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见面会的结束是期待已久的暑假,和队友们告别之后,步怡慢悠悠地游荡在小区里,如同一个漂浮,缓缓荡向自己家,想到未来的每天可以和四个毛孩子从早到晚依偎在一起,愉悦冲破了心脏的束缚灌注全身,步伐也随着情不自禁地轻快跳跃。下弦月的余晖播撒在她身上,借光的星辰爽朗的洒落,一场突如其来的流星雨就这样划过视野,她向着天空伸出双手,做出抓握的姿势,在挑选到合适的光芒后便塞进胸前的口袋,又用残留的光芒涂抹在双颊,心中涌出奇妙的旋律,耳边响起奏鸣曲,轻哼着欢快的歌,跳起蹩脚的舞,向家里走去。
白弦回到自己家简单洗漱后,坐在电脑前开始了新曲的创作,猫团赠送给步怡的那把被她叫做“鸢尾花”的吉他,和它弹出的声响正在逐渐靠近他的心脏,偶像的声音唱着他的作品在脑海中响起,急速滑动的手指和拨片传来的震颤令他的心跳跳出天灵盖的高度,突然,他停下了拨弦的手,嘴里念念有词,“不行不行,这玩意儿他们听不懂。”嘴上这样说着,却下不去删除的手,一番纠结过后,最终还是点了保存的选项。
新曲在不合心意与合心意的矛盾中一点点堆积,百般情绪纠缠,万种心绪波折,终于在日出的光芒照进房间前画上了初稿的休止符。将稿子打印出来后,白弦默念随手填上去的歌词,一句“悬崖旁的缪斯在唱我”引得脑中闪现出步怡的身影,指尖微微颤了一下后烟灰掉落在了裤子上,短暂的燃烧烫出一个小小的洞,轻微的刺痛让飘渺的注意力回到了现实,掸去灰尘的小动作驱散眼前残留的身影后,拿起笔划去这一句大概率没人会在意的歌词。
窗外日出的景色唤醒了他的睡意,一日中难得的凉意透过留出的缝隙钻进屋内,身体的疲惫便略微消散,他起身走进厨房,拿出咖啡豆,称重、磨粉,挨个看过不同花纹的咖啡粉碗选择了最常用的一个,轻车熟练地对上咖啡机地冲煮头,等着一杯新鲜浓缩咖啡液,在机器运作的声音中,棕褐色的液体缠绕着驼色的泡沫滴落进小人国的咖啡杯中,白弦端起杯子全部倒进口中,柔和的苦味顺着喉咙流下,轻微的酸味和强烈的回甘让他露出了满意又得意的笑容,“不知道步步喜不喜欢这个味道。”他轻声呢喃道。
赤色的光芒渐渐铺满了白弦家,在浓缩咖啡的作用下不仅困意全消,甚至有了近似于刚睡了一个好觉的清醒感,从冰箱里刚拿出的面包在手中凉飕飕的,他毫不在意地撕开包装大口咀嚼着来补足一夜消耗的能量,与此同时,第二杯浓缩咖啡混着半瓶蔬果汁就灌进了肚子,感觉肚中还有些空虚,便起身煎了两颗蛋,撒上鲜香的海苔粉与胡椒盐,和面包一起塞进了胃里,以一杯脱脂牛奶作为收尾。
获得了百倍精神,白弦开始思考今天该做些什么,以他的习惯,新作的曲子需要放置两三天再修改来保证它的完美结构,而夜晚消耗殆尽的灵感也不允许他继续创作,自己的公司那边向来是有大事才会联系他,经纪公司的问题应该不用担心,按照计划由狗哥负责后续,要去父母家看看吗?去父母家意味着妈妈肯定会追问步怡的情况,甚至可能直接冲去她家,昨晚发生的事虽然感觉自己的回答没什么问题,但是多少还是有些尴尬在,今天如果还去打扰,是不是会显得自己对她太无所谓了呢?可是她的手腕扭伤,做事会不方便吧,比如给瑰夏它们加粮、倒水、清理猫砂,和它们一起玩的时候也可能会再次伤到,而且她好像很喜欢网购,虽然门卫大哥可以帮她送上楼,但要怎么拿进房间呢……还有吃饭的时候肯定也不方便……想到这里,他想起在她家时在橱柜里看到的成堆的方便食品,还有前天医生严肃的嘱托,以及他俩肯定有什么关乎她的健康的事瞒着自己……这让他又想起那句“悬崖旁的缪斯在唱我”,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写呢……
联想到的东西越来越多,收起来的疑虑也从记忆深处浮现,于是他简单冲了个澡,吹干头发,换身干净的衣服,打理得清爽自然,打车去了父母家。
门铃响起的一刻,步怡才发现天已经亮了,但看看时间,也不过是早晨七点而已,“谁啊,这一大早……”,嘴里念叨着,放下手中的书,挪开碍事的酒瓶,朝着门口走去,成宿酒精的摄入让她的双腿有些发软,只得扶着墙边慢慢走,而站起来后,醉意突然涌入脑海,晃晃悠悠地走到门口,透过监控看到阿洛站在门口,“啧,真烦人。”手连抬也没抬一下,又返回了书房,捡起脚边的酒瓶,又灌了两口下去,戴上耳机,沉入书中的世界,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合上了双眼,只留下不停循环播放的一首无名歌曲在耳内沸腾。
再次醒来时,透过窗帘缝隙的是强烈的日光,手机因为耗尽了电量,耳机里悄无声响,耶加和雪菲像左右护法一样站在放电脑的小桌子上看着步怡,瑰夏则是在她的手边打着呼噜酣睡,小黑猫在白弦摆好的书摞上“咔擦咔擦”地磨着娇嫩的小爪子,清醒过来的似乎只有脑子,身体依旧在醉意中,软绵绵的像是骨头也化作了血肉,只留下头骨让她感受皮肤和墙壁长时间挤压导致的疼痛,不容易抬起手,却发现了包扎的右手,于是换了左手缓缓抬起,垫在了脑后,一瞬间,头骨也隐去了存在感。
“现在几点了呢……算了,不重要……医生让我吃饭,有什么好吃的,人为什么非得吃饭不可,就不能只靠营养液活着吗……头好晕……不会血糖又低了吧……可是我昨天喝的是甜的酒啊……”步怡一边自言自语碎碎念着,一边想着要不要起身,手伸向手机,又想起它没电的事,“另外一个……”白弦送她的手机被她当作工作用机,但却从来没有打开过声音,即使有谁发来消息,她也是从来不看,反正也不是什么需要她关心的事,就那样摆在那里,没电了就充一下电而已,她也好奇为什么会想起这部手机,拿起来的时候发现它也没电,“不应该啊……前天刚充完电啊……”
在被迫做不得不起身这个选择的情况下,步怡终于直起了身子,酸痛的腰背让她确定了骨头没有被喝化掉,伸手拉过充电线,给两个手机都充上了电,开机后,两个手机上只有阿洛发来的消息和打来的电话,心里竟然有一丝失落感闪过,“快乐之后的空虚……对吧?”
在外婆去世以后,步怡从来不觉得她曾离开过,所以在外婆的葬礼上也没掉一滴眼泪,心中也没有任何痛苦,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她在,于是开始尝试着和看不见的她对话。一开始,只是写在纸上藏进书里,希望外婆能偷偷看,后来便在没人的路边小声说话,等待回应,一阵风,一片落叶,突然绽放的花也许就是她的回应,但也只是说一些心事而已,再后来,就像外婆在身边那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事无巨细都会在只有她一人的时候滔滔不绝,仿佛已经建立了旁人无法感受到的交流通道。在看书时,也会精选一本打开放在对面,这是外婆的肉体尚存时,二人最喜欢的事情。
自从再次进入大学,与她联系的人似乎只有两位教授和班干部,程教授就像理想中的母亲那样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关爱,孙教授呢,除了论文的事和上课以外很少往来,却也会时不时关心一下自己的生活,也难怪会是程教授的好友。在这数万人的学校里没有一个交往密切的朋友,辅导员只关心她每个月的复检报告和期末总成绩,以及是否可以成为为数不多的连读学生,好像会给她带来奖金还是什么,步怡一点也不关心。日复一日,日复一日,却不觉得无趣,她无法从自己的感受上对那些上了大学就开始放弃学习的人表示理解,更无法理解厌学的人,获取知识是一件让她感受到生命在跳舞的事情,穿越数千年,跨越数万公里,与前辈们交流碰撞,时间在流转,世界在不断变革,那种源于宇宙的强烈生命力,可比在现实中吃喝玩乐来的快乐多了,当然,她喜欢美食,也喜欢旅行,昨天的晚餐真是意犹未尽。
思绪四处飘荡,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门铃声又一次响起来,“不会又是那个人吧……”步怡只是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最终还是决定继续靠在飘窗发呆。门铃声停止了一会儿后,手机突然开始震动,吓得她浑身一哆嗦,拿起来看到白弦的名字显示在屏幕上。
“喂?怎么了。”
“你不在家吗?”
“在。”
“刚才按门铃没人来开。”
“我还以为是那个弹贝斯的,你自己开门吧。”
电话还通着,门口传来输入密码的滴滴声,电话随之挂断,步怡离开书房,看见白弦大包小包的拿着一堆东西站在门口脱鞋,也不知道瑰夏和其他几个小朋友什么时候和他这么要好,迈着轻快的步伐跑上去迎接他,小黑猫更是直接顺着他的裤子爬上了肩头,白弦无奈地笑笑,侧头用脸蹭蹭它的身体。
“你怎么又来了?”步怡一边挠着肚子一边问,走上前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发现里面飘出好闻的饭香,一脸惊喜地问道,“你做的啊?”
“前天不是送你去医院了吗,在那之前是想来叫你去我家的,我妈知道你营养不良以后就给你做了这些,还买了点水果和可以生吃的蔬菜,让我给你送过来,说‘陪步怡吃吃饭,小姑娘受伤一个人在家干什么都不方便’什么的,所以我就出现在这了。”白弦说着走进厨房放下东西,“我突然想起来这儿没餐桌。”
“放地上就行。”步怡说着还用脚指了指窗边的位置。
“这怎么能行?”白弦反问到,“真不知道你平时都是怎么吃饭的。”
步怡看着那被一盒一盒拿出来的好吃的,肚子也叫了起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吃呀!”
“先找个桌子啊。”
“我的书桌行吗?”
白弦向周围看看确定没有能放的地方,叹了口气,“也……行吧。”说着去搬桌子,但是新的问题再次出现——没有椅子。
在白弦搬桌子的时候,步怡端着保温壶尝汤的味道,他转身回来找椅子的时候正好撞上这一幕,伸手拿过保温壶也尝了一口,“椅子呢?”
“就我卧室有一把。”步怡打开一个餐盒,炸出来的小鱼整整齐齐码在里面,“这个我可以以吃一个吗?”
“这就是给你的啊,别客气。”白弦又回步怡的房间搬椅子,想了想,又去书房搬书出来拼了个临时的座位,“得买个餐桌了。”他一边摆放餐盒,一边念叨到。
“啊?不用,平时我一个人在书房就吃了。”步怡跟在他身后把菜端上桌,“多个桌子还占空间。”
“你就没想过家里来别人的时候吗?”白弦抱怨道。
“平时没人来啊。”步怡刚准备坐在“书椅子”上,就被白弦赶到了她自己的椅子上去。
“学校里的朋友呢?”白弦问道。
“没有朋友。”
“我妈呢?”
“她又不会在这吃饭。”
“我呢?”
这一问把步怡给问住了,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啊……你……啊……”
“我每次来也没个能坐的地方,我妈也真是的,给你房子不把家具备齐了,明天我们去看看家具吧,挑几个你喜欢的。”白弦挨个把餐盒打开,拿了把叉子给步怡,“这样方便点。”
“不用了吧……怪麻烦的……”步怡接过叉子,戳向大块的炖肉。
“该有的家具没有才麻烦呢,我可不想每次来都罚站。”
“那你不要来不就好了……”步怡小声喃喃。
“那我不来了。”白弦轻飘飘地回应到,“其实我也觉得咱俩是不是过于亲近了,还是保持点距离好。”
“哦……好。”步怡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失落的神情连自己也没注意到,却全都落在他的眼中,但也更坚定了他准备拉开距离的想法,“不过该置办的东西还是要置办的,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真的不用!”不知道哪来的火气,步怡端起自己的饭就回了书房,嘭地一声甩上了门,紧接而来的是转动保险的声音,这一举动把白弦也吓了个够呛,头一次见她这样,快速回想着自己做错了什么,能想到的只有说要保持距离这个事,可是这是应该的,也是步怡最开始同意加入乐队的条件之一,肯定不会是因为这个生气的……可是那失落的表情,又好像真的是因为这个所以才生气……“女人好麻烦啊……”白弦低声感慨道。
他看着桌上的饭菜,也不好意思吃独食,便走到书房门口轻轻敲门,大声却是温柔地说道,“别光吃饭啊,也吃点菜啊。”
只见门被打开一个小缝,叉子和饭一起送了出来,看样子是让白弦给她盛菜,可他哪里会任由她自己生闷气,一只手抓住胳膊的同时把门推开,“出来吃。”
“我,我就是突然想自己一个人吃饭,你给我夹点菜就行。”步怡小声叨叨道。
“别憋着了,眼睛都红了。”白弦说着就把她往桌边拉,步怡也只能老老实实跟着走,“有什么不开心的告诉我,别自己在那生闷气。”
“我没生气!”步怡喊道,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后,气鼓鼓的用叉子戳着碗里的饭,抬眼看看白弦,他正一脸认真地盯着自己,便赶紧转移视线,“我真没生气!”
“那你甩什么门。”白弦的声音很严肃,但还是充满了宠溺的感觉,边说还边往她碗里夹菜,“因为我说不来了生气吗?”
步怡摇摇头,大口吃下他夹过来的菜,一言不发。
“总不能是因为我要带你去看家具吧?”问到这里,就见她的手停了一下,但却又是摇摇头,也不吭声,就是埋头吃饭。
白弦思考了一会儿,忽然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别扭的感觉一扫而光,笑呵呵地说,“别难受了,我还会来的,有空没空都会来的,没想到步步老师还挺贪心啊。”
“你又知道什么了?”步怡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而白弦却一脸豁然开朗的样子,好奇心一下子冒了出来,撬开了只为食物开口的嘴。他却只是满脸清爽的回了句“没什么,赶紧吃饭”,让她更是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