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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春心萌动
“那有何难,我日日往妹妹这边跑便是,只要来的勤莫说你们三个,便是老太太在妹妹心中也不如我要紧了。”
“呸,你胡说些什么。”
原本只是孩子间的玩笑话,可黛玉早慧,已经有了一些男女之防,好端端的从贾母那儿搬出来也是因为和宝玉同室而居怕人说闲话。
黛玉此时脸蛋儿涨红,似嗔似怒:“早知你说话无遮无拦,眼下怎么还那我寻起开心来了,我可是那般不知羞耻供人取乐的粉头不成。”
可怜宝玉都不懂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便惹得黛玉不高兴,但还是耐着性子哄道:“你看这话说的多伤人心,我日日往你这里跑怎么能是那你当粉头取乐呢。好妹妹,我这是心中挂念着你,怕你一人孤单不是。”
他这一说话,探春正好接话道:“诶,正好,若是说想寻一个能消遣的地儿,还得是林公子那儿。”
本来黛玉那样激动,更多的是羞恼,现在听探春转移话题,也借坡下驴,趁势问道:“怎么,我那哥哥有什么好的,你们一个个都尽夸他的好。”
宝玉面上赔着笑,殷勤地倒了杯水放到黛玉身边,转头来又瞧见一群姐姐妹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刚刚坐下的屁股又抬起来。
一边给她们倒茶一边向黛玉解释道:“我本以为云兄弟同那群热衷功名利禄的浊物一般,可接触了才发觉他应是那浊淖之中的莲花,自有风骨在其中。他竟也看不上那劳什子八股经义,说那尽是害人的玩意儿,用那些东西救不了苍生。
要我说呀,妹妹你也当常常去逛逛呢。”
“林妹妹,”迎春搬着小凳坐到黛玉旁边,双手握着黛玉的小手,认真道,“虽不知你怎么想的,可是你要知道自林老爷将他收至膝下以后,他以后是要给林老爷尽孝的,林老爷总有驾鹤西去的那一日,你一个女孩子总不能给林老爷守灵吧?出殡入殓报丧等等,这些都要男子才行。
再者,若是等你出了嫁,他便是你娘家人,万一你受了气,还能寻个依靠。
于情于理,你与林公子都不应闹地那么僵才是。”
按照黛玉的想法,她是想着找一个适当的时机去看看,好让她那哥哥知道自己并没有怜悯他的意思。只是这左等右等也总等不来,转而自己这几位玩伴都来劝了,她也不免心旌动摇。
探春见有戏,又补充道:“况且呀,可不是我们夸他好,人家可是实打实心思细腻谦逊有礼呢。我们回来时他还交代我们,他一个外男,不好老是在贾府内宅走动。专门托我们去看看你,询问可是病症还没好。”
剩下的话自不用多说,黛玉也明白了。
话已至此她也不会端着,迟疑着点了点头:“那明儿我便随你们去瞧瞧我那哥哥去。”
“若是咱们整日里去,打扰了林公子读书怎么办。”迎春忽然惊呼一声,有些担忧道。
“放心吧,正如宝玉刚刚说的那般,晴雯也说过,她说林公子这些日子一本经义书籍也没看,反而常常琢磨书房中的几张堪舆图。想来若不是对乡试胸有成竹便是看不上那些经义呢。
再说了,你们瞧瞧他整日里研究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哪有半点读书的样子。”
黛玉能松口,宝玉也是跟着欢欣,可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安,他是知道林景云有多有趣的,若是黛玉有了林景云忘了他怎么办。
摇了摇头将那份不安埋在心底,算了算了,他是不信妹妹会忘了这些年他对她的好,她才不是喜新厌旧的人呢。
……
对于黛玉院中之事,林景云一概不知,见终于送走了三位麻烦的姑娘,他才松了一口气。
算了算他住在这贾府中也住了大半个月了,算算从京城到扬州,再辗转扬州与苏州之间调查真伪。若是星夜兼程,这一来一回,一个多月也差不多了。当然,若是有些地方改走水路,怕不是还能更快一些。
这么看来,泰王寻他便在这几日了。
心中有了成算,整个人心情也好了不少,刚想着去写几个字来平复一下激动的思绪,抬眼便看到晴雯蹲在一刻枣树下咬着唇直勾勾瞅着他。
昏黄的阳光透过那一排排光秃秃的枝桠打在晴雯的发间,那缕缕光线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将她一半的秀发悄然染成红褐色。林景云站在一旁,目光定定地望着眼前俏生生的晴雯,不得不承认,就在刚刚,当他看到她的那一瞬间,自己的心竟然漏跳了一拍,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弥漫在心头。
“咳,你这丫头,那么宽敞的屋子哪里不能去,你非要在这儿猫着,冻坏了怎么办。”
可晴雯还是直勾勾地瞅着他,不回话也毫无动作。
林景云皱了皱眉,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晴雯这才如梦初醒:“你这丫头,莫不是撞了邪?”
“公子,您以前说那些深闺儿女们看的话本子都是像您这样的读书人写的,当时我还不信,可现在我是信了的。”晴雯瞪大眼睛,眼神里的崇拜已经溢于言表。
“哦,你说的我给她们讲的《桃花扇》呐。前两日我讲故事的时候,你不是不爱听吗。还说什么宁愿去干活儿也不想听这样无聊的故事,今儿怎么还听墙角了。”林景云耸了耸肩,捏起晴雯冻的通红的小手轻轻揉搓,“想听的话进来听便是,若是让旁人看到你趴在墙角偷听,在背后不一定怎么蛐蛐儿你呢。”
“那时候您都吩咐我让我下去了,没有您招呼,我怎么好意思再回屋里去呢,那不是没规矩了吗。我倒是不怕的,就怕府中的那些小姐少爷们会在背地里嘲笑您是小地方来的,连奴才也不会管教。”
“那还怪我喽,你自己在哪儿跟瞌睡虫一般,我何必再留你在书房受罪。”
“那我也不知道您今儿讲的是情情爱爱的故事了呀,我可最喜欢这样的故事了。”
“你家公子行事百无禁忌,你看我什么时候在意旁人的评价了。”林景云不要钱的场面话张口就来,“你也是傻的,听个墙角也不知戴上手套,万一现在就吹了风冻了手,那你瞧好吧,这整个冬天你都别想舒服了。”
说着,他将拉着晴雯一起往屋里走去,还不忘嘱咐道:“这会儿便回屋里,加点儿生姜用热水泡一泡,免得真的冻了手。”
自打父母双亡以后,晴雯便再没有感受到半分关爱。被表哥“多浑虫”卖给赖家以后,不论是在赖家还是在贾府,那做的都是伺候人的活儿,哪会有人这么细心呵护她。
她贪恋着林景云给予的关心,更窃喜贾母会将她送到林景云身边伺候他,也不想他因为自己而遭人瞧不起。
“知道啦公子,您啰哩啰嗦的,好像一个老妈子哦……”
林景云并没有弄清她这反常态度的心思。就好像在这天穹之下,大家都是井底之蛙,她某些看似幼稚的爱慕并不可笑,可笑的是自以为成熟的感情,经历了三两个人,就见过了所有繁星。
大家都有难以言及的过去,可又不会总是生活在过去,你总会被逼着往前走。也许终其一生都无法与小时候的自己和解,也许下一瞬,见过了天边划过一闪而逝的流星,路边人家的袅袅炊烟,突然就走出了年少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