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昏迷的第三年,我终于醒了。
医生匆匆赶来,难以置信地看我,扬起笑脸恭喜我,说要通知我先生。
所有人都知道,病房的苏女士有个不离不弃的未婚夫。
“他看到这一幕,得高兴坏了。”
他们笑着说。
我阻止了他们,说这个电话我想自己打:“我想亲自给他这个惊喜。”
我拿起尘封的手机,给盛泽州拨去了电话。
听到我声音,电话另一端的盛泽州怔愣良久,终于艰涩开口:
“冉冉,等我,我现在赶不回来。我在国外带比赛。”
我听出来了,他声音里的挣扎,多过于对我醒来的惊喜。
其实我知道的,他带着时月在国外参赛,怎么可能立马出现在我面前。
在比赛前,我跟着他们身后,看着时月高兴地拿着邀请函在盛泽州面前晃。
她穿着黄裙子,长发飞扬,笑容灿烂夺目。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盛泽州说,“泽州,我请你吃饭!”
盛泽州没有拒绝,任由她拉着他去了一条夜市街。
看到那条街,我的灵魂彷佛被火烧灼了一下。
这条夜市街,是我和盛泽州高中时经常来的一条街。
那时候我们还多年轻啊。
高大英俊的男孩,清纯可爱的女孩,晚自习后穿梭在热闹的街市,人流拥挤,让我们的手偶尔碰到一起。
只是轻轻的一个触碰,就让两张脸红透了,心也砰砰乱跳起来。
那时候,我含笑偏头看他的侧颜,心情比夜风还甜蜜。
我想,盛泽州应该也认出来了。
他应该也想起来多年前那些夜晚了。
因为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十年前的往事宛如呼啸的疾风,穿过了十年后的盛泽州耳畔。
时月疑惑问,“怎么了?”
他却摇头,换上一贯的嘲笑开口,“就请我吃这种路边摊?”
时月昂起脑袋,模样娇嗔又可爱:“怎么?配不上你?那你别吃了,我自己吃。”
她说着就要坐在街边小桌旁,盛泽州却指指另一个摊子,“那家好吃。”
那家,是我和他以前常吃的一家。
他脸上的僵硬已经消失,笑容温和带着一丝宠溺,语气轻巧,轻巧到把我们之前种种全部抛却,清扫干净迎接另一个人的到来。
时月笑着和他坐在我们高中时常坐的位置。
酸胀的感觉铺天盖地地朝我袭来。
我一阵耳鸣,浑身颤抖。
他们相对而坐,世界仿佛有股把我这个外人驱逐的推力,让我的灵魂都踉跄了两下。
“哟!我说这小伙子眼熟,这不是小盛嘛!都好多年没见了,冉冉——”
烤串的大叔笑着走来,熟稔地开口,脱口而出的招呼却在看到时月的脸时戛然而止。
“抱歉哈,认错人了。”
真好,他还记得我。
还有人记得我。
高中时我和盛泽州只付得起两根香肠的钱,老板常常给我们开小灶。
后来他事业有成,我们从拿几串,到点一桌子。
他谈完生意,穿着西装和我坐在路边,油渍溅到身上,他撒娇着让我擦掉。
后来,我昏迷在病床上,他一个人来到这里,沉默地坐到熟悉的位置上,却不知是不是被味道熏到,勾着身子干呕到眼里充血。
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勇气再踏入此地。
直到今天,另一个女孩,和他踏入往事漫漫的故地。
时月在他面前已经没有昔日的怯懦和畏缩了,她跟盛泽州撒娇,逗趣,甚至还敢调侃他了。
盛泽州一直在笑。
他一定很开心吧。
我在空中看着他们,他的笑容宛如一柄利剑,穿透晦暗的夜色,没入我的灵魂,将我钉死在他们身后那面无光的墙上。
吃完饭,他们安静地并肩而行。
时月突然止步。
盛泽州疑惑转头看她。
时月的眼睛亮如星辰,声音如清泉叩石,“盛泽州!你看天上!”
盛泽州配合地抬头,看向天空,微笑,“看月亮吗?”
“对,今天月亮是不是很亮很圆?但其实,明天才是十五,明天会更圆。”
时月一边说话,一边踮起脚,在他脸颊上飞速地吻了一下。
吻完之后,她害羞地抛开了。
盛泽州什么都没说,默契地跟在她的身后,踩着时月的影子。
我看到,他不动声色地抬手轻轻摸了一下脸。
他摸的,就是时月亲的那块皮肤。
我终于感受到了最剧烈的疼痛,那一次次被我压下去的事实,血淋淋地剖开心膛,挤入其中。
承认吧,盛泽州的那份恨意,早就在时月的一次次靠近下瓦解。
心动,总是这么无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