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转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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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你可以做自己的勇者》:自卑,不应该成为你的负担

初二那年,奶奶从一个远房亲戚那里拖回一蛇皮袋衣服,那是远房表哥淘汰的一批旧货,对我而言却是如获至宝。我好像走进了一个前所未见的大型购物商场,一件一件地试遍了所有衣服。最终我挑出一些不那么“砢碜”的——有深蓝色点缀着破洞的牛仔裤,有背面印着大骷髅头的冲锋衣,还有缺少几颗纽扣的衬衫。虽然裤腿有点长,上衣也并不合身,那却是一个普通家庭能给一个青春期少年提供的全部门面,穿着它们,我似乎在同学中找回了自信。

我其实是自卑的。初中阶段的孩子已经有了很强的自我意识和自尊心,但那个时候的自尊并不成熟,心灵的富足、自我价值的实现对一个孩子来说太过深奥,而外在的体面形象所带来的羡慕的眼光,却很容易在同学们中传播。这种满足感有巨大的吸引力,而我永远被别人吸引着。

爷爷奶奶的关注点远远没有满足我,他们永远觉得这个冬天只要你不会被冻着就行,厚重的老棉袄和蹩脚的老棉鞋是整个冬天我仅有的御寒之物。这种“老土”的搭配在老一辈的眼里比任何花里胡哨的服饰都实用,却让我在青春时尚的校园里成了被人嘲笑的对象。

这或许是大部分农村留守儿童的真实写照,老人的关心无微不至,却因为年龄的差距和思想的隔阂,缺少了对青春期的孩子情绪的关照。

我害怕别人谈论我那双大了好几码的老棉鞋,所以跑操时我习惯性地站在人群的最后,放学时总是等到教室里没人了才蹑手蹑脚地离开。我不愿别人看到我那辆用了十几年的凤凰牌大杠自行车,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那辆自行车是爷爷从废品收购站淘回来的,尽管我要很吃力才能骑上去,尽管我的脚只能勉强够到脚踏,尽管我一百个不愿意,但没有它意味着我每天要来回走近八公里的路上下学。我不敢邀请同学到家中做客,因为家中的简陋会加重自己的局促和不安。我甚至没有勇气和暗恋的女孩子开口说上一句话。贫穷和自卑,在我的整个青春期似乎成了一种负担。

自卑、偏见与渴望关注

我们不得不承认,家庭贫困意味着生活条件的受限,当基本生活需求都无法被满足时,人会感到无助和自卑。贫困也可能会招致排斥和歧视,在社会中,有些人习惯仅通过财富和社会地位评价自己和他人。很多人羞于承认,即使是刚上初中的孩子,潜意识里也会存在“穷爸爸、富爸爸”这样的评价系统。

有人选择在小时候就释放这种偏见,有人选择在成年后,有人选择终生克制。尽管我们内心渴望包容和平等,但有一部分人对贫困人群并不宽容,而是充满了刻板印象。有一次,当数学老师发现他放在办公室的MP3不见了,无辜的我成了头号嫌疑人。那时我似乎也能意识到,为什么贫穷的人做得再好也会招致嫌恶,因为总有人存在一种偏见,即富裕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一定更自信、更诚实,品行更端正,也更有作为。

比偏见本身更值得重视的是,排斥会导致关注和关怀的缺失。很多孩子自卑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叛逆的心,这看上去可能有点矛盾,其实是对周遭忽视的一种无声反抗。

初、高中时,我总是故意考砸,因为0分的试卷可以让老师把父亲从遥远的地方喊回来;我参与了很多次“引以为傲”的聚众斗殴,事后被全校通报,别人诧异的目光却让我扬扬得意;初一住校时我常常半夜溜出去上网包夜,这样就可以和社会上那些“流氓”青年打成一片。凌晨5点,我在学校大门口看到爷爷——他半夜接到学校的电话,赶到学校却找不到我,只能呆坐在学校的保安室长达4小时,但我并没有因此而收敛。现在看来,我获得这些“关注”的同时,也在慢慢滑向堕落的深渊。

以爱的身份挽救自卑的我

初三的班主任挽救了我。

在九月的一个炎热的晚自习上,教室里同学们在放声背诵着枯燥的文言文,环境嘈杂,我昏昏欲睡,这时一只手在我肩膀上拍了拍。在教室旁边、楼梯中间的那间办公室里,班主任首先向我道了歉。我对她一直充满着敌意,原因是在暑假补课时,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辱骂了我。早在初二时我们就听闻她的大名,她所管的班级以“班风严厉”著称,成为她的学生毫无疑问是一种“折磨”。所以当她善意地请我起来背诵某篇课前布置的文章段落时,我再一次选择了叛逆。她告诉我之前并非针对我,班级里像我这样的孩子不在少数,任何一个敢于挑战新权威的刺头,下场都是狼狈的,很遗憾我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曾经看似遗憾,现在想来,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她了解到我母亲很早过世,却没有像其他老师那样觉得我缺少教养,而是从我倔强的语气和玩世不恭的态度中,察觉到了我的脆弱和伪装。我记得她说我的本质是善良的,她告诫我:“不管走多远,都要记得自己来时的路,你的家庭、你的亲人,无论贫穷还是富裕,那都是你的一部分,你要坦然地接受它。”最后,她说:“生活上遇到任何问题,可以告诉我,如果你有需要,也可以把我当妈。”

时至今日,这依然是我在整个求学生涯中听到过的最温暖的一句话,简单、真诚,没有过多技巧,却直击灵魂深处,在这个我憎恨了一个暑假的“敌人”面前,我第一次低下了高高昂起的头颅,泪流满面。不夸张地说,是她拉回了差点误入歧途的我,不是以一位老师的身份,而是以母亲的身份。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铭记她当时的眼神和表情,那间小小办公室里的短短一个小时,是我至今依然想回去的时光。

她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我的座位被她从最后一排调到了第三排,那是我坐得最靠前的一次,同桌是班上的学霸;她上课经常会提问我,一直充满善意。和以前不同的是,我也开始报之以李,每一次成绩提升她都会在全班同学面前点名表扬我。

在她的班级中,我得到了更多的关注,成绩的提升也让更多同学接纳了我,我的注意力似乎不再放在穿着打扮和家庭条件上。尽管有时我还穿着奶奶缝的老棉鞋,但它和同桌脚上300元的名牌篮球鞋好像也没有太大区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