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以人之名,神之相
季风走向姜幼辰,问:“你怎么又来了?”
姜幼辰换了一身休闲装,说:“我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我看你坐我那车不太舒服,就换了台。”
季风皱眉:“你还是没说你来干吗。”
姜幼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来找你,太久没见你了,想跟你多待一会儿。”
季风的双眼不禁瞪大,她不能理解他对她的这份……“感情”,有些太突兀。
姜幼辰问:“能陪我一下吗?”
季风拒绝:“我没空。等会儿我要帮家里穿签子。”
姜幼辰急了:“耽误个半天也没事儿的吧,在哪里上班都能请假呀,我去跟叔叔阿姨说一声。”
“哎?哎?”见姜幼辰大步走向店里,季风赶紧追了上去。
“叔叔阿姨好!你们还记得我吗?”姜幼辰伸出手去,“我是姜幼辰,读中学的时候,跟季风是好朋友,还去你们家吃过饭的。”见他们一脸疑惑,他屈了一下膝盖,伸手在自己头上比画了一下说,“刘海盖着眼睛,小个子,背个红色书包,还穿着红色皮鞋。”见他们似乎还想不起来,他又模仿易杰的语气,将手聚拢在耳边,“啊,什么?你说话大点儿声!”
这回易杰终于记起来了:“是你!说话声音特别小的那个……小女孩!”
“对对,是我。”姜幼辰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季永强赶忙蹦上来握住他的手,惊喜地拍了拍他的胳膊,说:“你是男人了?”
季风见到父母这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就知道他们会同意姜幼辰的要求了。果然,易杰痛快地对她说:“去玩吧!玩多久都行!”
季风撩了撩汗津津的头发,不情愿地说:“我这一身衣服还没换。”“哦,对对。”易杰拿起一个购物袋,从里面掏出一件崭新的衬衫给季风套上,“生日礼物,牌子货,我看你没这种花的,好看。”
季风摸了一下衣摆的吊牌,上面写着299元。
易杰拿起剪子给剪下来:“挺合身的,不退了。”
坐进车里,姜幼辰问她:“你今天生日?”
季风回答:“昨天。”
“这真是命运的相逢啊。”姜幼辰说,“我会好好表现的!”
季风见姜幼辰似乎心里已经有了目的地,问:“这么一大早,哪里都没开门,我们要去哪儿?”
姜幼辰说:“肯定是好玩的地方啊,24小时都开着的。”他打了个电话:“喂,阿水,是我,大概二十分钟后到,照着生日席给我弄。”
过了一会儿,车停在一家夜店门前。离得老远,季风就看见夜空被霓虹灯映得红红绿绿的。她没有来过这样的店,下了车之后,因为一切都很陌生,她感到很不自在。门口稀稀拉拉有一些人,都是年轻人,有的正抱着路障在呕吐。
叫阿水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冲出来向姜幼辰打招呼:“姜总,都给你准备好了!”
“走!”姜幼辰顺手揽过季风的肩膀,见她困惑地看了他一眼,便立即把手拿开了,“不好意思!”
进门处,有个穿着花衬衫的光头男,拿着个章,边上下打量边问季风:“男的女的?”
阿水冲上前抢过章,在季风的手臂上按了下去,对光头男训斥道:“没见到是跟姜总一起来的?”
见季风一脸不明所以,姜幼辰在季风耳边解惑:“女的进来玩是免费的。”
季风看一眼自己的手臂,被印上去的图案是荧光色的玫瑰与骷髅的店招标志和一排“24小时准入”的字迹。姜幼辰说:“不用管,这是特殊墨水,过个大半天就不见了。”
进门之后是向下走的楼梯,有两三层楼的高度。随着深入,音乐声越来越响,季风终于见到了这家店的全貌:巨大的舞池,涌动的人头,五颜六色的光污染充斥着空间,音响轰轰隆隆,人潮起起伏伏。这对季风来说,可谓奇观。她愣在原地,姜幼辰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在阿水的引领下,季风跟着姜幼辰穿越人海。她注意到这里有好多年轻女性,那么多细长的四肢和飞扬的长发,像是无数个禾智慧的分身,这些都是她平时在家附近和上班的地方见不着的。
有许多男男女女跟姜幼辰打招呼:“小姜!”“幼辰!”“姜总!”他们边说着,边伸手过来,要么揽他的肩膀、胳膊,要么摸他的头发或是拉他的手臂,动作都很亲热。
难怪姜幼辰对自己动手动脚的,季风算是明白原因了。
不知不觉间,竟有几个人跟在了姜幼辰的身后,簇拥着他走上了二楼中央的一个环形沙发座。这是视野最佳的VIP座,能从楼上将楼下的舞池尽收眼底。中间的茶几上堆满了码得十分漂亮的果盘和酒水。
姜幼辰领着季风,对包围着他的朋友们介绍:“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季风!小时候我转学到这边,人生地不熟,都是她罩着我的,大家认识一下!今天是她的生日——”
众人立刻鼓掌,唱起了“生日快乐”歌。与此同时,阿水已经亲自用推车推着一个三层高的华丽蛋糕过来了。有人拉响了彩炮,无数彩色飘带和亮片在空中翻飞。
季风看着这些起哄的人,只觉得面目模糊,记不住他们的样子。
姜幼辰对待其他人并没有像对待季风一样温柔和讨好,季风有些惊讶,因为他看起来像是换了一个人,眉毛、眼睛、嘴角,全都溢出不遮掩的狂妄。如果他是以这副姿态接近她,她是绝对不会回应他半个字的。
他一条腿打横架在另一条腿上,胳膊伸得长长的,以最舒服的姿势搭在椅背上,这使得他占了这条沙发的一半。但是所有人都无所谓地落座在另一半沙发上,仿佛向日葵朝着太阳一般,身体全都朝向此刻的“国王”姜幼辰。
有的人在说笑话,有的人在做游戏,看起来是各玩各的,但是明里暗里都是以姜幼辰为主角,目的都是向他献媚。
对于劝酒的,姜幼辰喝一口苏打水,说:“我开车来的,不喝酒。”
“没事儿没事儿,姜哥不喝,我们喝,来!”举着酒杯的男生冲另一个男生说,“咱俩比比,看谁先趴下!”
姜幼辰解下手腕上的一条名牌手链,扔在桌上,说:“你们谁赢了,这个拿走。”
众人沸腾,好几个人加入战局,一直站在旁边伺候的阿水赶紧招呼服务生:“酒!上酒!”
姜幼辰扭过脸来,问季风:“好玩吗?你喜欢什么游戏,什么节目?”
季风身前堆着切好的蛋糕和色彩缤纷的鸡尾酒,以及层层叠叠的零食和果盘,但是她都没有吃。看着眼前的热闹,她摇了摇头,说:“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是不是因为都不认识,所以觉得无聊?以后慢慢就熟了。你玩不玩‘谁是狼人’,还是你想跳舞?”姜幼辰夹起胳膊扭了两下,惹得旁边的女生们笑起来。他冲她们故作生气地龇牙,她们于是捂着嘴,露出暧昧兴奋的笑容。
他再看回季风,见她还是无动于衷,便皱起了眉头,抓起一杯酒一饮而尽。一个紫色头发的女生问:“姜总,你不是要开车?”
“你别管。”
紫发女孩站了起来,屁股蹭着姜幼辰的大腿,就这么挤过来,坐到了季风的身边。她冲季风笑笑:“我叫达令。”
姜幼辰向季风介绍:“她自己改的名字。”接着,他对达令说:“小风跟你我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别吓着她。”
达令捂着半露在外的胸口,说:“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们不是好人!”
“小风不爱玩,她是一个很干净的人。”
“干净?”达令笑了,对季风悄声说,“他们男人夸的干净,听起来不怀好意,有没有?”
季风似乎能抓到她话里的话,跟着笑了起来。
见季风笑了,姜幼辰忙问:“什么?什么啊?”
达令把他凑过来的脸给推远:“我们女人说话,你别插嘴。”
达令也是一个极致的女人,但是身形与禾智慧不太相似。她很丰满,像是一捧放在手心里会晃晃悠悠的果冻,禾智慧则像是会拉伤手心的一种脆生生的玻璃。
达令贴得很近,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季风:“你过生日啊?多少岁了?”“22岁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季风抢答,“现在还是女的,没做好决定。”
“你皮肤很好啊……”达令手指轻抚着季风的脸颊,睫毛都快扑上季风的太阳穴了,她在季风耳边轻笑,“如果你是男生,肯定很帅。”
季风闻着她身上令人眩晕的香水气味,视线顺着脖颈一路往下滑,见到她的项链、腰间的细链都带着昂贵品牌的标志,她崭新的裙子、鞋子也都做工精致得很,季风虽看不出来牌子,却能意识到:肯定很贵。
她收回视线,再看自己在夜市买的裤子,上面有不少今晚刚溅上的油星,还有一些洗不掉的污渍。一想到自己的头发上一定也有油污的气味,她不禁缩了一下身子。
达令见季风躲了一下,笑起来。“怎么了,你怕女人啊?”她双手圈上去,环抱着季风,挑逗起来,“刚才不是偷看得挺来劲儿的?都看到什么了,还想看什么呀?想知道真正的女人是什么样子的吗?”
季风一时间浑身僵直,姜幼辰推开达令,说:“你别闹她了。”
达令说:“我喜欢她,想跟她交个朋友。”
季风趁着这个空当站起来,对姜幼辰甩下一句“我走了,再见!”后,便径直冲了出去。姜幼辰赶忙弹起来,扔下一桌人追了上去。
众人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都愣在原地。直到阿水说:“大家继续玩!没事儿!姜总说了,今晚一切消费都算他的。”场面才恢复了热闹,或者说,更热闹了。
“小风!怎么了?是不是我做得不好?你别急啊,还没到好玩的时候呢。”姜幼辰在店外才追上季风,拦住她的去路,为自己辩解,“是不是那些人太吵了?等天亮了,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玩,我们可以去购物,我给你买礼物。”
季风说:“天亮了我得上班。我跟你不一样,每晚只能睡几个小时,然后就得去打工。”
姜幼辰说:“你请一天假有什么关系?是不是要扣钱?扣多少,我给你,十倍赔给你。”
季风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最终发出一声冷哼:“你……真的很不尊重人。”
姜幼辰又无辜又慌张:“什么意思啊?”
季风绕过他,说:“走开,我没空陪你玩。你有那么多朋友,找他们去。”
姜幼辰不依不饶地拦在她身前。“那些人怎么能算朋友?”见她脸上浮现怒意,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知道了,你要睡觉,然后上班!我不阻拦你,但是现在这个点,你要走回家去吗?我喝了酒,没法开车送你。”
季风说:“让开,不用你管。”
姜幼辰急得吼出来:“季风!我是姜幼辰啊!难道你忘了我?你不用对我这么有敌意!”
姜幼辰……那个还是小女孩的姜幼辰,在季风的眼前闪过。她皱起眉头,但神色确实柔和了许多,语气也放松了下来:“那你说,你想怎么办吧。”
姜幼辰抓了抓头发,左右张望,最后指着马路对面的酒店,说:“开个房间睡吧,不用折腾了,你睡一觉起来就去上班。”
这家酒店非常奢华。季风长这么大,只在很小的时候,被父母带着去旅游时,住过快捷旅馆。当时还没有弟弟,她睡在父母中间,水管能直出热水令她非常惊喜,此外她再也没有住酒店的体验了。
她站在自动开合的大门前,不禁看了眼自己的白色帆布鞋,在常年的烟熏火燎下已经是黄色的了,甚至连脚下的地毯都比她的裤管干净。
姜幼辰似乎注意到了她这微妙的窘迫,拍拍她的后背,说:“我们可是上帝!”
来到前台,姜幼辰说:“开个景观双床房。”
双床?季风听了这话才猛然惊觉:他要跟她一起过夜?!
虽然想立刻提出抗议,但是她此时此刻有些畏缩,因为前台一男一女,两个穿着西装、袖口处露出了名贵手表的工作人员,正眼神充满好奇和轻蔑地打量着她。
当然,他们的打量是偷摸的,他们在尽力控制着面部表情不要过于“嫌贫”,专注于招待一看就很有钱的姜幼辰:“好的,先生,我们的景观双床房有两个价位的,看您需要哪一种,目前B房型还有折扣……”姜幼辰注意到了他们全程对季风的无视,便对前台说:“我改主意了,不要景观房了。”
原本殷勤的两名前台都愣住了。这一条前台有数十米长,他们两侧还站着其他的服务人员,此时都八卦地看向了这边。
姜幼辰说:“我要总统套房。”
一枚无声的炸雷,惹得众人发出轻轻的惊呼声。
女前台难掩激动,但还是不确定地问:“先生确定吗?我们的总统套有四百平,你们只有两个人入住吗?”
男前台则觉得她多此一问,急于向姜幼辰介绍房型:“先生,您真是运气太好了。我们的总统套刚刚接待过世界级的演奏家团队,您要早两天来还没有,今天才放出来,就被您撞上了,想必您也一定是位不得了的人物,能为您服务是我们的荣幸!”
一位胸口别着“总经理”名牌的西装男士及时地赶了过来,双手递上名片并鞠躬道:“这位先生,宝金立集团很荣幸能为您服务!有任何需要我们都会尽力满足。”
姜幼辰抬起他那双长胳膊把季风给圈住,使得她像是坐在王座般引人注目。他说:“还没决定呢。得我朋友点头,我们才入住。”
所有人堆起了殷切的笑容看着季风,他们的视线犹如能把人穿透的激光。
季风是承受不起“期待”的,所以她在压力之下点了头。现在,她和姜幼辰在众人护送之下,坐电梯直达酒店顶层。
这部金碧辉煌的电梯比季风和弟弟共用的卧室还要大,空间里各种香味混合成了一种明明应该安抚心灵,却将她的内心搅得一团乱的化学武器。季风的视线不敢四处乱瞟,其他人袖口上闪烁的袖扣、脚上油光发亮的尖头皮鞋,都像是针尖一般在刺探着她的“身价”。
眼前是一扇高大的双开黄铜门,酒店员工一左一右拉开门。等姜幼辰和季风进去后,只有经理跟着进来,开始随着他们的脚步介绍:“这边是玄关,这是鞋柜,里面有拖鞋;这边有一个冰柜,里面的饮料酒水全都不用再付费了;这台咖啡机是全自动的,来自意大利,可以做拿铁;吧台那边还有一个双开门冰箱,等下我给两位介绍。这套总统套房里的所有物品,只要是能带走的,两位客人都可以带走。还有我们是全智能家居,所有的东西,比如说窗帘,都可以一键切换日夜模式……”
“好了。别介绍了,出去吧,我们急着休息。”
经理问:“好的好的。需要开夜床吗?”
姜幼辰瞪了他一眼:“出去。没有叫你们,就不要来打扰。”
经理深深一鞠躬后,踩着厚重的地毯,无声无息地退出了房间。
当大门一关,这屋里静谧得堪比夜晚的海边。
为什么会联想到海边?因为季风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繁华夜景,眼前的楼群像是起伏的海面。
姜幼辰走过去,在她身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后,问:“喜欢吗?”
季风痴痴地望着窗外,问:“喜欢什么?”
姜幼辰转身看着室内,说:“这房间,漂亮吗?”
季风终于回过神来。她转身看了看四周,感觉自己像飘浮于宇宙之中,看着另一个星球里的事物。眼下的这一切,太过华贵、震撼,蒙着一层虚浮的光芒,与她无关。她只问:“我睡哪里?”
姜幼辰对她的反应有些失望,指着里面,说:“那边是主卧套间,你睡,我睡次卧。”见她立刻朝那房间走去,他急道,“你这么快就要睡?陪我说一会儿话,行吗?”
季风的眉头因为疲惫而紧锁,她说:“我真的要睡了。”
姜幼辰有些生气,按捺着怒火道:“你到底有什么不高兴的,为什么总是臭着脸?我究竟哪里做得不好,你连一个笑脸都不肯给我?不管是开派对还是开这个总统套房,我都是为了讨你开心啊!”
季风也震怒道:“为了我?你只是在享受!你享受自己被追捧的样子被我看见!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姜幼辰愣住,半晌后问:“那……你想要什么?”
季风沉吟道:“我没有任何想要的。我不知道你这样纠缠我有什么意义,我也惹得你不开心。”说罢,她朝大门走去,“不然,我还是走吧……”
姜幼辰赶忙抓住季风的手腕,央求道:“等等!求求你,求求你别走。”
季风回首看他,他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好无辜的脸,像是无助的小孩子,可是他的手掌好大,手心发烫,像是加宽加热的镣铐。
她说:“那你别再烦我了。”
姜幼辰举起双手,说:“我保证!”
季风走进姜幼辰说的主卧套间,发现里面根本就是“另一套房子”,有客厅有吧台,还有书房以及洗手间。她一时间有些迷惑,终于在主卧套间里找到了所谓的“卧室”,发现里面有步入式衣柜,至于浴室,还要往里走。
屋里太静了,独自待在客厅的姜幼辰想知道季风在干什么,喊了她几声,不见回音。他一边喊着“小风?你怎么了?”,一边去找她,发现她站在浴室与卧室的衔接处发呆。
季风说:“我想洗个澡。”
“哦哦,你把衣服脱在这里,出来之后穿上浴袍。”姜幼辰拉开卧室墙面上的一扇隐藏门,里面是脏衣篓和一整排挂起来的崭新浴袍。接着,再穿过全自动的透明门往里走,堪比小型澡堂的浴室里有三个不同造型的莲蓬头。他介绍道:“你看这一排按键,对应不同的淋浴头,你自己都试一下,看哪个好用。水是恒温的,不用你自己调节。这边这个,我不知道叫什么……”那是一处高低错落的大理石阶梯,“反正是可以坐着洗的,你就坐着洗吧,别摔着。”
他再指向对面嵌在墙里的梳妆台,上面整齐地码放着洗漱用品和护肤品,甚至还提供了香水。“洗发水什么的,都在那里,你可以自己选喜欢的香型。”边说着,他边走过去,拉开抽屉,取出吹风机放在台面上,“我给你放在面上了。哦,还有浴巾,要帮你拿吗?”
大大小小、长长短短,各种款式的浴巾,有的挂着,有的叠着,都在金色的金属架上。
“我自己拿。”季风走过去,随便扯下一条,手中一沉。这质感,比她在家盖的被子都要柔软细腻。
洗澡过程中,季风也晕乎乎的,不是因为不好,反倒是因为太舒服了,好得像一种虚拟体验。水珠很密很有力,像是站在瀑布里冲澡,水温也很合适。
不像在家里,自己正在洗澡,屋外有人开了一下水龙头,浴室里的水温就会骤降,再猛地变得滚烫。所以她养成了条件反射,听见有人在洗手洗东西,整个人就先躲一下,过个数秒,再回到莲蓬头下。至于水花,则总是稀稀拉拉的,落在皮肤上总觉得“缺了一块”,得不住摆动身体才能让全身都沾到水。
她忍无可忍地检查过几次莲蓬头,是有堵塞,疏通了之后,又故态复萌。实在没有办法,她便花了30元换了新的,可没几天就又不是这儿堵,就是那儿堵了。
如果不是在这间酒店里洗了这个澡,她怀疑自己这一生都不会知道真正洗一次澡是什么感觉。她会以为在家里那样躲躲闪闪又要扭摆全身的麻烦,才是洗澡的常态。
洗完后,浑身都很香。她光着身子站在被LED灯包裹着的镜子前,似乎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看见自己,头发好黑,皮肤好白,睫毛一根一根密集地排列着。好奇妙,她凝视了好久,这和通过自己家那面灰蒙蒙的镜子看见的人完全不一样。
她逐个拿起包装上全是外国文字的护肤品,都打开来在自己身上抹了抹,又喷了喷香水,直到自己再也分辨不出来各种香味的区别。
恍恍惚惚地走出来,她发现自己脱下来的衣服连着篓一起不见了,顿时恼了,穿起浴袍一路上头发滴着水地走向客厅。
姜幼辰也洗过了澡,正穿着浴袍在客厅里看电视,茶几上摊开了一堆汽水、零食。
他见季风来了,惊喜地问:“你饿了吗?要不要叫些吃的?”
见季风一脸生气,原本瘫坐着的姜幼辰立刻正襟危坐,自问自答道:“衣服吗?我让酒店拿去干洗了。”
想起自己的内外裤是一起脱下来的,还有汗津津的袜子跟着脏鞋子一起不见了,季风的脸涨得通红:“谁让你干的?你问过我吗?”
姜幼辰不明所以:“我……我这不是办好事儿吗?”
“你、你——”季风咬紧牙关,感到备受屈辱。
“啊?哦!”姜幼辰终于意识到问题了,也红了脸,弹起来发誓,“我可没碰啊!是让人直接带着筐取走的。”
这话让季风感觉好受了一些,但她还是甩下一句:“不要多管闲事。”
见季风的表情放松了,姜幼辰想开两句玩笑缓和一下气氛。他摸着下巴,故意扫视她平坦的胸口,坏笑道:“哎呀,你说说你,我以前不是跟你一起换过衣服嘛,早把你看光了,你现在跟十几岁那会儿完全没变化,咱俩谁跟谁呀。”
本来已经想翻篇的季风这下彻底火了,扬起拳头就砸过来,吓得姜幼辰闪躲了一下。但拳头还是擦着眼眶过去了,他嗷的一声,赶忙伸手按住季风的一双胳膊。如此一来,季风便抬腿踢他,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这使得姜幼辰的双手更使力了,他边哀求“别!别!别!”,边把季风压倒在沙发上。
手脚并用的季风只挣扎了不到十秒,就发现自己被死死压制住了。她不禁感到恐惧,这就是一个一米九还健身的成年男人吗?他的力气叠加他的体重,犹如一座山压着她,夺走了她对四肢的控制权,她感觉自己的手脚仿佛根本不存在。
“冷静了吗?冷静了吧。”姜幼辰连呼吸都没有乱,说着,“你怎么可能打得过我?”刚要露出得意的笑容,却见到季风的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
他被吓得立刻松开双手,直起身子道:“对不起!你打我吧,我绝对不还手!我不动,随便你打。”
季风抬手抹掉还没落下来的眼泪,闷不作声地支撑着坐起来。浴袍松动了,只有细微隆起的胸口露了出来,她却垂着脑袋,自暴自弃地没有搭理,任由皮肤暴露的面积越来越大。
姜幼辰看得愣神,脸红到了脖子根。他捂着脸说:“小风!衣服,衣服——”
季风冷冷地看着他,问:“不是都看过了吗?”
“对不起,对不起。”姜幼辰双手直哆嗦地接近她,小心地捏着衣襟为她整理,不住地哀求,“你别生我的气。”
“别碰我!”季风打开他的手。
“我、我也给你看!给你看我。”姜幼辰站起来,拉开自己的浴袍,继而跪在季风双膝前,仰起头虔诚地看着她说,“你看看我吧,我是为了你才变成这样的。”
姜幼辰是一个完美的男人。他的头发,他的脸,他的肩膀和腹肌,像是无数女人在夜里祈祷,产生了直达天上的共振,使得造人的神在收到了她们热切的愿望之后,高举双手站在金色的生命之池前,说:“那么,就给女人一个男人吧。”
于是,姜幼辰就诞生了。
季风的视线平静地一寸寸漫过姜幼辰的身体,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她公平客观地得出结论:他确实是一件杰作,应该被装裱在画框里,与身后的高楼大厦相辅相成,似乎整个世界都在等着这个男人去征服。
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这层皮肤的质感,真的有些粗粝,和女人完全不一样。她问:“为什么说是为了我?”
姜幼辰像是被召唤的信徒一般,立刻掏心掏肺地表起忠心来,说:“我在和你说再见的时候,就下了决心,要以男人的身份回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