹很浅,每一根都很干净,没有那些枝枝桠桠,白得泛光。
他莫名咽了口口水,渴。
“走吧。”
临近午夜,平苍江边可一点也不安静,越玩越嗨。
纪敏被谢放拦着,死活不能靠近丛蔚,就看见裴寂双手插兜悠哉悠哉走在丛蔚身边,两个人中间隔着大约两拳的距离,不远不近。
“喜欢看这种演出?”
丛蔚捏着手机,递过去。
【喜欢】
“不嫌吵闹?乱得很。”
【没关系】
裴寂挑眉看她。
厚厚的齐刘海,长长的黑头发,夜里风一吹,头发就小幅度地跟着飘了起来,带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真是出人意料,长了一副乖乖女的样子,却喜欢这样喧闹的场合。
丛蔚目不斜视,直直看着前方的路,不知道想到什么,一双眼睛弯了弯,露出了两分笑意。
老人机又被递到了眼前。
【纪敏唱歌好听】
“嘁!”裴寂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憋,“老子比她唱得好。”
他的声音很小,丛蔚没听清,停了脚步,侧过头去看,一双眼睛里有明显的询问意味。
裴寂挠脸:“没什么。”
到“十二月”门口,丛蔚冲他们挥手道别,轻手轻脚关了门口的竹篱笆栅栏,那屋子门口挂着一盏黄灯笼模样的小灯,她穿过那片黄色的光晕,进门。
裴寂站在门口,瞧着她进了门,似乎去放了包,然后搬着一扇栅板,把店门彻底关上了。
他的脸色这才冷了下去。
回头几步,一把拎过纪敏的衣领,怼到墙边。
“少来招她,今天的事再来第二次,你看老子打不打女的。”
纪敏路上听三儿说了,倒也是她疏忽。今天不过一时兴起,却没想到让丛蔚凭白遭了罪。
不过这姑娘哪是肯低头的:“要你管,她自己愿意跟我玩儿。”
裴寂手指头指着她鼻尖:“别给脸不要脸。”
谢放拍了两下裴寂的肩膀,把他往后捞了一把。
“得,这不也没事儿,翻篇了。”
纪敏看了一眼谢放,不吃好歹,拍拍自己的衣领,抬脚就走。
三儿凑过去。
“裴哥,纪敏没那么坏,你又不是不知道,算了。在学校,要是女生里头纪敏肯照看着学霸,也是件好事不是。”
“用她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