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从不着边际地谈天说地到相继沉默，店内的客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二人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空酒杯，步怡呆呆地看着桌边的小台灯，摇晃着酒杯，冰球磕碰着杯壁发出清脆的旋律，白弦已经喝到迷离的状态，倚靠在沙发抱枕上，额头上敷着店主送来的冰毛巾，紧闭双眼缓解着不见褪去的酒劲。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窗外路灯下游离的人影消失了，店里不再进来客人，循环的音乐也停了下来，周围的灯光变得有些晃眼，调酒师和服务员整理着残局，杯盘碰撞叮当作响，店主端着一壶冰水走到桌位旁，“二位，喝点水吧。”
见白弦没有吭声，步怡轻声说了句谢谢后接过店主递过来的空杯，“您要打烊了吗？”
听到步怡讲话谈吐清晰，店主便放心地接上了话，“是的，还有半个多小时我们就关门了，需要帮您叫车吗？”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叫就可以，真是不好意思啊，耽误您收桌了，我们缓缓劲儿就走。”步怡将倒好水地水杯放进白弦地手中，礼貌回应着店主。
“您言重了，一会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提，杯子我先收走了。”
“麻烦了。”步怡说着伸出手把离店主比较远的杯子往他面前移，看店主一人拿不走，便又起身端起杯子送到吧台，调酒师看她送杯子过来，露出惊讶的表情，连忙说着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明明是我们待得太久影响您下班了。”步怡边说边看着架子上摆放的酒瓶，“您这儿的酒我要是整瓶拿走能便宜点吗？”
“您今晚喝了不少了。”店主露出担心的模样，关心到。
“这点算不上什么，刚好我家的酒没了，在您这拿两瓶回去。”步怡看着满墙的酒瓶实在决定不了，“您随便给我拿几瓶吧，挑花眼了，我相信您的品味。”
“您要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前阵子供货商那边刚上了几款新酒，看您挺喜欢喝纯酒，这款……对，这款威士忌和……这瓶金酒，口感真的绝了，它俩的香味都有非常鲜明的层次感，咽下去以后唇齿留香，而且不烧喉咙也没什么酒精感，要不要尝尝？”店主热情地介绍着，说着便从吧台下拿出已经开封的酒和杯子邀请步怡试喝。
步怡开心地点点头，端起店主递过来的杯子，一杯又一杯的新体验融入身体，身体轻盈地快要脱离重力束缚，意识到自己酒精上头后，步怡便把试喝过的每一款都买了下来，看她买的多，店主在装袋的时候还多送了两瓶葡萄酒和酒杯。
拎着沉重的酒袋子，步怡晃晃悠悠地回到白弦身边，轻轻拍拍他的胳膊，“白弦，醒醒，回家了，白弦？”
“嗯？”白弦睁开眼看到步怡迷迷瞪瞪的样子，突然笑了起来，“你怎么喝成这样了。”
“你都躺在这起不来了，还好意思笑我？”步怡边说边戳着白弦的胸口，“就你这酒量还和我喝，下次可别了。”
“好……”白弦喃喃着点起一根烟，深吸两口后觉得清醒了点，便站起身，低头看步怡的时候发现她脚边的两个大袋子，便又坐了下来，“这什么？”说着就拉开袋子拿出里面的酒看了看，“你还没喝够啊。”
“这是补充库存的。”步怡从他手中夺走酒瓶放回纸袋，“都是没喝过的，店主还送了我两瓶，你看。”她像是炫耀一样地拿出那两瓶红酒，白弦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摸摸她的脑袋，起身拎起袋子，“嚯！真够重的。”
刚要迈出步去，调酒师的声音喊着白弦的名字出现在身后，白弦惊讶地回头，却发现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您是？”
“我是这边的调酒师，刚才听这位女士叫您白弦，就过来看看，请问您是鸢尾花与龙胆草的主唱白弦吗？”调酒师一脸激动地试探着问道，见白弦点头，更加兴奋，“我，我是您的粉丝！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能跟您要个签名吗？”
“好啊，可是我身上没有笔。”白弦嘴上这样说着，手里却依旧拎着袋子并没有放下的意思，步怡连忙从包里拿出便签本和笔举到他面前，“我这有。”
他接过纸笔，带着营业的笑容签了下去，“谢谢你的支持，以后也要继续支持我们哦。”
调酒师接过签名，看看白弦又看看签名，方才在吧台后疲惫的样子就像不曾存在过一样，步怡眯着眼看着眼前的情景，“我给你们拍张合照吧。”
“不了吧，这会儿太粗糙了。”白弦推辞道，还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示意胡渣都冒出来了，可是看到粉丝一脸期待的样子，又说道，“找个光线暗一点的地方吧。”
调酒师到灯光管理系统前调暗了光线，步怡举起他的手机准备给两人拍照，却看到调酒师眯起眼睛看着自己，便喊道，“你把眼睛睁开。”
“其实我刚才就想问了，您是新成员步步吗？”调酒师突然的问题，让本来活跃的气氛沉寂，步怡看向被酒精折磨得晃晃悠悠的白弦，叹了口气，“是我。”
“狗哥和多多没来吗？还是说，您二位是私下约会……”
“我们只是同事。”步怡大声且坚定地陈述道，调酒师立马意识到自己问错了问题，可脸上露出的不是歉意而是好奇，她又继续说道，“多多和狗哥明天还有事，今天开完会以后就剩我俩了，所以一起出来喝点，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可是你们是牵着手进来的诶。”调酒师依旧一副十分好奇的样子，步怡不耐烦地踢掉鞋子，扯下袜子，抬起脚，“那是因为脚磨破了走不稳。”
看到那起了一个大水泡的脚底，调酒师才意识自己的失态，连连道歉，从她手里拿走自己的手机走进后厨，步怡看着眼前消失的空气翻了个白眼，穿好鞋袜后，走到白弦身边晃晃他，“醒醒，怎么站着也能睡？”
被晃醒的白弦一睁眼就看到她眯起眼睛露出不善的笑容，却想不起来刚才发生了些什么，只隐约记得遇到了粉丝要签名。
拎着步怡的酒走出酒馆后，空荡荡的大街上见不到一辆出租车，步怡低着头用手机打车却也一样打不到，白弦掏出手机准备打给狗哥时，眼前的私家车车灯闪了两闪，店主探出头来招呼两人上车，“这会儿不好打车，我送你们回去吧，就当我代我店员给你们道个歉。”
步怡犹豫着准备和白弦商量商量，他却已经向着车走去，把酒放在后座后，坐上了副驾，“快上车，别耽误人家回家。”
她坐进车里，在店主问到去哪里时，白弦说出的却不是距离更近的自己家，刚想反驳什么，突然意识到他也许是想保护住址不被外泄出去，便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安安静静坐在后排。
“真是不好意思啊，店员比较年轻没什么分寸，给您二位添麻烦了，下次您再来的时候我请客。”店主边开车边说着，“其实我也是您乐队的粉丝，但是做服务业嘛，遇到的人多了，不去探听客人的私事算是基本职业道德了，谁知道这小子追着您二位不放，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之后我会好好说说他的。”
步怡看着车窗外流淌的风景什么都没说，白弦漫不经心地回应道，“要是我喜欢的艺人在我面前，说不定我会更激动，您也别责怪他，不过确实没想到您也是我们的粉丝。”
“不仅是您的粉丝，还是猫团的粉丝呢，知道您也喜欢猫团的时候，激动死我了，步步老师我也知道，我就在她管理的粉丝群里，下午她一进店门我就认出来了，但是只要是我们那个群的都知道，步步老师不喜欢被人追着问，所以我就闭嘴了。”店主说着拿出手机，点开粉丝群，递给后排的步怡，“没想到在我这小店里能见到二位，够我吹一辈子了。”
“不愧是做生意的，真会说话呢。”步怡阴阳怪气的说道，顺便看了眼递过来的手机，确实是自己管理的群组，在确认了他的名字后，调侃道，“原来你就是日升啊，怪不得这么了解我，您这不也是老粉丝了嘛。”
听到日升这个名字，白弦迅速转过头，惊讶地看向露出微笑的店主，“您是日升？”
“别提这个名字了，好几年不玩了。”店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些年一直忙着工作，梦想什么的早就弃之脑后了。”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看到你的名字呢？咱俩合作的作品可都还在我电脑里存着呢。”步怡的声音中带着惋惜，身子往店主的方向凑了凑，“为什么突然就说不玩贝斯了呢，发生了什么吗？”
“家里老人生病花了不少钱，就把乐器和设备都卖了，东西都没了还玩什么啊，但是最后也没挽留下来。”店主说到这里，嗓子里有点哽咽，但很快地清了清嗓子后恢复了正常的声线，“不过我的这些玩意儿还挺值钱的，剩了不少，于是我就开了家店，好好工作养家咯。”
“这么说你已经结婚了啊。”步怡好奇地问了一句，却让白弦心里有些不舒服，当年日升和步步合作在猫团粉丝中人气大涨，两人的默契配合和毫不避讳地互称“知己”引得大家都默认他俩是神仙眷侣，这些日子和步怡相处让他一直觉得当时只是闹剧而已，可是她这么关心他，让他很难不怀疑其中掺杂着真情实意。
“对啊，还有一对双胞胎女儿呢，贼可爱，你看我手机锁屏，就是我的小天使的照片。”店主一副炫耀的样子，“今年秋天就是小学生了。”
按照他说的步怡看到了双胞胎的照片，惊呼着把手机塞给白弦看，“你看你看，这也太可爱了吧，长大以后还了得？”
“我也在担心啊，不知道得有多少混小子会盯上我家的俩小宝贝。”店主感慨着。
白弦看着照片里的小女孩，欣慰地笑了起来，心里突然觉得踏实，“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你可得多费心了。”
“所以我在想怎么能多赚点，给她们更好的保护，今天看到你们，就有了一个想法。多多不是要高考了吗，虽然看鸢尾花的官网发了贝斯手已经有了人选，但是据我所知，阿洛在圈内风评一直不太好，以我对步步老师的了解，与其让她去适应这样一个麻烦人物，不如让我加入你们，你觉得如何呢？”店主慢条斯理地说着，虽然侧过了脸，眼睛却依旧看着前方，“我知道我年龄挺大的了，但是自我感觉形象还是可以的，贝斯手这个位置肯定没问题。”
“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但是得和狗哥他们商量商量，毕竟这乐队不是我一个人的乐队。”白弦把他的手机放回之前的位置，轻声说着，“下个路口右转，谢谢。”
“这不是去你说的地方的方向。”
“临时改变想法了，去我自己家。”
步怡从白弦驾驶位和副驾驶位中间探出头看着白弦，“你本来打算去哪啊？”
“去古董名下的酒店。”
“你带我去酒店干嘛？”
“本来是不想暴露咱们的住址的，既然日升打算加入我们，怎么着也得看看他现在的水平吧？”白弦慢慢解释道，顺便把步怡的头按了回去，“虽然我觉得这个时间点不太合适，但是既然你都这样跟我说了，咱们就尽快确认一下。”
“不会打扰到邻居吗？”面对店主不卑不亢的态度，白弦露出欣赏的眼神，“不用担心，我家全屋都做了隔音。”
在拐了几个小弯道后，便到了白弦自宅楼下，高耸的建筑物稀疏地排布，不远处的别墅式建筑在阴影中多了几分神秘，四处密集的植被却没有一只飞虫，空气中流淌着淡淡的花香，无数灯带照亮每一个角落却没有刺眼的光亮，巡逻的机器人和保安穿梭在整个小区里，进到地下停车场后，四处灯火通明，保安带着职业微笑精神饱满地打着招呼，并开具了临时停车证，三人坐上电梯后，店主一副惊喜的样子，“真羡慕你住在这么高档的小区里，我家和这儿比起来简直就是贫民窟。”
“我只是碰运气碰到了而已，没花多少钱。”白弦按亮自家的楼层后便靠在了扶手上，“要不是人家急租，估计得多花两三倍的钱才能租下来。”
电梯门开后，店主和步怡惊讶地发现整层竟然只有一户，二人跟在白弦身后走到他家门口，开门地瞬间扑面而来的是一股不知道是什么花的香气，里面夹杂着些许香烟的气味，地板是榻榻米式的风格，但白弦还是拿出了一次性拖鞋给了店主，“我家就这么一双，步步你就光脚直接踩吧。”
步怡小心翼翼地把鞋子摆好，轻轻跟在白弦身后走进室内，只见白弦拎着酒袋子就朝厨房走去，走之前对两人说道，“随便坐吧，步步，那沙发挺舒服的，你应该会很喜欢，先随便坐，我去给你倒点奶。”
步怡拘谨地走到沙发旁，却不想一坐上去就陷了进去，身上的疲惫在一瞬间爆发了出来，酸痛的双腿在强烈要求要一起钻进沙发的怀抱，可她的理智告诉她绝不可以在别人家如此肆无忌惮，突然明白了白弦为什么执意要给她家买家具，这么舒服的沙发如果放在她家，床一定会失宠，真是可怜了白弦，每次去家里都没地方坐。
白弦端着一杯奶一杯水回到客厅，看看坐在步怡身边的店主，短暂地思考了一会儿，让步怡往旁边挪了挪，坐在了两人的中间，把水摆在店主面前，奶却端到了步怡面前，“小心烫，不小心热的有点久，我在里面加了焦糖酱和奶油，无咖啡因版焦糖玛奇朵，快尝尝。”
白弦的热情弄得步怡怪不自在的，尽管本来就挺不自在的了，但是热热甜甜的液体滑进肺腑后，紧张感也随之散去了不少。
看她喝下去以后一脸的放松，他又说道，“你不是腿疼么，腿也放上来，别跟我客气。”说着拍拍她身后的位置，“这么大的空间留着给鬼吗？往后靠。”
看她乖乖照做，白弦才转过身面对店主，还没等他开口，店主先抢了话头：“一直没告诉你们我的名字，我叫纪哲昇，就是日升的那个昇，如果想叫我日升也行。”
“我还是叫您昇哥吧，您是前辈，不能这么没大没小的。”白弦回应道，“虽然步步一直以前一直叫您日升，但那不是您网名嘛，您要是想当艺名用也成，但是现在还没确定下来，还是叫您昇哥比较好。”
纪哲昇看着眼前这个明明是在自己家却手足无措的大男孩，心里多了几分好感，“我不是来试贝斯的嘛，能让我看看贝斯吗？”
“那你等会儿，我去拿，步步今天走了不少路，就不让她动了，我把东西拿客厅来，你等会儿。”白弦起身朝书房走去，就听里面叮叮咣咣了半天，又过了许久才看他抱着贝斯和音响出来，“我不怎么弹贝斯，换了下弦。”
纪哲昇迎上去接过贝斯，翻来覆去地摆弄着许久不曾碰过的“恋人”，久远的回忆泛滥在了心头，眼眶甚至开始泛红，步怡见状赶紧说，“用我弹吉他和你合吗？”
“那是最好不过了。”纪哲昇欣慰地说道，“只是很久没有弹过了，不小心出错的话请见谅。”
“说什么呢，我的贝斯还是你教的呢，再差能差哪去。”步怡说着就要起身，白弦赶紧转身拿琴出来，塞进步怡怀里，“我需要录一下视频，昇哥你介意吗？”
“没事儿，随便录。”
简单调试之后，步怡轻轻滑动琴弦，轻的像风滑过，却留下了沙移动的痕迹，渐进的旋律绕过三人勾连成线，纪哲昇拨动了琴弦，震动了旋律的线，荡漾起每一滴血，荡出无限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