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敏感：是耻辱还是超能力？
我无法忍受混乱。我讨厌嘈杂的环境。艺术会让我热泪盈眶。不，我不是疯子，我只是高敏感者的典型例子。
——安妮·玛丽·克罗思韦特
时间退回到1903年。毕加索在红磨坊的舞池中跳舞，夜总会的电灯彻夜通明，欧洲城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迈入新时代。上下班的人乘坐的有轨电车在轻便马车随处可见的街道上穿行，电报让遥远的地方不再遥远，爆炸性新闻几分钟便可以传遍各大洲。科技还以迷人的方式走进了千家万户。聚会上，留声机播放着人们喜欢的音乐。这些歌曲可能在为晚上去电影院烘托气氛，也可能是为了掩盖安装现代下水道时挖路的声音。乡村也是一派热闹的景象，农民们第一次用上了机械化设备。生活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相信进步总归是好事。
德国德累斯顿市并不打算落后于人。市领导想要炫耀自己的进步，于是借鉴了其他城市的成果。他们举行投票，成立委员会，并宣布在全市范围内举办博览会，外加一系列公共演讲。其中一位演讲者就是早期的社会学家格奥尔格·齐美尔。虽然现在很少有人听过齐美尔的名字，但他在当时颇具影响力。他率先使用科学方法研究人与人之间的互动。齐美尔的研究涉猎很广，从金钱在幸福中扮演的角色到人们调情的原因，几乎涵盖了现代生活的方方面面。不过，政府官员如果希冀他对“进步”赞不绝口，那就大错特错了。齐美尔走上讲台，迅速抛出了指定他讲的那个话题。可是，他并没有谈论现代生活的辉煌，而是要讨论它对人类灵魂的影响。
齐美尔指出，创新确实提高了效率，但也创造了一个让人们大伤脑筋、费力追赶的世界。1他描述了一个喧闹、节奏快、日程过满的世界中源源不断的“外部和内部刺激”2。齐美尔的观点远远领先于他的时代，他很早便提出人们的“心理能量”3是有限的——我们现在知道他说的这一点大致没错，比如刺激性高的环境会消耗人们更多的心力。他解释说，我们内心的一个维度，即围绕成就和工作的一面，也许追得上环境的刺激，但精神和情感方面绝对会被消耗殆尽。齐美尔说，人类对这种生活太过敏感。
令齐美尔尤为关注的是人们的应对方式。由于无法对每一条新信息做出有意义的反应，受到过度刺激的人很可能会变得“无动于衷”，或者简单地说，变得冷漠无情。4他们学会压抑自己的感情，以交易的方式对待彼此，不那么在乎别人的感受。毕竟，他们是不得已而为之。每天，人们都会听到来自世界各地的可怕消息，比如在几分钟内就让2.8万人丧命的培雷火山爆发，还有英国在非洲设立了惨绝人寰的集中营。与此同时，人们走在路上，被无家可归的人绊倒，对电车里拥挤的陌生人视而不见。他们怎么可能对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表现出同理心？就算是简单的点头示意也很难。所以，他们出于必要，关上了心门。充满苛责之声的外部世界已经吞噬了他们的内心世界，一并吞下的还有他们与人建立关系的能力。
齐美尔警告说，这种超负荷的生活让我们面临“被摧毁、被吞没”的危险。5你可能已经预料到了，他的话最初遭到了人们的嘲讽，但一经发表，却成为他最受关注的文章。这篇文章被迅速传播，因为它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这个世界的变化速度太快，纷繁喧嚣。
这已经是120年前的事了。当时，人们的生活大都还以马车般的速度向前迈进，互联网、智能手机和社交媒体尚未出现。如今的生活比以前更加繁忙，我们要工作很长时间，在很少有人帮助的情况下照顾孩子或年迈的父母，在办各种杂事的间隙给朋友发信息联络感情。我们的压力如此之大，我们如此疲惫、如此焦虑，这一点儿也不奇怪。即使是世界本身，客观上讲，也比齐美尔所处的时代面临更多的过度刺激。据估计，我们现在每天接触的信息量比生活在文艺复兴时期的人一生接触的还要多。6截至2020年，我们每天产生2 500 000 000 000 000 000字节的数据。7按此推算，人类历史上大约90%的数据都是在过去5年里产生的。从理论上讲，这样海量的数据归根结底是为了进入人类的大脑。
作为高级动物的人类无法承受这种无限的输入。我们的大脑是一个敏感的工具。相关研究人员已达成共识，正如齐美尔警告的那样，大脑只能处理一定量的信息。8如果超过这个极限，每个人，不管个性如何，不管坚强与否，最终都会负担过重。他们的反应会开始变慢，决策力也开始下降，他们会变得易怒或容易疲惫。如果不停下脚步，他们就会精疲力竭。这就是我们作为一个有智力、有情感的物种所面对的现实。就像一台超负荷运转的引擎，我们的大脑最终需要时间冷却。正如齐美尔所知，人类真的是一种敏感的生物。
不过，齐美尔不知道的是，每个人的敏感程度并不相同。事实上，有些人在身体和情感上的反应天生就比其他人更为强烈。这些敏感的人对我们这个纷扰的世界拥有深度感知。
敏感是不是丢脸的事？
虽然你在看这本书，但你可能也不愿意被人称作“敏感的人”，更不用说“高度敏感的人”了。对很多人来说，“敏感”是一个犯忌的字眼，听起来像是一个弱点，好似承认自己有罪，或者更糟糕，它仿佛是一种侮辱。在日常生活中，敏感的意思有很多，其中大多数与羞耻有关。
■ 当我们说某人敏感时，我们真正的意思是他开不起玩笑，容易生气，太爱哭，感情容易受伤，承受不起反馈或批评。
■ 当我们说自己敏感时，我们的意思往往是我们习惯于反应过度。
■ 敏感常常与温柔和女性化有关。一般来说，男性尤其不希望被视为敏感的人。
■ 敏感话题是指那些有可能冒犯、伤害、激怒听众或使听众感到尴尬的话题。
■ 同样，“敏感”这个词往往与强调性的词同时使用，比如“不要太敏感”，“你为什么这么敏感？”。
鉴于这些定义，如果你因为别人说你敏感而感到不快，那也是不无道理的。举个恰当的例子，当我们撰写本书时，好奇的亲朋好友问我们这本书是关于什么的。我们回答说：“高度敏感的人。”听到我们的回答，偶尔有人会十分兴奋，因为他们知道这个词的含义。“我就是这样的人！”他们热情地说，“你们说的可不就是我嘛。”但绝大多数时候，人们对我们所谈论的内容有错误的认识——他们对敏感的误解显而易见。有些人认为，我们在写一本关于社会如何变得过于政治正确的书；有人认为，我们是在教人如何不那么容易生气（“过于敏感的人”这个词出现了不止一次）。
还有一次，我们请一位作家朋友审读本书的初稿，给我们提一些建议。在阅读过程中，她意识到自己就是一个敏感的人，而她的男友也符合书中有关敏感的描述。对她而言，这个意外发现深深肯定了她内心的想法。然而，当她向男友提起这个话题时，对方立刻开始辩解。“如果有人说我敏感，”他反驳道，“我真的会生气。”
所以，敏感作为性格的一个维度，已然有了坏名声。它被人们错误地与弱点联系在一起。它被看作一种必须修复的“缺陷”。你若在谷歌上输入“敏感”这个词，就会明白我们的意思了。截至2021年12月，与之相关度最高的3个搜索结果是“多疑”“尴尬”“自卑”。你还可以输入“我太敏感了”这句话，结果会出现这样的文章标题：“我太敏感了，怎样才能坚强起来？”9“怎样才能不这么敏感？”10大家对敏感的误解甚至使敏感者自己产生了一种内在的羞耻感。多年来，我们为敏感人士运营着一个名为“敏感避难所”的网络社区。虽然人们对这一话题的认识在不断加强，但读者还是经常问我们这样一个问题：“我怎样才能不那么敏感？”
当然，答案不是停止敏感，因为在现实中，这些与羞耻有关的定义根本不是敏感的真正含义。
敏感的真正含义是什么
关于敏感的研究始于对婴儿的一次简单观察。11有些婴儿面对新的景象和气味时会感到不安，而有些则无动于衷。20世纪80年代，心理学家杰罗姆·凯根及其团队在实验室里对大约500名婴儿进行了一系列测试。研究人员把维尼熊玩具挂在婴儿面前，用棉签蘸着稀释的酒精，放在他们鼻子附近，并且把一张脸投射到屏幕上，放出一种合成的可怕声音。有些婴儿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在整整45分钟的实验过程中一直很平静。但有些婴儿则动来动去，不停地踢腿、扭动、拱背，甚至哇哇大哭。凯根给这些婴儿贴上了“高反应”12的标签，而其他婴儿则是“低反应”或处于中间位置。高反应型婴儿似乎对环境更敏感，这种性格可能是与生俱来的。那么，它会伴随他们一生吗？
现在，我们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凯根及其同事对许多婴儿进行了跟踪调查，直到他们长大成人。那些高反应型婴儿到了三四十岁就变成了高反应型大人。他们的反应依旧强烈。他们承认在人群中会感到紧张，想问题时思虑太多，还会担忧未来。不过，他们工作很努力，在许多方面表现出色。大多数人在学校成绩优异，事业蒸蒸日上，和其他人一样容易交到朋友。13很多人都发展得很好。他们还讲述了自己如何在生活中建立自信、保持平静，同时仍旧保有敏感的内心。
虽然凯根将这种性格与恐惧和担忧联系起来，指出它与杏仁核（大脑的“恐惧中心”）有关，但我们现在知道这是一种健康的品质。数十名研究人员已经证实了这一发现14，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伊莱恩·阿伦，她可以说是敏感研究领域的创始人15。（事实上，凯根在高反应型婴儿身上观察到的恐惧在他们成年后基本消失了。16）如今，凯根研究的这一品质见于许多名称，比如高敏感人群、感觉加工敏感性、情境生物敏感性、差别易感性，甚至“兰花型和蒲公英型”，其中敏感者属于兰花型。然而，提出各种术语的专家一致认为，这些词指的是同一种性格。近年来，人们倾向于将这些理论概括为“环境敏感度”。基于研究人员的成果，我们将这种特质称为“环境敏感度”，或简称为“敏感力”。
不管你使用哪种叫法，敏感力的定义都是指感知、处理并对环境做出深度反应的能力。这种能力体现在两个层面：（1）通过感官感知信息；（2）彻底思考这些信息，或发现这些信息与其他记忆、知识、想法之间的诸多联系。与非敏感者相比，敏感者在这两个方面做得更多。他们自然而然地从环境中获取更多的信息，更深入地处理这些信息，并最终被这些信息影响。这种深度处理大多是无意识的，许多敏感者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这样做。这个过程适用于敏感者所接收的一切信息。
不过，我们更喜欢一种相对简单的定义：如果你很敏感，所有事情都会对你产生更深的影响，而你的感知和反应也会更多。
事实上，用“反应灵敏”这个词代替“敏感”可能更合适。如果你是一个敏感的人，你的身心会对周围世界做出更多的反应。面对心碎、痛苦和损失，你的反应更为强烈，但这同样适用于美、创意和快乐。当别人只触及表面时，你会深入思考。当别人已经放弃并转向其他事情时，你还在思考。
不只是艺术家和天才
敏感是正常生活的一部分。所有人，甚至动物，在某种程度上都对所处的环境很敏感。我们都有哭泣、感情受到伤害、面对压力不知所措的时候，我们也都有深刻反思、惊叹于美、钻研令我们着迷之物的时候。不过，有些人从根本上说，对周围环境和亲身体验的反应比其他人更为强烈。这些人就是高敏感者。
和其他人格特质一样，敏感也是一个连续体，从低敏感到中敏感，再到高敏感，每个人都可以找到自己的位置。这三个类别都是正常、健康的。敏感的人并不少。最近的研究表明，高敏感者约占人口的30%（还有30%的人是低敏感者，而其余40%介于两者之间）。17换句话说，敏感并不是少有的幸运，不是艺术家和天才的专利。在每个城市、每个工作场所、每所学校，每三个人中就有一个敏感者。敏感在男性和女性中同样普遍。男性可能会被告知不要敏感，但这并不能改变他们是敏感者的事实。
真心话：敏感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很敏感，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我都认为自己有缺陷，因为在我认识的人里，没有人像我一样。现在，我把敏感看作上天的恩赐。我有很多奇思妙想，内心生活十分丰富。我从来不觉得无聊。我为一些朋友感到遗憾，因为他们的生活只停留在表面，从未深刻体会过自然、艺术和宇宙的瑰丽。他们从来不问有关生命和死亡的宏大问题，他们只是谈论看了什么电视节目，或者下周日要去哪里。”——萨利
“对某些人来说，敏感这个词有易怒或软弱的含义。但是，能够在情感上理解他人的感受以及自己的感受，这可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在我看来，敏感是尊重并善待自己和他人的一种方式。这种感悟很特殊，也很重要，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托德
“作为一个男人，‘有毒’的男子气概意味着，被贴上敏感的标签就等于被人说是娘娘腔、喜怒无常或易怒。在现实生活中，这些词和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我十分清楚自己是什么人，自己的感受是什么，我知道那些标签并不符合事实，但我不知道确切的标签是什么，直到我偶然看到了一些关于高敏感者的文章。”——戴夫
“我过去常常把敏感看作一个贬义词，因为父亲会对我说‘你太敏感了’。现在，我的看法变了。我为自己很敏感而感到高兴。我知道，在这个可能异常冷漠的世界上，敏感是件好事。总的来说，即使我可以用敏感交换别的东西，我也不会换。我能够从深层欣赏周围的一切，对此我心生欢喜。”——勒妮
“我曾经认为敏感是个弱点，因为我的原生家庭和我的前夫经常说我需要长大，需要脸皮厚一点儿，还说我反应过度。我经常因此出丑。不过，现在他们都离开了我的生活，我把敏感看作一种力量。实际上，我回到了学校，正在攻读第二个硕士学位。我想改行做一名治疗师。我将用我的敏感来帮助别人。”——珍妮
你敏感吗？
也许你能在晚宴上比其他人更早尝出霞多丽葡萄酒中橡木的味道，也许你会愉快地陶醉在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中，也许你会边看宠物营救视频边热泪盈眶，也许你因为旁边有人不断打字而无法集中注意力。这些可能都是高敏感的迹象。很多人都比自己想象的更为敏感。
下面有一份清单，上面列着敏感者最常见的特征，你可以自己检查一番。你勾选的项目越多，就说明你越敏感。不过，并不是说满足了所有选项或者书中介绍的每一点，才是敏感的人。要知道，敏感是一个连续体，每个人都会落在程度从低到高的某个点上。
此外，要知道，你的生活经历会影响敏感的表达。如果你从小就被教育要设定有益的界限，那么你可能从来没有像某些敏感者那样艰难地取悦他人或避免冲突。你的其他性格特质也会在你做选择时施加影响。如果你觉得自己是外向型人格，而不是内向型人格，那么你可能比内向型敏感者需要更少的休息时间。
下面哪种描述适合你？
□ 一般来说，你倾向于三思而后行，在行动之前给大脑一定的思考时间。
□ 你会注意到一些微妙的细节，比如画作中笔触之间细微的色彩差异、同事脸上一闪而过的微表情。
□ 你会有强烈的情绪，比如愤怒或担忧，你很难摆脱它们。
□ 你很容易与别人共情，甚至对陌生人或只在新闻中听过的人也是如此。你很容易站在别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 别人的情绪真的会影响你。你很容易理解别人的情绪，能够做到感同身受。
□ 在嘈杂忙碌的环境中，比如拥挤的商场、音乐会或饭店，你会感到压力和疲劳。
□ 你需要大量的休息时间来保持精力充沛。你经常发现自己从人群中退出，以便让神经平静下来，并厘清自己的头绪。
□ 你能很好地理解别人，并能以惊人的准确性推断他们的想法或感受。
□ 看暴力或恐怖的电影场面，或是目睹任何对动物或人类的残忍行为时，你很难受。
□ 你讨厌仓促的感觉，喜欢细心地做好每一件事。
□ 你是一个完美主义者。
□ 你在压力之下很难表现出最佳状态，比如老板在评估你的工作或你在参加比赛时。
□ 有时环境就是你的敌人。一把靠背很硬的椅子、太亮的灯光、太响的音乐都会让你觉得无法放松或集中注意力。
□ 你很容易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比如有人悄悄走到你的身旁。
□ 你是一个喜欢探索的人。你会对生活进行深入的思考，想要弄清楚事情为什么是这样的。你可能一直想知道为什么其他人不像你一样被人性和宇宙的奥秘吸引。
□ 衣服的舒适度真的很重要。摩擦皮肤的面料或比较紧的衣服，比如腰带很紧的裤子，会影响你一整天。
□ 你的疼痛耐受力似乎比其他人低。
□ 你的内心世界十分鲜活，别人会说你富有想象力和创造力。
□ 你会做特别逼真的梦（包括噩梦）。
□ 你似乎比其他人更难适应变化。
□ 别人会说你害羞、挑剔、紧张、戏剧化、太敏感或难伺候。
□ 还有人说你认真、深思熟虑、睿智、有洞察力、热情或敏锐。
□ 你可以把房间观察得特别仔细。
□ 你对饮食和血糖水平的变化很敏感。如果你在该吃东西的时候没有及时吃上，你可能会感到“饿怒”（饥饿+愤怒）。
□ 对你来说，一丁点儿咖啡因或酒精就能起很大的作用。
□ 你很容易哭。
□ 你渴望和谐的人际关系，所以冲突会让你非常苦恼，甚至可能让你感到身体不适。因此，你可能会讨好别人或不遗余力地避免分歧。
□ 你渴望有深度、有感情的人际关系。事务性的关系或泛泛之交对你来说是不够的。
□ 你的思维运转速度很快，所以经常感到与其他人不同步，这可能会让你觉得十分孤独。
□ 别人的话对你很重要，你无法做到不在乎别人伤害性或批评性的话语。
□ 你善于自我反省，很清楚自己的长处和短处。
□ 你很容易被艺术和美深深打动，比如一首歌、一幅画，或仅仅是阳光倾洒在秋叶上的景象。
你也可以试试下面这份简单的自我评估，看看哪些事情对你来说很容易，哪些事情对你来说颇具挑战性。如果你和大部分选项有共鸣，那你可能是一个敏感的人。
也许你平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敏感的人。如果是这样，欢迎加入我们，你并不孤单。事实上，你有很多同伴。历史上许多伟大的学者、艺术家、领袖和运动发起者都是敏感人士。如果没有敏感的心，世界就不会有下面这些成就：
■ 进化论
■ 细菌理论
■ 《西区故事》
■ 《星球大战》的主题音乐
■ 种族隔离制度的终结
■ 日本吉卜力工作室
■ 《我知道笼中鸟为何歌唱》
■ 网飞公司
■ 需求层次理论
■ 油画《吻》
■ 《独立宣言》
■ 第一个非同质化代币（NFT）
■ 《弗兰肯斯坦》
■ 《罗杰斯先生的邻居》[1]
最重要的是要知道，不要因为敏感而认为自己不完整或有毛病。事实上，你拥有一种超能力，那是一种人类在几百万年里一直依赖的能力。
进化优势
敏感不仅很正常，而且是件好事。事实上，科学家认为它是一种进化优势，有助于生物体在各种环境中存活。如果你想要证据，只要看看有多少物种拥有这种特性就可以了。18列举起来可不止100个，包括猫、狗、鱼、鸟、啮齿动物、昆虫和众多灵长类动物。更重要的是，研究人员发现，敏感在不同的灵长类动物谱系分支中已经进化了多次。19这有力地表明，敏感有利于生存和社会发展。只要跟踪观察恒河猴，你就可以看出这些益处。20一项研究发现，在母亲的关怀下，敏感的恒河猴会成长为早熟聪明的个体，抗压能力较强。它们经常成为猴王。敏感在动物界随处可见。你可能见过特别狡猾的松鼠，你想把它从喂鸟器旁边赶走，它却总能得逞。你可能还养过特别聪明的宠物。（詹恩有一只猫，名叫“玛蒂”，我们觉得它高度敏感——它竟然学会了打开橱柜的门。）
在早期人类中，这种优势可能更加重要，而且今天依然如此。毕竟，敏感者能够观察到规律，注意到关键细节，这种能力意味着他们往往善于预测事件的发生。他们拥有强烈的直觉。直觉和敏感之间的这种联系是可以衡量的。21在一项研究中，敏感者在赌博游戏中的表现优于其他人。还有一项用计算机模拟自然选择的研究，结果显示，随着时间的推移，敏感者最终领先于不那么敏感的人。22实际上，敏感者花了更多的时间研究自己的选择，并将其与过去的结果进行比较，而这种辨别力逐渐为他们赢得了更多的资源，足以抵消他们额外花费的时间和精力。
因此，研究人员推测，敏感者可能会增加整个人类物种的生存概率。如果你可以看到或听到别人错过的东西，你就能更好地躲开捕食者和威胁，或更好地找到资源。如果你可以从自己的错误中很好地吸取教训，你就不会犯第二次错误，而且能帮助别人避免落入陷阱。如果你可以读懂他人，包括他们没有说出口的话，你就能更好地建立联盟，促进合作。
在苔原地带或丛林中，敏感是一种优势。敏感者可能曾是人类的天气预报员、精神导师和追踪者。把同样的特质应用于教师、股票操盘手或首席执行官身上，你就可以看到敏感者在今天仍能蓬勃发展，即使社会的普遍看法并非如此。
世界需要敏感者和他们的超能力
有一位护士，她并不喜欢抱怨，但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儿。23她最近照顾的病人是一位中年女士，刚做完心脏瓣膜手术，正在恢复中。这位护士在泰德·泽夫的《敏感的力量》一书中讲述了自己的故事，但她不希望自己的名字被大家知道。所以，我们就叫她安妮吧。安妮是一名加拿大护士，有超过20年重症监护的工作经验。“虽然我是那种喜欢在快节奏的重症监护室里亢奋工作的护士，但轮到我休息的时候，我会躺在沙发上看电影，从工作的过度刺激中恢复过来。”她说，“我的同事常常调侃我，因为我的休息方式与他们追求刺激的行为迥然不同。”24
当时，安妮照顾的病人恢复得很好，医生认为不需要进一步护理了。对安妮来说，她大可把这位病人从她的工作日程中删除，将其交由外科团队来照顾。但直觉阻止了她。每次安妮查房时，病人的情况似乎都比先前差。比如，病人只有靠右侧躺着才觉得舒服，这很不正常。
安妮那会儿刚刚了解到自己是一个敏感的人，所以当天来上班时，她敏锐地意识到了自己的这种超能力。在办公室梳理当天的工作情况时，她想：“如果病人的身体想要给我传达一些信息，那会是什么呢？我为什么这么担心她呢？”25也许，敏感的她发现了团队中其他人还没有发现的东西。往常下班时，她会很平静，仿佛知道自己白天帮助了别人，所以可以放心回家。可今天，她却没有那种安心的感觉。
安妮思忖，如果她与医生唱反调会发生什么。不守本分的护士会被训斥或需要重新接受培训，有时甚至会被解雇。即使不会发生最坏的情况，安妮也不想冒犯或惹恼同事，因为她知道紧张的关系会影响对病人的护理。她承认，最重要的是，她有点儿害怕这位病人的主治医生。
尽管很害怕，安妮还是知道她需要做什么：必须说出自己的担忧。“我知道，我可能掌握着她活下来的唯一机会。”26她说。当一位医生否定了她的担忧时，她没有放弃，又去找了一位医生。这位医生相信了她的话，问她是否应该用便携式彩超机给病人做一次心脏扫描，看看心脏内是否有积液。安妮答应了，尽管她并不愿意在未经主治医生同意的情况下这样做。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她的直觉是对的。病人的心脏里有一个很大的血块。再过几分钟，她的心脏就会停止跳动。
病人被火速送入手术室，血块被取出。因为安妮的举动，病人完全康复了。后来，医生告诉安妮，如果没有她，病人就会死。安妮说：“我很荣幸可以用我高敏感的天赋帮助她。我现在知道，敏锐的观察力和内心的力量有助于我从多个层面看清全局。”27如果再让她选一次，她就不会那么害怕手术医生团队可能会有的反应了。“我会和气但有力地解释我的担忧，因为我知道有人会听取我的建议。”这件事传开后，安妮成了重症监护室的英雄。
敏感能成为工作中的优势，碰到这种情况的不止安妮一人。她的故事告诉我们，敏感不仅是个人的超能力，而且是一种经过进化、有利于整个人类的特质。如果你或你的亲人生病了，安妮就是你希望能够遇到的那种护士。敏感力能救命。
擅长深度处理的敏感大脑
那么，像安妮这样的敏感者是如何做到的呢？是什么赋予了他们超能力？答案就在于人类大脑的工作原理。
对神经元来说，各种输入信息，从货运列车的轰鸣声到爱人脸上的微笑，都只是待处理的数据点。有些大脑，比如敏感者的大脑，会花费更长时间更深入地处理这些信息。我们可以把大脑比作一个无聊的青少年，他正做着兼职工作，周围一半的事情都没有入他的心。我们也可以把大脑比作一位律师，他会仔细研究案件的每个细节。敏感者的大脑就是律师，而且像顶级律师一样不会停工。深入思考是它与生俱来的能力。
这些差异已有科学证据的支撑。2010年，杰蒂佳·雅盖洛维奇及其团队使用功能性磁共振成像观察敏感者的大脑。28他们分别观察了高度敏感和不太敏感的人，同时向他们展示了自然场景的黑白图像，比如周围有栅栏的房子或田间一捆一捆的稻草。随后，研究人员以某种方式改变这些图像，再次给被试看。有时变化很大，比如栅栏多了一根柱子，有时变化很小，比如其中一捆稻草被稍微放大。
你可能以为自己知道下面将会发生什么，但如果你猜测高度敏感的人会比不太敏感的人更快发现差异，那么你就错了。相反，高敏感者花了稍长的时间才注意到这些变化，特别是那些微小的变化。研究人员指出，他们之所以花了更长的时间，可能是因为“他们更密切地关注场景的微妙细节”29。（如果你在社交媒体上搜索别人分享的找不同图片，而且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出不同，那你可能是一个敏感的人。）
科学家在查看大脑的扫描图片时，发现了另外一个差异。高敏感者大脑中与视觉处理、评估复杂性和细节有关的关键区域——而非处理与表面特征有关的信息的区域——明显更为活跃。具体来说，高敏感者的顶叶内侧和后部以及颞部和左侧枕颞区更为活跃。即使研究人员控制了其他特质，比如神经质和内向性，这些差异仍然存在。换句话说，是敏感力而非其他特质使他们在处理信息时更加深入。
另外，这种深度处理在体验结束后并没有停止，敏感者的大脑在继续工作。我们之所以知道这一点，是因为比安卡·阿塞韦多的研究。30阿塞韦多是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的神经科学家，她研究了休息时的敏感大脑。在研究中，阿塞韦多和她的团队成员设计了一个同理心试验，对参与试验的敏感者的大脑进行扫描。被试观看快乐、悲伤或中性事件的图像和描述，然后观看他们认为重要的人以及陌生人表现出相应情绪的图片。在观看照片的间隙，研究人员要求他们从一个很大的数字开始倒数，每次都减去7，“从而洗刷任何一种情绪的影响”31，阿塞韦多解释说。看完每张图片后，被试还要描述自己的感受。最后，研究人员让他们放松，然后扫描他们的大脑。
研究人员发现，即使在情感事件结束后，甚至在洗刷产生的情绪后，敏感者的大脑也在深入处理相关的事件。阿塞韦多解释说，这种处理深度“是高度敏感的主要特征”32。因此，如果你经常发现自己在别人转移注意力很久之后还在反思一些事情，比如某个想法、某起事件或某次经历，那么你可能是一个敏感的人。
当高智商遇到高同理心
大脑的这些差异说明身体和情感上的敏感力为何本质上属于相同的特质。不管是明亮的顶灯、孩子的微笑，还是新的科学理论，敏感的大脑都会花更多的时间处理一切。反过来，敏感力会以不同的方式表现：深思熟虑的高智商，以及心通意会的高同理心。如果你与其中一点而非另一点的关系更密切，那并不是说你不敏感。很多敏感的人确实倾向于一个方向，但你同时具备两方面的能力。
事实上，敏感大脑所做的深度处理极具价值，所以敏感力往往与聪慧挂钩。丹佛天才发展中心主任琳达·西尔弗曼表示，大多数天才高度敏感，特别是那些在智力上排名前1%或2%的资优人士。她告诉我们：“我做临床研究超过42年，有6 500多名儿童在天才发展中心接受了个体智力量表的评估，结果显示资优和敏感力之间存在关联。一个人的智商越高，就越有可能符合高敏感者的特征。”33
对成功音乐人的研究支持了这些发现。34心理学家詹妮弗·O.格莱姆斯研究了奥兹音乐节上来自世界各地的表演者。奥兹音乐节是美国规模最大、最狂野的重金属音乐节之一。格莱姆斯发现，这些摇滚乐手在幕后往往敏感孤僻，与他们在舞台上张扬的个性正好相反。不过，这种模式并不只存在于艺术领域。敏感意味着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深入思考，所以高敏感力会催生科学创新和优秀的商业领袖。一个人越敏感，看到的关联就越多，而这些关联往往会被其他人遗漏。他们还可能是温暖的、有同理心的人，这更是加分项。
不要将敏感力与其他特质混淆
了解什么是敏感很重要，同样重要的是，不要将敏感与其他特质混淆。敏感与内向、孤独症、感觉处理障碍或创伤是不同的。
我们很容易看到内向被误认作敏感、敏感被误认作内向的情况。最近，内向的污名化已然减轻，这从某种程度上讲要归功于苏珊·凯恩的开创性著作《安静》。然而，尽管内向者和敏感者往往有一些共同特征，比如需要定期休息、思考深入、拥有生动的内心世界，但敏感的污名化程度依然很高。（包括伊莱恩·阿伦在内的一些专家认为，与其说凯恩笔下所写的是内向者，不如说是高敏感者。35）如果你对环境更为敏感，你可能宁愿少和人们待在一起，从而减少刺激，这不无道理。
然而，内向者和敏感者之间存在一些关键的区别。内向描述的是一种社交取向：内向的人喜欢较少的人陪伴，喜欢独处。而敏感描述的是一个人的环境取向。因此，我们可以说，内向者主要因为社交而感到筋疲力尽，而敏感者则因为高度刺激的环境而感到筋疲力尽，无论这种环境是否涉及社交。事实上，阿伦估计，大约30%的敏感者属于外向型，而70%属于内向型。36因此，你可以是一个外向型的敏感者，善于表现，在交际中不断成长；可以是一个内向型的敏感者，喜欢孤独和安静。（换句话说，内向和外向与敏感并不冲突。）
同样，孤独症患者和敏感者可能也有一些共同点，比如倾向于避免某些气味、食物或材料质地，或受不了某些刺激。然而，根据阿塞韦多的研究，孤独症患者和敏感者的大脑存在差异。其中一个差异是，二者在处理情感和社交线索方面几乎完全相反。具体来说，敏感者的大脑在与平静、激素平衡、自我控制和自我反思有关的区域显示出高于典型的活动水平。而孤独症患者的大脑在与平静、情感和社交能力相关的区域活动水平较低。孤独症患者可能不得不学习如何领会社交线索，而敏感者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明白别人的意思，而且比不太敏感的人更容易明白。从这一对比中，我们可以看出孤独症患者和敏感者的区别。
有时，感觉处理障碍会与敏感混淆，因为这两种情况都涉及对刺激的反应。不过，感觉处理障碍是指大脑在接收和响应感官信息时出现了问题。例如，患有这种障碍的儿童可能对刺激反应过度，别人一碰他，他就会尖叫。他还可能对刺激反应不足，在操场上表现得很迟钝。虽然一定程度的感觉不适确实是敏感的一个特征，但它并不像感觉处理障碍那样会妨碍日常表现。另外，感觉不适不是敏感的唯一特征。而敏感意味着大脑会进行异常深入或精细的信息处理。
创伤是指任何对神经系统来说过于强烈，因此当下无法处理的事情。虐待、食物匮乏或暴力等严重情况可能导致创伤，失去珍视的人际关系（或失去宠物）、生病或被人欺负等经历也可能导致创伤。经历创伤会从根本上改变神经系统，使幸存者处于高度警惕和过度觉醒的状态。敏感者因为大脑的深度处理也很容易进入过度觉醒的状态。我们把这种经历称为“过度刺激”，并会在第四章详细讨论。专家一致认为，敏感者可能比其他人更容易遭受创伤，因为他们对所有刺激的反应都更为强烈，包括造成创伤的刺激。37然而，创伤和敏感从本质上说并不是一回事。38阿塞韦多发现，敏感者和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患者的大脑存在差异。
还要说明一点，就像一个人可以既是高个子又是左撇子一样，敏感的人也可能同时伴有另一种特质、病症或障碍。例如，你可以是一个敏感的人，同时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或抑郁症、焦虑症、感觉处理障碍等）。但敏感本身并不是一种病。没有医生会给你诊断为高敏感者，而且敏感不需要治疗。虽然如此，敏感者还是可以从学习如何处理过度刺激和如何进行情绪调节中受益。有些人甚至开始认为敏感是神经多样性的一种形式。神经多样性理论指出，大脑之间的差异不应被视为缺陷，相反，它们是正常人类特质的健康变化。敏感的人与不太敏感的人相比，对世界的感知不同，需求也不同。敏感并不是不合标准或有所缺陷，它其实有助于人类蓬勃发展。
“韧性迷思”
你现在可能正在思考自己或你认识的某个人是不是敏感的人。一定要记住，敏感者并不总能一眼看出来。他可能是一位男士，因为对恋爱的情感深度和强度有着不同寻常的渴望而感到与约会脱节。她可能是一个新手妈妈，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不能像其他妈妈那样看起来应对自如。她可能是一名员工，因为工作环境的竞争性质或老板的不道德行为而感到苦恼。他可能是一名士兵，他的直觉救了整个部队。她还可能是一位科学家，因为喜欢追根究底而获得了重要的医学突破。
换句话说，敏感的人并不总是那么容易被人发现。在许多文化中，社会要求我们隐藏自己的敏感。我们把这种态度称为“韧性迷思”，它告诉我们：
■ 敏感是一种缺陷。
■ 只有强者才能生存。
■ 感情用事是软弱的表现。
■ 同理心会让你被人利用。
■ 越能忍越好。
■ 休息或寻求帮助很丢人。
因此，很多敏感者会淡化自己的敏感程度，或否认自己很敏感。他们可能会戴上面具，表现得和大多数人一样，不过他们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虽然身体在乞求休息，但他们还是去参加另一场令人筋疲力尽的聚会，或者承担另一项要求苛刻的工作。他们假装自己没有被美妙的歌曲或凄美的电影深深打动。他们可能会哭，没错，但那是在独居的家里，远离众目睽睽。
“韧性迷思”尤其对准了敏感的男性。在许多文化中，他们从小就被教导：男孩从来不哭，只有能够承受身心痛苦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法比奥·奥古斯托·库尼亚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住在巴西，这个国家以大男子主义闻名，认为男子气概等同于勇气、力量和权力，有时甚至包括暴力。库尼亚在我们的网站“敏感避难所”上写道：“在我的一生中，我总是觉得格格不入，很难按照传统方式表现出男性‘该有’的样子。我永远无法融入男人之间竞争味十足的对话。就好像别人都没有我那种感觉，他们看待世界的方式也和拥有敏感心灵的我不同。在我生命的不同阶段，特别是青少年时期，我曾经强迫自己去适应。我有一群男性朋友，我试图像他们一样表现得‘坚强’。可当我独自一人时，我会读书、听歌、看电影，只有这时我才会发现真正的自己和我敏感的天性。这一切几乎都是秘密进行的，仿佛我有一个隐藏的身份。”39
女性也没有逃脱“韧性迷思”的影响，只是方式不同罢了，比如她们会因为“太情绪化”而遭到解雇。内尔·斯卡弗尔是位编剧、导演和制片人，《小女巫萨布琳娜》就出自她手。她在从事第一份电视写作工作时与“韧性迷思”不期而遇。她在一篇文章中写道：“我想，如果我的男同事没有注意到我是敏感的女人，他们就会让我留下来。”40所以30年来，她一直在工作中压制自己的情绪。“我对失望不予理睬，对骚扰一笑置之。当一位男领导向我解释为什么他拿我的工作邀功理所当然时，我脸上报以微笑，内心却在尖叫。”
事实上，斯卡弗尔说，男人——那些所谓更坚强的人——被赋予了一个迥然不同的标准。他们可以有各种各样的脆弱，只要用愤怒遮掩一下就好。有一次，他们在与一家网络公司开完一场艰难的会议之后，一位男同事跺着脚走进办公室，大骂了一句，把他的剧本扔到桌子对面。斯卡弗尔写道：“我突然意识到，愤怒也是一种情绪。但没有人觉得他‘歇斯底里’。当一个男人气冲冲地走出房间时，人们会说他义愤填膺；如果换作女人，那就是不稳定、不专业的表现。”41
那些被社会边缘化的人——比如有色人种或LGBTQ+人群（性少数群体）——在谈到“韧性迷思”时可能面临双重问题。他们已经受到了歧视和有害刻板印象的影响，所以可能不愿意再被他人视为敏感的人。当他们的身份已经因为肤色或性取向而受到密切关注时，敏感这个词可能会让他们觉得自己的身份更加狭隘。不过，如果接受自己的敏感，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会感到心中充满力量。迈克尔·帕里斯曾为LGBT关系网撰写高敏感方面的文章，他这样解释道：“了解了我的高敏感特质后，我不再觉得自己是个受害者，也不再评判自己和他人。它让我自由自在地当个同性恋，没有给我的性取向添加任何不必要的成见。”42
黑人尤其如此，他们经常说别人希望他们树立一种坚强有力的形象、一种不露情感的形象，以便应对种族主义的压力。43“敏感避难所”的撰稿人拉内莎·普赖斯就是这样一位敏感的黑人女子。她回忆说，自己在美国肯塔基州一个白人居多的小镇上长大。当时，有人用一个带有种族歧视的名称称呼她。父亲没有给她讲是怎么回事，没有让她打破砂锅问到底44，而是坚持要她保持自信，不要让情绪流露（还让她以牙还牙，用“见鬼去吧”进行回击）。“身为黑人女性，你所受到的教育是，你不是必须强大，而是本身就很强大，仅此而已。”她写道，“很多次，数不清有多少次，我内心的感觉和我被教导要成为的样子完全不同。”结果，普赖斯觉得自己似乎出了问题。“如果我躲进自己的房间，开始享受敏感的我所渴望的独处时间——所有高敏感者都需要这样的时间来处理他们的想法和感受——别人就会说我‘行为古怪’‘喜怒无常’，或者嘲笑说我有心理问题，需要看医生。”普赖斯直到30多岁时遇到一位出色的治疗师，才接受了自己的敏感，终于相信自己不再需要隐藏情绪。
这种需要隐藏敏感的压力一直存在，所以敏感在很大程度上未被世人得见。我们经常赞扬敏感人士所取得的成就，比如能改变生活的音乐专辑、能改变世界的民权运动等，但我们自己却试图压制敏感。善良很好，但不要成为心肠太软的人；独具匠心很好，但不要表现得太过怪异。你可以表达自己的感受，但不要过于强调，不要要求所有人都认真对待你的感受。换句话说，“韧性迷思”掠夺了我们，它让我们在健康、工作和生活的平衡、允许别人对待我们的方式，以及我们如何对待彼此上做出了有害的抉择。也许，正如齐美尔警告的那样，当我们试图硬着头皮面对这个难以抵挡的世界时，我们的怜悯之心便消失了。
因此，也许是时候尝试一些新的方法了。
“敏感之道”
让我们回到齐美尔在德累斯顿发表的那次演讲。他谈道，在我们所处的世界，城市居民的感官受到了各种信息的轰炸，人们变得冷漠无情。45100多年后的今天，这种轰炸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变本加厉。如果你是一个敏感的人，你就会深刻感受到世界过多的纷扰。当你寻找爱情、抚养孩子或上班时，你都可以感受到。你体会到的大起大落要甚于旁人，你很容易在齐美尔描述的那种环境中感受到过度刺激。
因此，敏感者向我们展示了一种不同的方法。你可以把他们的观点称为“敏感之道”。“敏感之道”是指在内心深处相信生活的质量比表面的成绩更有价值，人与人之间的联结比支配他人更令人满意。当你花时间反思自己的经历并跟随自己的内心行动时，你的生活会更有意义。与“韧性迷思”相反，“敏感之道”告诉我们：
■ 每个人都有极限（这不是什么坏事）。
■ 成功来自合作。
■ 理解并帮助别人会得到回报。
■ 我们可以从自己的情绪中学到很多东西。
■ 当我们照顾好自己时，我们会更好地成就大事。
■ 保持平静可以和真实行动一样美好。
如果我们开始听从“敏感之道”而非“韧性迷思”，会怎么样？如果敏感的心声开始让别人听到，会怎么样？如果我们不再隐藏敏感，而是开始接受它，会怎么样？毕竟，德累斯顿的政府官员从未要求齐美尔谈论现代生活对心灵的影响，他是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发表那番言论的。我们需要一个大胆而善于思考的人说出所有人都知道的那个秘密：经济发展固然是好事，但人类幸福的进程更胜一筹。
如此一来，你的敏感可以成为世界的一份礼物——尽管有时它像是一个诅咒。在本书中，我们将会庆祝你作为敏感者所拥有的特殊优势，并教给你方法减少和克服所面临的挑战。我们希望，在这段旅行结束时，你会把自己的敏感看作一件好事，就像身为本书作者的我们所做的那样。
在这段旅程开始之际，你要先了解是什么让你变得敏感，以及伴随敏感而来的惊人优势。
[1]做出这些成就的人分别是查尔斯·达尔文、吉罗拉摩·法兰卡斯特罗、杰罗姆·罗宾斯、约翰·威廉姆斯、纳尔逊·曼德拉、宫崎骏、玛雅·安吉罗、里德·哈斯廷斯、亚伯拉罕·马斯洛、古斯塔夫·克里姆特、托马斯·杰斐逊、凯文·麦考伊、玛丽·雪莱和弗雷德·罗杰斯。我们不能确定这些人是否认为自己很敏感，但根据采访、传记或他们自己的说法，他们都表现出了高敏感者的共同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