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王昭君——落雁之貌福临塞外
王嫱(生卒年不祥),字昭君,呼韩邪单于王后,有“落雁”之美称,是中国古代四大美人之一。
王昭君美艳绝伦,如雪似玉,犹如一杯香醇而甜美的浓酒,只因性格刚烈,得罪了掖廷令和画师毛延寿,致使五年不识龙颜。
为了摆脱漫长而愁苦的后宫生活,她毅然出塞和番,使呼韩邪单于拜倒在石榴裙下。
她入乡随俗,给草原人民带来了和平,带来了希望,成为草原人民的“天使”。王昭君的形象似翠绿的青草一样流芳千古,在历史长河中闪烁耀眼的光芒,被世世代代传颂。
●王昭君的故事
第一美人,恨别入宫
王昭君,南郡秭归人。父名王襄,公元前1世纪初,她出生在江南水乡。
王昭君自幼伶俐,勤奋好学,貌美如花,深受父母的喜爱。父亲专门在家门前为她修了一座望月楼,让她在楼上读书作画,弹琴歌舞,刺绣梳妆。
汉元帝建昭元年(公元前33年)春,朝廷派来的选美使者到了南郡秭归县,颁下一道圣旨:凡年龄在15岁以上、20岁以下的未婚女子,三天后由家人送往县衙。入选的,随钦差同去京城,送进后宫。落选的,由家人领回。
当时,对于寻常百姓家来讲,他们只求骨肉团聚,不堪忍受分离之苦,所以,有女孩的人家纷纷给女儿择夫婚配。有些人家找不到合适的,竟在路上拦截年轻的后生,硬抢回家招赘。有的怕被官府追究,竟然会在半夜三更把女儿嫁走。
三天后,全县未婚的年轻女子均由家人陪同,由地方官带领,陆续来到县衙,供钦差大人挑选。
钦差看了半日,竟挑不出一个中意的。相貌平平的是不能考虑的,而其中几个稍有姿色的,又是目不识丁,言谈平庸、举止不雅,令人难堪。这样的人选进宫去,肯定得不到皇帝的宠幸,自己的这趟差使也就白出了,说不定还会以“办事不力”的罪名断送了前程。
正当钦差忧思重重之时,耳边传来秭归县令陈和的声音:“大人,除了宝坪村的王嫱之外,敝县的女子大人已经全部过目了。不知可有中意的?”
“唔,王嫱,王嫱为什么未到?是抗旨不遵吗?”钦差盯着县令手中的册籍,满脸不悦地问道。
“不,不是抗旨不遵。在下刚才问过了宝坪村的乡官,说是在钦命颁发的前一天,王嫱由两个哥哥陪同,到她姨母家省亲去了。现在还没有回家。所以未来县衙应选。”
“原来这样,王嫱出身如何?”
“回大人,王嫱是书香门第,其父王襄曾任谒者令,长期在胡地为官,后来弃官经商。”
“传宝坪村乡官来见!”钦差命令道。
宝坪村的老乡官来到,跪下叩头。
县令陈和说:“本县问你,你要从实招来。”
“是。”
“王嫱如何?”
“王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温柔贤淑,而她的容貌百里也难挑一!”老乡官知隐瞒不住,说了实话。
钦差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脸上略有笑容,对县令说:“王襄是本地官宦,你我当登门拜见,看看王嫱的容貌。”
其实,这几年来,王襄夫妇早已访遍周边的十里八村,但实在找不到与女儿般配的。如今女儿都17岁了,还挑肥拣瘦,这让他们极为犯愁。当然,对于入宫选美的事情,他们也是知道的,和其他人家的父母一样,他们也不希望女儿入宫,同时,即便自己能狠下心来,也怕女儿不愿入宫。
正当王襄和夫人在家惶惶不安时,家人跑进屋说:钦差大人和县令到府上拜访了。
王襄连忙让夫人回避,整理衣帽,跑出门迎接。
钦差说:“令爱王嫱为什么不去应选?”
“在钦命下达的前一天,小女出门省亲,至今未曾归来,望大人恕罪。”
钦差问:“令爱什么时候回来?”
“不会很长,已经派人到她姨母家去接了。
第二天下午,钦差正和县令及王襄说话,听到外边一阵脚步声,接着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声:“爹,娘!”
王嫱和两个哥哥回来了。
钦差一见王嫱,不觉大吃一惊;天下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自己这次奉旨选美,漂亮女子见过成千上万,但像眼前的这位美女,还是头一次见到。钦差觉得她肯定不是凡人,不是巫山神女转世,就是月里嫦娥下凡。
“王公,这位是……?”钦差有点惊疑地问。
“噢,这是小女王嫱,表字昭君。”
“王嫱,昭君,这个名字好啊!”
“王昭君听令,本钦差奉旨选美,将你选为南郡第一美人,迅速收拾行装,告别家人,明日先到县衙居住,三日后随本钦差进京复旨!
王嫱听到圣旨,难过地瘫坐在地。两个哥哥毫无办法,傻傻地望向了爹爹。
王襄佯装点头微笑,眼里却满含热泪。
在后堂中,听到谈话的夫人正在寻死寻活。
乡亲们知道王嫱被选为南郡第一美人后,全都为王家骨肉即将分离而悲伤。
钦差走后,乡亲们纷纷来看她,给予安慰。平时几位要好的姐妹拉着她的手痛哭失声。这样哭闹到了三更以后,王家人才有机会讲话。
王襄把钦差来县选美的情况说了一遍,使儿女们明白了事情的真相,然后把担忧的目光转向夫人。夫人依然是满面泪痕,紧紧地搂住女儿,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娘,”长子王传为了安慰母亲的心情,小声地说,“娘,您老人家不要过分伤心,妹妹被选入宫,说不定还是一桩好事呢!”
“好事!”王夫人生气地说,“什么好事?骨肉分离,永远不能见面,你还说是好事,你当哥哥的说出这话,还不如乡亲们有情义!”
王传被母亲斥责,委屈得低下头去。
王嫱见哥哥如此,连忙抬起头来说道:“娘,您别委屈大哥了,刚才,他还躲在房中偷偷哭泣呢。这还不是为了安慰您,才这样说的吗。”
王夫人怜爱地看了女儿一眼,气头消了大半,用歉意的目光看看王传。
事情已经到了没有转机的地步,王襄一家人彻夜难眠。王襄叮嘱女儿该注意的事情。王襄知道,女儿生在胡地,长在秭归,性情刚烈,后宫佳丽勾心斗角之事在所难免,女儿稍有不慎,便会成为宫廷斗争的牺牲品。
东方渐渐发亮了,王襄让大家快快休息,明天好送女儿。王嫱回到闺房,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一天之间,生活竟发生了巨变,简直让她不敢相信。
昨天,她还与两个哥哥在路上骑马奔驰,高兴不已。现在,却要远离父母,被送往长安了。京城繁华,若在平时,她还会央求父亲,带自己去长安玩,但现在,却觉得长安是那样的阴森恐怖,因为那里夺去了她的幸福。一入宫门深似海啊,她想到了年迈的父母、亲爱的哥哥和姐妹以及朝夕相处的乡亲们。她实在太累太困了,在千思万想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中午时分,一辆华美精致的锦帷车,停在宝坪村口,秭归县衙派车来接王嫱了。
王嫱和家人及乡亲们依依惜别,难舍难分,县衙的差役们也心中不忍,赶着锦帷车默默地走在后面,让王嫱和乡亲们多走一会儿。
走出村外几里,王嫱回头望望,远处的青山,近处的村庄,眼前的乡亲,这是她几年来未曾离开的故乡,在山里,有她和哥哥们上山嬉戏的乐趣,有和姐妹们采桑养蚕的辛劳,眼前的乡亲们,更是自己所尊敬所信赖的亲人,他们对自己的那份情爱,不是用语言所能表达的。王嫱无言地望着她们,眼泪一个劲地流淌。
到了香溪边,王嫱望着这清澈碧澄的溪水,想到平日里和姐妹们常来此浣纱,今日一去,再也见不到这条可爱的小溪了。她忍不住弯下身去,捧了一掬甜甜的香溪水,尽情地喝了一口,然后,向送她的乡亲深深施了一礼,又到父母面前跪别,才上了锦帷车,缓缓向前走去。
三天之后,王嫱和县里选上的其他几位女子一起,乘船沿长江而下,直达江陵。在江陵做了短暂的停留,等其他地方选到的民间女子集中之后,再由陆路北上,从襄阳折向西北,取道蓝田,直入长安。
拒贿损容,漫度春秋
长安城位于关中中部渭河南岸,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都城。长安城由汉朝历代皇帝修建而成,由于北部受到渭河河道的制约,除了城东墙比较直外,西、南、北三面都有弯曲,长安城又称“斗城”。
长安城,东、西、南、北四面均有三个城门,每个城门建有高大的城楼,下边有三条通道,以相经纬,道路平整。城内有八条大街,贯通全城,中间是皇道,两旁是供官吏和百姓行走的大道。
未央宫、长乐宫和桂宫三大宫殿群,面积庞大。城西有建章宫,其规模庞大,金碧辉煌。
长安城中有居民区、市场、作坊、蛮夷官邸及无数官署,还有三庙、九陌、十六桥等,繁华无比。
掖廷宫在未央宫殿群里面,是汉初三大宫之一,专供婕妤以下的宫女居住。里面有淡丹景台、云光殿、九华殿、鸣銮殿、开襟阁、临池观等,景色迷人。
王嫱和从南郡选来的几位姐妹被安排到掖庭宫东面一间房子里居住,当晚又进行了一次登记。主管掖庭的官员认为“嫱”字比较生僻,而“昭君”有昭彰君德之意,就将王嫱的名籍改为昭君,以字代名。从此,掖庭宫内没有了王嫱,只有王昭君。
负责照管昭君她们的傅婆婆约有40岁左右,体形富态,面目慈善。对于这些刚从家乡来到宫中手足无措的姑娘们,她总是给予多方面的照顾,使她们感到深宫之内,也还有一丝人间的温暖。但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就在王昭君也和其他姑娘憧憬着美好未来的时候,一个不祥的阴影正慢慢胧罩在她的身旁。
一天,后宫的掖庭令(掖庭:后宫,嫔妃宫女的住处;掖庭令:后宫官名,掌掖庭事务)史衡之派人采到昭君房中,把自己看中她戴的玉镯的意思含蓄地说了一遍。昭君犯难了:这双玉镯,是上好的蓝田美玉打造,通体碧绿,晶莹无瑕,是父亲用千金从胡商那里买到的。临行时,母亲把它传给自己,见物如见母。昭君实在舍不得给他。
事后,昭君取下两件首饰,又包了10两银子,托人送给史衡之,答应以后再有馈赠。
史衡之心中一肚子的不快,骂道:“既然昭君不给面子,我也不会让她痛快的。”
一天晚上,二更刚过,皇上的贴身侍从周祥来了。
“周大人,不知宣召哪家美人?”史衡之问道。
“可有从秭归来的王昭君?”周祥问。
史衡之说:“不巧得很,王昭君水土不服,饮食减少。她还长了一身恶疮,浑身发痒,手指缝中流脓。”
周祥说:“怎么会得这种病呢?”
“我也十分奇怪,不妨大人进去看看?”
“算了,改天吧。”周祥打起灯笼,撇了撇嘴走了。
运气和机会就这样和昭君失之交臂了。昭君就这样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姑娘们住在掖庭,眼巴巴地盼着皇上召见,都希望早承恩露,亲睹圣颜。她们哪里知道,皇上后宫成千上万,而皇上只有一人,哪能人人宣召。
本朝的汉元帝,后宫佳丽三千,未必一一临幸,他想的时候,只是让画工毛延寿把后宫的美人个个画成图形送至御前,他从中选取自己喜爱的侍寝。
这毛延寿的画技确实很高,他笔下的人物,一个个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画到画上的姑娘,也一个个水灵灵的,仿佛能从画上走下来。正因为如此,皇上才把如此重任交给他,等于让他给自己挑选妃嫔。
毛延寿开始进宫作画时,还能实事求是,一点不敢虚捏。日子长了,慢慢从中悟出了一个道理——女人都想亲近皇上。于是有的女子在画图前,给画工送点银两或是贵重物品,不久这个女子就得宣召,不用说是毛延寿的功劳。而对那些不谙世事,不精此道的,只消画家手下歪那么一点点,就足可使她终老掖庭,永世不能重见天日了。
当然这是很隐晦的,一般人并不知道其中的奥妙。
一天早上,一位貌似掖庭小吏的年迈宫女,喜形于色地告诉她:“王昭君,有件大喜事我要告诉你,画师毛延寿今日要来给你画像哩!”这本来是她进宫以来盼望很久的事儿,现在得知,反而觉得有些冷漠。
那宫女催促说:“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来,我帮你梳妆打扮,让画师画一个后宫第一美人图,好早日幸见皇上!”她想道,毛延寿作画进见皇上,至关重要,画像的美丑,是今后命运的关键,经这位非常崇奉皇室,又懂得一些如何晋升门路的老宫女这么一提醒,她带着敬重而又惧怕的心里,在窗前坐下,让她为自己梳妆。
梳好妆,那老宫女带着她走进画室,毛延寿一见王昭君来了,略略端详了一会儿,见她袖筒里有一卷东西,可能是带的重金,心中暗喜。然后招呼她坐下,让她歇一会儿,安定一下情绪,便十分客气地说:“姑娘,请坐好,现在我毛延寿亲自给你着笔画像了!”王昭君听出了个眉目,“亲自”二字无非有两层意思,一表明他是个御前宫廷画师,二表明他有高超的画人像绝技。便很礼貌地施礼说道:“谢谢丹青官人。”
王昭君施礼毕,回到座位上,然后把手伸进袖筒之中,毛延寿立即盯着王昭君的袖筒,结果从袖筒里取出来的是一卷《楚辞》帛书。王昭君打开默看着:“青云衣兮白觅裳,举长矢兮射天狼。操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桨……”,心神娴静温和,知书识礼模样,姿态优雅自然。毛延寿看了看王昭君的神态,非常赞许。过去许多姑娘来到画室,见了画师,想到这是决定自己命运的大事,神情立刻拘谨起来,愈是显得生硬呆板,弄得画师无所适从。眼前的王昭君,秀色夺人,穿戴不俗,又这么自然得体,典雅大方,堪称后宫之冠。
毛延寿暂时抛去贪鄙的邪念,先画了王昭君的青丝秀发,再画她明月般的脸蛋,然后几大笔描画衣裙棱角。经过半个多时辰的细心描画,王昭君的像大体上画好了,只剩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没有点画。这时,毛延寿认为索贿的时机已到,于是停下彩笔说:“姑娘,该歇会儿了,过来看看画的像怎么样。”
王昭君放下帛书,上前一看,惊讶地问:“我这个山沟里的女儿家,有这么漂亮吗?”
“这还没有画完呢,再有几道工序,点睛着彩,姑娘就更美了!”王昭君的脸泛起一抹红晕。毛延寿意味深长地又说:“姑娘,不调丹青的人不知道,这画人的图像,传神绝妙之笔,正在点睛,点睛点睛,功夫极深,不点则已,一点千金啊!”
王昭君听出毛延寿的话,是铜铃打鼓另有音,顿时明白他的双关妙语,是要向自己索贿。她顿时醒悟过来,想到那位同来的小妹提醒她,要准备金银财宝的事。怪不得那些姊妹们,天天在积攒珠宝,有的还向我借金银,原来是为了送给画像的师傅,以求他们把自己的样子如实呈现在画上,以便在呈报皇上时,不致被打入冷宫。
王昭君现在囊中的金银,可以满足画师的贪求,为自己铺就一条通往皇殿的路,但有愧于父母的期望和乡邻的嘱托,更厌恶这欺君索贿,有损治国安邦形象的贪臣奸人。她怀着善良纯真的心地、嫉恶如仇的情怀,苦苦地思索着,感到左右为难,一时抉择不下。
毛延寿看出王昭君为难的样子,又提起画笔,慢调丹青,装作似画非画的样子催促道:“点睛点睛,一点千金呐。”
这下子却像提醒了王昭君似的,她毫不含糊地说道:“丹青师傅,只可惜我这个山沟里的农户女儿家,身上并无金银,这么说来,我是没有这等福气看丹青师傅‘一点千金’的功夫了。”
毛延寿万万没料到,荆楚之地的农家姑娘,也有如此傲气。他只得暂退一步,赔笑道:“王昭君姑娘有倾城倾国之貌,岂言没有这等福气?千金之事,容后再说。否则,你将抱恨终生,可别怨我毛延寿啊!”
毛延寿这种明目张胆地勒索和威吓,使王昭君纯真的心灵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她后悔不该来到这画室,凭自身的才华和美貌,不要画像,就不相信这辈子在汉宫见不到皇上。
于是抓起《楚辞》帛书,头也不回地走出画室。
毛延寿追到门外,厚颜无耻地说:“姑娘,如无千金之蓄,佩戴的钗环玉镯也可充数。”王昭君回过身来,怒视着眼前这个贪得无厌的毛延寿,立即从头上取下金花宝石,拿下手腕上的玉梗银镯,攒在手里,从楼上一把砸向太液池边的青石板上,“砰”的一声,珠宝玉器四分五裂。王昭君气冲冲地说着走了。
毛延寿呆在画室门口,盯着王昭君的背影,咬牙切齿地咕噜道:“我要点破你的容颜,叫你堕入冷宫,八辈子也见不到皇帝老子!”
王昭君气冲冲地回到房间,姊妹们见她那心烦气恼的样子,都围过去关问,是不是说贿赂太少给丢出来了?那位送她去画室的老宫女,对王昭君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便上前劝道:“你这脾气不好,金银不足,我们大伙儿给你凑点就是,也应给画师一个面子呀!”王昭君一言不发,拿起毛笔就在桌案上写道:
后宫姐妹数千名,近侍君王何凡人?
希望寄托毛延寿,枉费钱财误青春!
毛延寿紧盯着王昭君离去的背影,口里恶狠狠地说道:“王昭君,咱们走着瞧吧!”
几天后,元帝寝宫中,皇帝一张一张翻着毛延寿送来的画像。看了几张,都觉平庸,不免有几分扫兴。当他拿起王昭君的一张时,不由得仔细看了几眼:这张画像上的女子,端庄、娴静,神态优雅。一头秀发,长可及地,光可鉴人,面如满月,秀媚不俗,鼻子、嘴巴,无不可人,只是一双眼睛虽大,却无半点光彩,晦涩呆痴,顿使整个画像黯然失色。而且,右眼角和左眉之上,还各长一颗不太醒目的黑痣。
“毛延寿!”元帝对侍立一旁的画师叫道。
“臣在。”
“这王昭君到底长得怎么样?”
“启禀陛下,王昭君秀发出众,面貌亦可人心,只是眼睛大而无神,形如呆痴,更要紧的,是眼角和眉上的两颗痣,使人不得不防。”
“唔,这两颗痣是什么痣?”元帝对此颇感兴趣。
“臣常年形图画像,对面相上的事略知一二。这左眉上的痣嘛,名为淫痣。”
“淫痣,怎么讲呢?”元帝对此比较关心。
“是。若是男子长此痣,定是凶暴奸顽,阴险欺诈,贪杯好色之徒。女子长此痣,则为水性杨花、朝三暮四、人尽可夫之流。”
元帝大为不快,紧皱眉头,接着问道:“那右眼上的这颗痣呢?”
“这颗痣就更不好了,名为‘白虎痣’,白虎主凶,妇女长此痣则主刑杀,近之大凶……”
“别说了!”元帝生气而又惊悸地把昭君的图像掩了起来,放到最下面。又继续看其他图像了。
毛延寿嘴边泛起一丝得意的微笑。
于是,王昭君和大多数选来的女子一样,仍旧住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打发着寂寞无聊的日子。
王昭君的花容月貌,过人才华,除了身边的几个姐妹以外,再也无人知晓了。
岁月悠悠,春去秋来,转眼五年过去了。昭君和她的女伴们虽然是吃穿不愁,有专人侍候,但她们犹如笼中的金丝鸟,池中的美人鱼一般只有很局限的那点自由。
昭君心里明白,要是自己当初把碧玉镯送给掖庭令,或是在画像时给毛延寿一点贿赂,自己也许就不至于终身埋没了。但碧玉镯是母亲所赠,岂能轻易,何况是送给自己并不想送的人,简直是对母女情怀的一种亵渎。而毛延寿那狡黠阴险的眼光,贪得无厌的神情,不怀好意的奸笑,都像刀刻般留在昭君的心中,对这种人,就是死,也不能奉迎谄媚。贿赂他手下用力,美化自己,以求宠幸,更非昭君所愿。
因此,昭君对自己的作法并不后悔,相反倒是对这种暗无天日的后宫生活无比愤恨,来时只听父亲讲说过后宫妃嫔争宠的残酷斗争情况,却未听说过还有此等处处索贿之事。她又想到自己即使以贿得宠,但在众多妃嫔之间明里暗里的斗争中,以自己的性格脾气,也难免要遭到失败,那时,别说这平静的掖庭生活,恐怕是性命也难保住了。
想到这里,她反而觉得释然,心地平静,态度安详,每日读书、刺绣,有时弹一会琵琶,日子也就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单于求亲,元帝回应
竟宁元年(公元前33年)正月,新春刚过,一条不同寻常的消息传到后宫,打破了掖庭平日的寂静——匈奴呼韩邪单于来长安朝见,并请求做汉家的女婿,为汉朝守卫北边门户,确保境内安宁。
这里,我们有必要回顾一下匈奴的历史及其与汉朝的关系渊源。
匈奴是北国的古老民族,过着游牧的生活,逐水草迁徙,尚武好斗,贵壮贱弱。父死,儿子以其后母为妾。男人死后,其妻归其他兄弟所有。
汉朝和匈奴之间进行了多次战争,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到汉宣帝初年,匈奴居住的地区多次发生灾害,人畜死亡严重,再加上匈奴贵族内部争权夺利,战乱四起。混战的结果,仅剩呼韩邪单于和郅支单于割据南北,继续争战。在汉军的援助下,呼韩邪单于赶跑了郅支单于。
呼韩邪单于意识到部族已经外强中干,不堪一击,只有归附汉朝,才能获得生存的机会。呼韩邪单于率领本族百姓南迁,向汉称臣。在汉宣帝甘露元年(公元前53年),他把儿子铢娄渠堂送到长安,作为人质。
汉宣帝甘露3年(公元前51年)正月,呼韩邪单于来到甘泉宫朝见汉宣帝,受到宣帝的隆重接待。宣帝赐给他很多宝贵的礼物,送行时,又赐钱20万,黄金20斤,衣被77件,丝绸8000匹、棉絮6000斤等等。汉宣帝黄龙元年(公元前49年),呼韩邪单于第二次来到长安,朝见汉朝皇帝。
汉元帝即位,命云中、五原等郡拨给匈奴两万斛粮食,供匈奴百姓食用。此时,郅支单于向西搬到康居。呼韩邪单于的势力壮大,搬回匈奴故地。在呼韩邪单于的治理下,匈奴的农牧业生产有了较大的发展。
汉元帝建昭3年(公元前36年),汉军歼灭了郅支单于。匈奴各部纷纷赶来归顺呼韩邪单于。
呼韩邪单于目睹中原的强盛富庶,羡慕汉朝的文明礼仪,又看到汉朝军队的庞大,认为只有继续与汉朝保持友好,匈奴才能壮大。这时,呼韩邪单于的王后去世,想娶汉族女子为王后,巩固结盟关系。
于是,汉元帝竟宁元年(公元前33年),呼韩邪单于第三次来到汉朝,一来向汉元帝表示致意,同时正式向汉朝提出求婚。
呼韩邪单于的求婚,无论是动机还是形式,对巩固汉匈人民的友好关系,都是十分有益的。这一点,汉元帝十分清楚。但是,对于呼韩邪单于的请求,汉元帝又喜又忧。喜的是匈奴单于没有辜负汉朝的一片诚意,愿意继续巩固这种友好的局面。忧的是以呼韩邪单于的地位、实力,能与之匹配的最起码也得是公主或宗室女儿等身份的女子。
可现在元帝只有一女,年方16岁,从小由太后抱养抚育,溺爱娇惯,无所约束。现在要将她嫁给40多岁的匈奴单于,她肯定不会答应,太后那一关也过不去,就是自己,又何尝忍心割爱。退一万步来说,即使排除一切阻力,把女儿嫁给单于,以女儿的娇骄蛮横,只怕是无益于汉匈友好关系的加深,反而破坏这种友好同盟关系,因为和亲绝不是简单的男女婚嫁之事,而是担负着两方关系如何发展的大事,自己的女儿显然是担当不起这一重任的。
接着,汉元帝又把他所能记起的宗室女子一个个在脑海中想了一番,怎么想怎么感觉没有一个合适的,不是已经婚嫁,就是年龄太小。这下真把汉元帝给难住了。
元帝左思右想,想不出好办法,就召集满朝大臣前来商议。大臣们一致认为,呼韩邪单于请求和亲,乃是一片诚意,不可拒绝。且对方已经说明,娶过去的女子就是单于阏氏,相当于汉家的皇后,也不算轻贱汉朝。可是在人选问题上,大家和元帝一样犯难了。
“陛下,”中书令(汉朝,中书为宦官机构,处理皇帝私人文书档案,主官称中书令)石显见元帝心烦,便上前一步,说道,“臣有一个主意,不知使得使不得?”
“什么主意,快说!”元帝有点急不可待了。
“掖庭那么多女子,何不选上一个,赐予封号,着其和亲,岂不是好。”石显说完,两眼望着元帝,不知自己的话说对了没有。因为掖庭的女子,名义上也都是皇帝的妃嫔,要叫她们去嫁给单于,不知元帝会怎么想。
“噢,这倒是个好主意。”元帝点头表示同意。接着又说:“即便这样,也得她们自己愿意才好,否则,心怀怨恨,勉强去了,也是对我朝不利的。”
元帝见其他大臣也没有提出更好的或者相反意见,就下了一道圣旨到掖庭,命愿意和亲者自行请行。
昭君和大多数宫女住在掖廷,年复一年地打发着寂寞的日子。春去秋来,已经五年了。 多少个夜晚,她被史书上忠臣义士的光辉事迹所吸引,对昏君权奸误国害民的倒行逆施而愤恨。一次,她曾因背诵屈原的诗篇,联想起诗人悲愤投江而死,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有时候,她还从女娲补天、嫦娥奔月等美好的神话中得到启发,引起她很多遐想。
昭君对这种死气沉沉的宫廷生活无比仇恨,来时只听父亲说过妃嫔争宠的残酷斗争,却没想到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
今天,昭君和众宫女接到了元帝下达的和亲圣旨。大汉王朝边境的不安定使昭君神伤忧虑,她决心挺身而出,用自己微薄之力,使两国睦邻友好。
册封公主,众亲离别
汉元帝听到昭君自愿和亲的消息后,心里十分高兴。对王昭君这个名字,他可以说不是十分陌生。当年昭君入宫时,他曾听选美钦差说昭君其美无比,所以不等画图选美就立即召幸,谁知她身染恶疮,不能侍寝。后来毛延寿献上掖庭美人图,又因她长有淫痣和克夫之痣,使自己大为失望、扫兴,此后从来没有想过。这次她自愿请行,正好少了一个灾星。
于是下令,封王昭君为宁胡长公主。长公主是皇帝的姊妹辈,因为王昭君是元帝的宫人,封为公主不太合适。再说呼韩邪单于比元帝长几岁,以皇帝的姊妹相配也正好相当,并定于次日在太后居住的宁寿宫召见,先由长公主拜谒皇太后,再进行册封仪式。
第二天,几个宫女早早来到掖庭,帮王昭君更衣、梳妆。
长公主的礼服比皇后的次一等,名为“助蚕服”,颜色为淡青色,极其朴素。但另有一副团裙似的绶带,正好与助蚕服相反,极其华丽,象征着长公主身份的尊贵。绶带为大红色,上有彩绣图案,另带四条彩色飘带,和一个纯金打制的辟邪物。
长公主的首饰也非常贵重:玳瑁发簪、碧玉钗子、重珠耳铛、金步摇。虽然数量不多,只有四件,但贵重无比,价值连城。
华贵高雅的助蚕服和无比贵重的首饰一经穿戴到王昭君身上,就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奇效——雍容华贵,美丽端庄,仿佛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为昭君准备的一样。
梳洗打扮完毕,宫女们导引着昭君来到宁寿宫时,皇后和其他妃嫔们已经到了。按照规矩,长公主拜见太后时,她们必须在场。而且在见过太后之后,还要一一和她们见礼。
昭君先在宫门外侍立,由宫女们禀告太后,太后下旨后昭君才在宫女们的导引下走入宫内。礼官已开始赞礼:“宁胡长公主拜见皇太后,谢皇太后慈恩!”
于是,昭君站定,整整衣襟,倒身下拜,口中说道:“臣女王昭君,叩见皇太后,恭请太后万福金安。”
“你就是王昭君吗?”
“是臣女。”
“走近些,让我看看。”
昭君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依旧跪了下来,头稍抬起,让皇太后看个仔细。
太后一看,也深感惊异,环视众妃嫔,没有一个能和昭君相比,心中不觉疑惑:元帝一向喜好美色,今日如何却要把宫中第一美人送去和亲,不知此女哪儿不合皇帝心意。此女端庄大方,进退有秩,举止有礼,实在看不出可挑剔之处,到底是为什么呢?太后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她又问昭君:“你真的自愿到塞外和亲吗?”
“是,臣女发自内心。”
“塞外风沙苦寒,衣裘饮酪,你知道吗?”
“臣女略知一二。”
“万般艰辛,你能忍受吗?”
“臣女绝无怨言。”
“好,难得你一片诚心,深明大义,真不愧是我的女儿,汉家的公主。”
昭君鼻子一热,差点流下泪来,但随即忍住,低下头去。接着又和其他妃嫔一一见礼,一个个拉住昭君不忍心松开,仿佛一放手,这个美貌绝伦的女子就会突然消失似的。
正当大家拉着昭君的手问长问短时,只听外面一声传报:“皇帝驾到!”
太后命宫女指引昭君到别室回避,然后命皇帝进来。
元帝进了宁寿宫,先向太后见礼问安,然后命召宣王昭君。
昭君由宫女导引从别室出来,缓缓走到元帝面前,低头跪下,听内侍宣读封册诏命。
内侍宣读完诏命,昭君谢恩就要退下,元帝忽然想看看昭君的那两颗痣,就让昭君走近些,抬起头来。
昭君走到元帝面前,重又跪下,缓缓地抬起头来,正好与元帝的目光相遇。元帝大吃一惊,想不到昭君竟如此美艳,比选美钦差说的还要美上十分。而且,双眼清澈明净,宛如一泓清水,哪像毛延寿所画之黯淡无光?还有这额头上,光滑洁净,眉梢眼角,洁白无瑕,哪有什么淫痣、凶痣?莫不是宫人搞错了?
于是,元帝又不放心地问道:“你是王昭君吗?”
“是!”
“是从南郡秭归来的吗?”
“是!”
“从前可曾得过恶疾?”
“从未有过?”
“我再问你,你从前可曾得过什么眼疾,使得双眼黯淡无光?”
“臣女从未有过眼疾,双目一直这样。”
“眼角眉梢长过痣吗?”
“从未长过。臣女斗胆请问陛下怎么问起这些?”昭君终于忍不住了,回答完元帝的提问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个以后再说。还有,你进宫中数年,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昭君想了想说:“臣女进宫,处处小心,无有越礼之处,也不致得罪什么人。只是初进宫时,掖庭令曾说喜欢臣女所戴绿玉手镯,臣女因其乃母亲所赠,不忍割爱,故而未曾奉赠。”
元帝点点头,又问:“画师毛延寿,你可有得罪之处?”
昭君回道:“当日画师图形画像,只剩双目时,曾欲要千金,臣女未曾给予。”
元帝听了,立刻什么都明白了。他强压怒火,把刚才太后的话又重复问了一遍。此时,王昭君的回答仍与先前相同,她跪于殿中,双手托起酒杯置于头顶说道:“皇上龙恩浩荡,昭君深受皇恩庇护,诚愿奉召,侍奉单于大王,以厚报国恩。”然后将酒一饮而尽。
皇太后连忙扶起昭君笑道:“我这女儿真乖,一下子就吸引住了皇帝。”
元帝鼓掌欢迎王昭君唱一支歌,祝贺此行顺利,王昭君谢了陛下,步入殿中,眼视乐队,胡管奏起汉乐府中的《长相知》的曲调,王昭君合着伴奏的乐音唱道:
我欲与君长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长相知啊,长相知。
王昭君唱得悠婉动人,声彻宫外,元帝随着歌声,领会着每一句诗意。王昭君唱毕,跪拜。场内再次掌声雷鸣。
元帝站起身来称赞道:“唱得好,唱得真好,胜似天上的嫦娥之声,天庭的音乐。平身!”
盛大的庆典结束后,冷清的掖廷宫似乎有了一点生机。苦姊妹们被昭君的胆识慑服,虽然也为她的远嫁感到惋惜,但更多的是为她能光彩体面地拜见皇上而高兴。
第二天,元帝问昭君出塞前有何要求。昭君声称只求回故乡一趟,看望家人和乡亲们。
元帝特命内廷侍官护送昭君回乡,与亲人道别。
昭君回到家,爬上了黄龙山,登上了小时候玩耍的望月楼,抚摸家门对面的仙人塔,又跑到常年汲水的楠木井旁。一草一木,都让她想起往事,难分难舍。半个月的省亲时间一晃就到了。
这时,香溪河两岸,桃花盛开了,红艳艳一片,如流云,似彩霞,飘向远方。望着这丹霞般的桃林,昭君想起小时候同村里孩子们在桃林中嬉游的情景,想起同村姊妹们在春耕的劳动生活,不禁泪如泉涌,感慨万端。
昭君要动身了。昭君的亲属和乡亲们簇拥着她,穿过桃花林,走出宝坪村,来到香溪河畔。一路上,干树桃花也像是被昭君悲壮的离别打动了,都纷纷扬扬地往下落。顿时,昭君的头发上,乡亲们的肩上,河边昭君乘坐的龙头雕花木船上,都落满了一层桃花瓣,红艳艳、水鲜鲜,像是和昭君洒泪告别一般。
昭君不禁泪如雨下,望着情意缠绵的桃花,说:“双亲大人,日后女儿不能给二老养老送终,还望二老多保重。”昭君跪在河岸,王襄夫妇扶起昭君,让她放心前去,不要顾念亲人。
汉元帝自从亲睹昭君风采仪容后,神魂萦绕,寝食不安,曾千方百计想留住昭君,但见昭君去意已定,不可复留,且已答应呼韩邪单于,不可失信,只好忍痛割爱,放昭君远行。
临行之际,赠给昭君锦绣丝帛等18000匹,棉絮16000斤,还有许多黄金、珍宝、图画及其他贵重礼物,并应昭君请求,多带了一些良种。还特意把当时的年号“建昭”改为“竟宁”,取边境永远安宁之意。这种为和亲而改元的做法,在过去的和亲的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这对昭君又是一个很大的鞭策和鼓励。
盘桓了几天之后,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原定出塞的日子也到期了。
昭君出塞,叹观草原
公元前33年的春天,王昭君远嫁漠北的一切准备就绪。汉匈两族的文武百官骑马列队,黄门武士站班,旌旗飘扬,鼓瑟齐鸣,唢呐激扬,鼓乐喧天,宫廷乐队奏着吉祥欢乐的古曲,气氛十分热烈和喜悦。汉元帝亲率文武大臣,在京都北郊的国门,为呼韩邪单于送行,为王昭君远去漠北送行。
王昭君淡扫娥眉,薄施粉脂,轻抹朱唇,头戴红暖兜,身披红斗篷,脚登兽皮靴。众多宫娥掩面含泪簇拥着她缓缓地走出宫廷。昭君先给元帝和皇后跪拜谢恩,后给皇太后跪拜施礼,再给文武公卿、宫娥姐妹们跪拜辞行。昭君的一举一动,使得送行的文武百官,都心酸地落下泪来。
最后,宫娥们又簇拥着她登上五光十色的毡车,呼韩邪单于给元帝施礼,握手话别后,随着驷马高车扬鞭而去。浩如千军万马的娶亲大队,沿着泾河北岸向冯翊郡方向缓缓进发。单于回头看着娶亲车骑,装载着汉元帝馈赠的礼物一一金珠玉器、绸缎布帛、五谷杂粮种子、书画、纺车等各种汉中宝物,心里非常满意,最使他高兴的是做汉室的女婿,携回一位如花似玉的汉家女子。想着未来的美好前景,单于心里一喜,激动地号令车骑,扬鞭催马,向北奋进。
一路上,王昭君怀念着离别的父母之邦,依依难舍的心里充满着忧愁和悲伤。单于尽量克制自己那蛮横粗暴的性格,讲述一些江南春色、塞北秋光的有趣故事,承诺要对她如何相敬相爱,尽力让昭君在路上开心。
出塞的路途虽然遥远,但时间久了,昭君的心中便感到快乐了很多。她遇平原登毡车,遇山路,骑战马,过沙漠,骑骆驼。一路上,因为有呼韩邪单于的倾心陪伴,旅途非常愉快。
此时已经快天亮了,游玩一天的昭君兴奋得早早起床,为了观赏这美丽的草原,她轻轻地走出金帐。
漆黑的夜空里,东方遥远的天际间有无数颗星星明亮地眨着眼。星光闪烁着,正在唤醒沉睡的草原。草原显得十分安静。一会儿草原呈现出翠绿的颜色,但仍然笼罩在寂静的黑色中,这时的草原景色宛如一幅色彩淡雅的油画。
昭君越看越爱看,不禁看得入迷了。
约过了一个多时辰,骄阳在天空升起,硕大的太阳好像与草原的感情很深,由橘红色变成了金红色,整个草原被照成光芒一片。太阳东升,阳光照耀着大草原。一会儿,辽阔的苍穹由淡蓝色变为蔚蓝色。五彩朝霞变成了白色的云朵。白天,一个崭新的大草原,告别了黑暗,裸露在昭君面前。
“太好了,如此美丽的大草原。”昭君依依不舍地看着草原,如痴如醉。
这一天,娶亲大队人马,越过西河,北进朔方郡(今内蒙古杭锦旗附近)一带,崎岖的山路和沙漠,彩色毡车已派不上用场。一条控诉汉匈两族混战的万里长城,犹如一条巨大的卧龙,横摆在王昭君的眼前。这长城东西纵观,都看不见终极,隐约可以看到一些无刀光剑影的战壕和烽火台,偶尔可见到几个通烽火的哨兵。再就是长城内外拥挤着成群结队的牧民,手持鲜花小旗,欢迎呼韩邪娶亲队伍的情景。
昭君知道,这些牧民们的心情,是多么渴望边塞和平安宁啊。从他们的眼神中,也看出了对自己的希望。
于是昭君放慢脚步,要看看先辈们戍边征战,给两族人民留下的那些痛心的痕迹。
娶亲大队渡过黄河到达五原郡后,再向阴山以南迈进,映入昭君眼帘的,是葱葱郁郁的阴山。碧绿的黑河,由山谷中蜿蜒而来,在风光旖旎的草原上,缓缓流去,黑河两岸,是一个狭长的沃野平原,山上草木茂盛,雪消寒树,冰动流泉,山下麦青覆垄,春风乍暖,早梅绽玉。这儿不仅是匈奴民族的苑囿,也是匈奴人进出中原地区的交通要道,只要占领了这个沃野,就可以强渡黄河,如果失去了这个沃野,就等于失去了生存的依据。这儿至今残留的军事营垒、民宅和王庭废墟到处可见,显然,这里是汉匈两军交战的险要地方。
王昭君随着娶亲队伍,登上阴山峪口的吴子坝,眺望阴山以北,则是一望无际,烟光浅淡,草色似有似无,起伏不大的波伏高原,里面“少草木、多大沙”,全暴露在寒冷冰冻的北风之中。阴山南北,自然条件明显不同,相同的则是战壕遍野,残骨偶尔可见。这儿是汉匈两军相争的要塞之地,残酷交战留下的废墟,使昭君禁不住地打了个寒噤,她不禁为抛尸在这荒山野岭的骨肉同胞,流下哀悼和伤心的泪水。
单于取来奶酪,对昭君安慰道:“你随我来漠北准备同甘共苦,我的心就像找地了一个可靠的朋友,就像沙漠里忽然望见一片葱葱的绿洲。凭你的才华,辅助我治理荒山草原,引导匈奴牧民发展生产,汉匈两族之间的流血战争就不会再发生了。”
昭君很感激单于的真诚愿望,设想一定要把过去的战场,变成未来的关市,使两族人民和睦共处,互通有无。大力引进汉族的生产技术和优良品种,鼓励匈奴人民向汉族输送交换优良马匹和皮毛纺织品,欢迎汉人到匈奴传播先进技术和科学文化。昭君想着想着,在大队人马的欢笑声中,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不觉地扬起长鞭,催马奋进。
历经数月,娶亲队伍终于到达匈奴都城五原。
入乡随俗,汉胡一家
昭君到达五原城,与呼韩邪单于举行了匈奴式的婚礼。
当她满怀热情开始新生活时,她发现,匈奴人对她十分友好,充满了敬意。心地善良的昭君与匈奴人一起住穹庐,披毡裘,食畜肉,饮熏酪。渐渐的,大臣、妃子们开始亲近她,热情好客的匈奴百姓称美丽的王后为“塞外女神”。
昭君亲自教匈奴妇女纺纱织布,缝衣绣花,锄草种地。她经常接济贫苦的百姓,学说胡语、唱胡歌。呼韩邪单于上书元帝,称赞昭君。昭君爱弹带来的琵琶,倾诉思乡之情。呼韩邪单于对她精心照料,百般温存。
第二年,草原出现了严重的灾害。狂风怒号,久旱不雨,水草大片枯死,牛羊一群群地饿死,牧民们极度恐慌。
呼韩邪单于与昭君的感情深厚,再加上汉天子对他的恩德,他非常宠信昭君。只是由于深重的灾难,使他整天劳碌,渐渐疏远昭君。
一天夜里,昭君愁眉不展,坐在毡帐里弹起琵琶。夜已很深,昭君仍在苦苦思索着。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毡帐外只有饥民的痛苦呻吟。昭君心里很难过,恨不得替牧民受苦。后来,昭君联想起家乡的水草,便想出了一系列治灾的办法,用她的聪明才智使牧民们生活重新安定起来。
从此,匈奴人民更加爱戴她了,把她比作阴山巅峰上最美的花,把她比作夜空的明月。昭君所到之处,都是欢声笑语。而呼韩邪单于也不必再奔波于灾区了,又搬回到昭君的毡帐中重续旧梦。
不久,昭君生下一个王子,呼韩邪单于欣喜若狂,给王子取名伊屠智牙师,即右目逐王。呼韩邪单于派使者赶到长安,向汉朝报喜。
到了第三年,即公元前31年夏天,单于突然一病不起,面色苍老,食物、药水不进,常常昏迷不醒。昭君整日十分悲痛地护侍在单于的身边,为他熬药煎汤,单于庭的内外大事都由颛渠阏氏(单于的正妻)扶持,由内侍子全权发落。眼看呼韩邪单于快要断气,才派内侍去请其他阏氏、诸子女和内臣到单于的毡帐看望。
一天,昭君抱着刚满周岁的伊屠智牙师去见父王,单于仿佛已听到了声音,微微睁眼,见到了昭君,想要抬手,可是抬不动。单于之子雕陶莫皋拉了昭君的手,放至单于的手中,单于双唇微微颤动,声细如蝇,却还听得明白:“宁胡阏氏,我不行了,你和我的岁数相差很大,如同父女,孩子,年轻的昭君,我的孩子,我好累,我想听你说话、唱歌……”声音渐渐弱下去,听不见了,单于的手也松了,昭君抚摩着单于的胸膛,泪如雨下。
按照胡俗,昭君必须嫁给新单于,也就是呼邪单于的长子复株累单于。这自然与汉人的婚俗传统向悖,昭君于是上书汉成帝,商议如何处理。
王昭君与单于的婚姻关系,实质上就是汉匈两族的政治关系的反映。于是汉成帝决定要王昭君“从胡俗”,再嫁呼韩邪单于之子,表明汉朝尊重匈奴风俗习惯,以巩固汉匈两族的友好关系。
昭君收到汉朝要她“从胡俗”的敕令后,深深地体会汉成帝的这个旨意,打消了归汉的念头。不惜忍受极大的委屈,以大局为重,打破汉人传统的伦理观念,继续履行她的使命,接受了“子蒸其庶母”的习俗,同意再嫁给复株累单于为妻,以成全汉匈两族的团结友好事业。
公元前28年,匈奴出现罕见的干旱,昭君建议复株累单于到汉朝求见皇上,报告灾情,从而得到了大量的物资支援,减轻了匈奴抗灾自救的压力。
昭君对自己的使命履行得很认真,她在匈奴克服了一切困难,虚心向匈奴人民学习语言,自觉遵守匈奴人民的习俗和生活方式,逐渐习惯了天寒地冻、风沙蔽日的气候,安心地过着住穹庐、穿裘皮、食羊肉、啃牛脯、饮乳浆的塞外生活。
她把从汉室带去的许多高级物品,如黄金、玉璧、绸缎、锦绣、图画等,拿出来与匈奴姊妹们共同享受或作展品,让匈奴人民开阔眼界。
鼓励牧民们与汉族互通有无,用当地的马匹、牛羊、骆驼和优质的皮毛,与汉人交换农副产品、铁制农具和工业制品。不到几年,匈奴人民从汉地换取了很多的丝织品、棉织品、铜鼎、铁剑、漆器、陶器和农业生产技术知识书籍,大大丰富和发展了匈奴的经济、文化。
昭君与匈奴人民的关系十分融洽,她充分运用自己的优势,耐心地、手把手地教当地妇女们纺纱、织布、缝衣和刺绣。昭君见匈奴姊妹爱漂亮,但又不会梳妆打扮,头发披肩,服饰不容,她就细心地教她们梳头椎髻,做汉式女装。为改善饮食味道,她还教她们学会了很多汉族做饭弄菜的方法和技术。
王昭君见毡帐周围大片的草原被马牛羊吃过后,几年长不好,加之食用的粮食主要靠从汉族交换,她就请汉使带来南方的糜子籽儿,开垦荒漠,教北方人民试种,竟然一举成功,后来逐步发展,使北方一带出现了大片的糜子田。
昭君与复株累单于在一起,也生活得很和睦,甘当贤妻良母,还给复株累单于生了两个女儿,长女名云,为伊墨居次(公主的意思),后嫁给匈奴用事大臣骨都侯须卜当为妻,所以又称须卜居次,小女(史失其名)后嫁给匈奴当于氏,故称当于居次。
昭君自感她“从胡俗”后,认真履行了“和番使者”的职责。因而,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产生了良好的影响,深受匈奴人民的信任和爱戴,使汉匈两地都出现了美好繁荣的升平景象。
河平4年(公元前25年)正月,复株累单于到长安朝拜,汉朝赐他锦缯帛二万匹,絮二万斤。
鸿嘉元年(公元前20年),复株累单于病逝,年仅33岁的昭君从此寡居。
此后的20多年中,昭君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匈奴的农牧业发展上。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里,为匈奴贡献一生的昭君闭上了美丽的双眼。流传至今的以昭君出塞为题材的诗词作品达770多首。
昭君死后,其子孙继续为汉匈友好而努力,自昭君出塞的竟宁元年起,40年来两国一直友好,直到王莽篡权后撕毁盟约。
拍案惊奇:
王昭君自愿出塞,远嫁异族,表现了一个弱女子不顾边塞荒凉,不畏北地风寒和毡帐之苦的非凡胆识和勇气。
王昭君出塞和亲促进民团结的佳话,2000多年来,在中国大地上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上至帝王将相,达官显贵,下至文人墨客,黎民百姓,都曾为她的事迹而牵动情愫,在民间流传着关于她的故事,在她的家乡到处可以见到她的遗迹,在她出嫁的塞外甚至出现了十几座昭君墓。
在王昭君出塞2000年后的今天,在内蒙古人民中间,还流传着许多关于王昭君美好的传说。很多百姓想要实现一个良好的愿望,都认为只要到昭君的坟墓前去祈祷一番,肯定能实现这一美好愿望。
王昭君的事迹,也拨动着无数后世文人骚客的心弦,他们以各种形式来歌颂和纪念这个在中国民族关系史上立下丰功伟绩的奇女子。如唐代张仲素《王昭君》诗,称赞昭君出塞为汉匈人民带来和平说:
仙娥今下嫁,
骄子(指匈奴)自和同。
剑戟归田尽,
牛羊绕塞多。
宋代王安石《王昭君》诗:
汉恩自浅胡自深,
人生乐在相知心。
元代吴师道《昭君出塞图》诗:
一出宁胡终汉世,
论功端合胜前人。
当然,也有很多人认为王昭君出塞是一种伤悲,而事实上,封建王朝的皇权制度下,即使王昭君有机会得到元帝的宠幸,也很难始终如一。与其在凄凉寂寞的汉宫里自怨自哀,哪里比得上生前受人爱戴。
1963年,董必武同志曾写诗歌颂王昭君说:
昭君自有千秋在,
胡汉和亲见识高。
词客各摅胸臆懑,
舞文弄墨总徒劳。
董老作为现代革命家的代表,以过人一筹的见识,写出了王昭君的历史功绩,肯定了昭君出塞的深远历史意义,如今被镌刻在昭君墓前的碑上,供后世子孙瞻仰。这是历史对王昭君的成就肯定,也是人民对自己优秀女儿的无限热爱和最高奖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