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端午雅宴

端午徐府中门大开，门梁之上为徐太师服丧的白灯笼上也束着艾草，门两侧的石狮基座上摆满了端午节下的香药、白索，两只石狮子也越发英武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宾客络绎。

这些往来的，皆是朝中文臣、世家士子，也大多都是已故太师徐朗的门生故旧。

作为以宁国文脉名扬天下的华州徐氏家主，徐朗出仕很晚，年轻时最是潇洒不羁，曾游离四海，四处交友、讲学，因而，门生故旧遍布宇内。

如今的徐氏家主徐舜青，着果灰夹纱长袍，满面笑意地站在二门外迎客，院内也是张灯结彩，五彩丝线束着的端午瑞草传来阵阵艾草花香。

正厅之内，徐府二老爷徐舜轩干练地指挥着仆役穿梭在两排案几之间，将各色鲜果、蔬肉一一摆上去。

每张案几上，还有一碟徐府厨娘做的糯米粽，灰绿色粽叶包裹着饱满的粽子放置在白瓷碟中，香气扑鼻，引人垂涎。

穿着一色苍绿筒袖短衣的仆役们，为已经入席的宾客呈上一壶菖蒲酒，随着清凉的酒液在杯中摇曳，穿月白绫单袍的徐府三老爷徐舜景与几个年轻士子相谈甚欢。

世人都说，徐家的三个儿子，年纪最小的竟最肖其父，从身材相貌、言谈举止到学问见识，虽然只是刚过束发的年纪，与他交往过的文人士子都在那张略显青涩的脸上看到了曾经挥斥方遒的徐老太师。

林逸风也在与徐舜瀚交谈的几个士子中，他虚长徐舜景几岁，曾有过同窗之谊。

“犹记当年老师在信阳为我林氏子授业，叔景还是稚童，如今才学竟要在我等之上了，”林逸风笑着说道，这话里带着几分吹捧，倒也有三分实意，其他诸人也都随声附和，皆道“徐氏家学渊源，果然非一般士子可比”。

“诸位世兄说笑了，舜景不过沾染父荫的稚童，诸位世兄如今多为朝廷栋梁，舜景还需多多与诸位相交、学习！”小小年纪的徐舜景颇为老成地拱拱手，把那些恭维吹捧都奉还回去，顺便还将许多人暗地里嘲讽他的话也自嘲般地说了出来，他只淡然地笑着，那些曾经议论过他依靠祖荫的人，掩饰不住几分愧色，尴尬地笑起来。

林逸风目光扫过众人，决定当个好人，破解这个尴尬的局面。

他挽起徐舜景的胳膊，朗声笑问道：“今日我们上门，向先师拜节，我可知道，老师最是好酒，徐府可有好酒好菜招待咱们呀？”

林逸风一副嘴馋的摸样，把众人又逗笑了，也知他高门大户出身，不缺酒肉，不过为岔开话题而已，众人又是一阵附和，徐舜景笑着请大家入席。

林逸风顺势与徐舜景同席而坐，未几，徐舜青与现任吏部尚书曹大人相携进得大厅来，曹大人是当时徐朗一手提拔起来，关系最为亲密的学生，因而，即使徐太师已故去两年有余，各色年节，曹大人都会亲自上门祭拜先师。

主宾已入席，徐舜青举杯，宾主觥筹交错起来。

徐氏以文脉著称，在礼教上更是一丝不苟，三年服丧期内不得舞乐，因此，宴饮之上也并不设丝竹乐舞，可枯坐饮酒，又有些无趣。

曹大人率先提议，不如大家来吟诵一些端午怀古之诗，一来应节应景，二来告慰先师。

这个提议一出，在座众人，无有不应。

既是曹大人提议，他当仁不让，先吟一首。

“龙舟竞渡水波扬，艾草飘香思故乡。

遥忆恩师端午日，泪湿衣襟望断肠。”

曹大人是座中年岁最长的，也算得上徐门大师兄，这首诗，既是感忆先师，亦是伤怀自身，众人拍手叫好，举杯共赞，也并不敢深究其意。

曹大人做完诗，敛袖揩拭微微湿润的眼角，转头向席间望了望，看见坐在下首的林逸风，抬手指指他，黑瘦的脸上笑纹可见。

“信阳林师弟，是来参加明年春闱的吧？今日先来做首诗瞧瞧呢！”

林逸风忙起身，拱手行礼，口中谦恭地推辞几番，终究盛情难却，在厅中来回踱了几步，沉吟道：

“龙舟破浪展雄姿，端午佳节志未迟。

壮志凌云冲霄汉，豪情似海卷风雷。”

话音刚落，席间一片叫好之声。在座多位士子都将参加明年的春闱，林逸风的诗把他们心中的豪情壮志都激荡起来，举杯共饮。

夕阳西下，天边渐渐染上了一抹淡淡的橙红，宴席上的气氛也愈发浓厚，宾主都带了些醉意，座次也都散乱起来，各自称兄道弟，志同道合起来。

林逸风拽拽徐舜景的衣袖，示意他出厅去。

两人行至厅外院中，微风拂过，艾草清冽的香气扑面而来，一时间，酒意就醒了七八分。

“你家姐姐……”林逸风斟酌着言辞，不知该如何将话题绕到徐澄玉身上去，又偷眼去看徐舜景的反应，见他未有愠色，就壮着胆子低声询问道，“可有议亲？”

徐舜景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木然地摇摇头，反问道：“我家还在孝期，怎可议亲？！”

林逸风面色一阵泛红，尴尬地拱手赔礼道：“林某唐突了，贤弟莫怪！”

小小年纪的徐舜景，也是一派名士作风，看到林逸风的神情，不怒反乐起来，抬手握住林逸风的手，笑言道：“我家姐姐，年幼时曾随父亲云游四海，诗词学问都是父亲亲自教授，非我自夸，真真称得上才貌双全！”

林逸风不知徐舜景何意，也赔着笑脸，点头称是。

“古人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林兄有意，待出了孝期，上门求娶，想来我家大哥也是无有不应的，”徐舜景说着，朗声笑起来。

林逸风眼前浮现起今日遇到的女子，身材窈窕，神采飘逸，当下他就愣在原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愿得此佳偶”。

徐府是诗书世家，原本宾客上门，应有小厮引路，不至于四下乱走，冲撞女眷。可今日宾客众多，林逸风自恃与徐家多有往来，院中极为熟悉，便遣小厮去引其他宾客，自行往厅中入席。

半途又想起，徐府花园中有一株紫阳花，生得繁茂，最难的，一株之上竟能开出粉、紫、白、蓝四色花，往年曾受先师之邀，有幸赏过一次，今日兴起，想着绕道去赏玩一番。

没想到，这“醉美人”还没赏到，却路遇美人，若能成就一段姻缘，也是一桩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