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的生命是艺术创作的温床

几乎所有的艺术现象学家，都将生命自身的“存在”“自我创造”“自我展现”作为艺术创作和艺术鉴赏的基础。胡塞尔本人从一开始，就试图将一切现象当成生命自身内在动力推动的结果。当他历经多年创作历程而重新反思现象学的基本原则的时候，他感悟到“生活世界”对于现象的本质性显现的极端重要性。要真正把握现象学的原理及其在创造性活动中的运用，必须返回“生活世界”。胡塞尔指出，欧洲科学危机的实质，就是“实证主义科学的理念还原为纯粹事实的科学。科学的‘危机’表现为科学丧失其对生活的意义”[10]。胡塞尔直到离世前夕，从来没有停止过思考现象学基本原则的正当性和真理性的基础问题。胡塞尔清醒地意识到，把握现象学的要旨是非常困难的。要真正理解现象学的重要性及其必要性，往往需要经历非常曲折的反思过程。世界的可认识性及其内在本质的揭示过程并非一目了然，常常需要经过荆棘丛生的复杂迂回的思考和验证过程。各种各样的问题相互交叉，很容易使人眼花缭乱而产生许多误解。真理是单纯质朴的；但揭示真理的过程却困难重重和错综曲折。现象学本来探索世界普遍存在的现象，但世界的单纯性和复杂性的交错，现实的悖论性，又使现象学的研究过程和运用过程变得很不容易。胡塞尔亲自感受到研究和运用现象学的难处，所以，他在离世前夕所撰写的《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越论现象学》中，一方面坦诚现象学与生活本身的密切联系；另一方面又告诫人们必须确确实实把现象学研究与对于生活世界的考察结合起来。胡塞尔认为，把握现象学，“我们必须回溯到经常作为世界在具体生活中呈现的，并且如期所是地存在的东西，……”[11]

在胡塞尔之后，法国哲学家萨特早在他就读于巴黎高等师范学院的时候，就已经明显地表现出对艺术理论的兴趣。当时，萨特所关切的基本问题，就是图像和想象力的建构功能及其创造意义。他首先对奥古斯特·弗拉赫（Auguste Flach）的著作《论象征性图像模式在创造性思维过中的作用》（Über symbolische Schemata in produktiven Denkprozessen）[12]发生浓厚的兴趣。正是在这部著作的启发下，萨特在1926至1927年间，撰写了论文《论心理生活中的图像》（L'image dans la vie psychologique）。于是，在巴黎高等师范学院毕业前夕，萨特在亨利·德拉克鲁瓦（Henri Delacroix，1873—1937）教授的指导下写了一篇毕业论文。萨特集中探索人类意识如何通过想象活动，借助于想象过程中的一系列图形和图像式的象征性事物，表达人类生命自身所追求的理念。萨特认为，图像和想象力的特点，就是把生命意志和理性意识本身所渴望的理念目标，转移到无形的想象世界中的图像和象征性事物。生命只能看到现时有形的事物，而想象却可以飞跃到不可见的无形世界，在未来的更广阔的想象世界中漂游设想，以此满足人类生命的超越欲望及其追求更高级的生活方式的愿望，这就比生命单纯地借助于语言更加自由。作家和哲学家都是靠语言进行思维活动和创作，唯有艺术家是通过图形和想象进行创作，所以，艺术家的创作远比作家和哲学家更加自由得多。[13]由于萨特一生追求创作自由，而唯有艺术家才能真正实现其创作自由，所以，萨特毕生对艺术创作和艺术品产生浓厚的兴趣。[14]

现象学的创建，正是为了彻底批判通行于西方科学界并长期影响现实生活的各种基本原则，把探索世界的本质同人的生活世界联系在一起，并特别强调人的思想意识的创造精神，使艺术不再单纯追求事物的可见外形及其比例，而是重点显示现象中存在的人与世界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