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下第一贼王
风衣男闪进包间内,灵活的像条黄鼠狼,浑若无骨,那动作吓了陆晨一跳。
风衣男冲着陆晨一抱拳,行了个旧时礼节,额头上三五滴豆一样大的汗珠掉落,紧张问道:兄弟小号鬼剃头,大哥一定是老荣前辈,敢问山门?排什么字号?
鬼剃头把陆晨错当成同行了。
陆晨一脸懵,但他听得懂,老荣就是小偷的意思,山门字号就是匪号的敬称。这是小偷在盘道儿。
花帘月接过话头:别问他了,他是老荣行空子,刚才和你摸牌的是我。
摸牌就是小偷互偷比偷技,空子就是门外汉。
鬼剃头赶紧又冲花帘月抱拳:敢问山门字号?
花帘月轻轻抬起右手,右手食指上戴着一枚淡蓝色宝石戒指,说道:认得它吗?
这一举动吓得鬼剃头整个身体一哆嗦,口中惊道:天!……天字第一号!
不自觉往后退一步,撩起自己的风衣下摆,噗通一声跪下,一个头磕在地上,诚惶诚恐的说:小老鼠拜老帅,见过姑奶奶!
陆晨听得明白,小老鼠是老荣行里的谦称,栽面的时候才会如此自称。拜老帅不但老荣行里有这规矩,其他行当也有,就是要拜见比自己手段高的多的前辈。姑奶奶是小绺门也就是老荣行里独有的称呼。凡是贼见了天下第一贼王,若贼王是男的,要叫老爷爷,若是女的,就叫姑奶奶!
花帘月便是当今天下第一贼,当之无愧的贼王神偷。
本来陆晨是站着的,想到此处,他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张着大口怎么也想不明白,花帘月是贼祖宗,小绺门姑奶奶,老荣行共尊的老帅!这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完全不搭界啊。
花帘月不慌不忙从自己身背后取出许多东西,摆了一桌子,有四部手机,一包珠宝,一个卡包,一万多现金,还有一把磨得风快的小匕首,之外还有许多零碎小物件,什么小刀片,极细的绳锯,小镊子,小夹子,假钱……
林林总总一桌子。
这一桌子东西,只有一部手机和一个卡包是花帘月的,其余所有物品都是刚从鬼剃头身上窃来的。
鬼剃头下意识摸了摸全身上下,除了两个拖鞋底儿,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了。惊的心颤,出道这么多年,从未遇到敌手,今天栽了三万六千个大跟头。
陆晨也下意识摸了摸全身上下,身上带的一万多现金没了,那是卖金鳞的钱,交了房租只剩下一万多,带在身上准备得空去存。手机也没了。
花帘月先从四部手机中拿出陆晨的手机,和那一万多现金扔给了陆晨说:不是我冲你下的手,是他冲你下的手,我刷了他的锅。
刷锅就是指贼偷贼。
陆晨心中大惊,不要说花帘月手段,就是鬼剃头,刚才只是拿着房产宣传册凑桌旁说了句话,神不知鬼不觉,自己身上一万多现金和手机就全没了。而花帘月手段又不知比他高多少,陆晨顿时感觉,暗三门水太深,单神偷这一路就吓了一身汗,这是偷手机和钱,要是动个刀片,自己死的神鬼不知。
刚才鬼剃头如何偷自己,陆晨根本没看见,不是眼不够快,而是外行抓内行,根本不行。花帘月是怎么偷鬼剃头的,那就更玄乎了,一切只发生在一句话之间。
花帘月看着那包珠宝问鬼剃头:原来你是个高买?
鬼剃头跪在地上没敢起身,颤声答道:对,小老鼠日常就是个高买。
高买是唇点黑话,指专偷商场珠宝、名表、化妆品柜台的贼,如今手机支付越来越普遍,身上带钱的人已经不多了,小偷们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落魄,老荣传统五行:轮子钱、朋友钱、黑钱、白钱、高买中,只有高买最吃香,这些人还能挥金如土。
鬼剃头知道海上银庄就是眼前这位姑奶奶的,虽搞不懂如此富豪为什么身兼天下贼王的身份,但已经知道了关节要害,对花帘月说道:姑奶奶在上,小老鼠发誓再也不进海上银庄半步……
花帘月冷若冰霜道:这还不够!
鬼剃头道:哦,对对对,我从此在临水市消失,哦不,在SD省消失,再也不敢踏足……
花帘月扔冷冰冰的道:还不够!
鬼剃头道:那要备个江湖饭,请到行里有头有脸三老四少,给姑奶奶赔罪?
花帘月道:你已经栽我手上,老荣行的规矩,摸牌就是对赌,愿赌就得服输,最忌讳贼输一手,你随身带的青子都让我顺了,按规矩该怎么办?
黑话中管偷叫顺,管抢叫横,一横一顺都是拿别人东西,只是方法不同,青子就是刀子的意思。鬼剃头随身带的刀子被花帘月顺走,这在贼界,是件极为蒙羞的事情。
因为青子是贼最后的尊严,狗急跳墙用的。
常言讲,做贼挖窟窿,全凭不仄声,贼行事是不能说话的,因为不论明清还是民国,审案时区别偷盗和抢劫,全在说不说话,和苦主说过一句话,就算明火执仗,性质上就是砸明火。和苦主一句话不说,就是贼。
另外苦主有伤,也定为砸明火,没伤就是偷窃。所以贼急了用刀子攮人,就是鱼死网破狗急跳墙,自己将自己归于砸明火范畴。
刀子是贼最后的尊严,一旦亮出刀子,说明这贼急了眼,贼面全然不顾,要砸明火了。
刀子被别的贼顺走,贼面更是跌个底朝天,彻底栽了。
鬼剃头就回答说:按照老荣行的规矩,切根手指,从此不入行。
花帘月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将桌子上刀子扔在地上,咣当一声。
陆晨没料到花帘月会有这么狠。
鬼剃头拾起地上刀子,他不敢对花帘月怎么样,因为一近身,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喉管可能已被花帘月割开了,贼输一手,可不是单纯输了偷东西的技术,杀人的技术更是相差甚远,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摸钱包,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高来高去的这帮人都懂。
按规矩鬼剃头必须切根手指下来,他左手伸开五指撑在地上,右手攥着刀子,高高举起,眼睛一闭,就要往左手插下来。
花帘月人影一闪,往前一凑,随即又回到座位。
与此同时鬼剃头举刀猛地一下插向自己左手小拇指,只听他哎吆一声,陆晨以为得血流一地,半截指头蹦起来,可定睛一看,却见鬼剃头右手倒握着一支点菜用的圆珠笔,砸中了自己的小拇指。
虽然疼点,却没受伤。
原来刚才花帘月往前一凑身的当口,已经把鬼剃头手里的刀子换成了圆珠笔,此时她又将刀子轻轻放在了桌上。
这一手在盗门里有名堂,叫打闪梕针,借着闪电咔嚓一闪的光亮,把线穿在针眼里。
陆晨一阵头皮发麻,花帘月是不是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动弹一下,就用圆珠笔换下了一个名贼紧攥手里的匕首,自己和这位名贼却一点也不曾觉察,惊了一身冷汗。
花帘月对鬼剃头说:你的手指头我心领了,你先替我保管着,从此你别再偷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把桌上这些东西拿走,珠宝还给柜台,你的东西你也拿走,估计一会老柴就该来了,你滑吧。
老柴就是警察,滑就是逃跑。
鬼剃头深感花帘月的厚道,这指头是白捡的,喜从天降,千恩万谢,把桌上东西取上,低着头出门而去。
陆晨问道:他会去放回珠宝吗?
花帘月淡淡说道:放心,指头他都肯剁,说明他确实认栽了,不会再偷了,手艺高的人脸皮都薄,技不如人,他这辈子都不会踏进这行了。再说不认今天这账,天下小偷都不容他。
陆晨起身说:我觉得还是看着他还回去比较好。
花帘月道:回来,贼有贼路,在商场里他一转身你就找不着他了。你坐下,我需要给你解释解释,免得你认为我也是贼。
这是花帘月平生第一次主动要求别人听她说话。她白皙的脸上泛着红润,在她看来,被陆晨识破了这层身份,是有生以来最尴尬难为情的事。
花帘月加重语气说:首先,我得告诉你,我不是贼。
陆晨点点头:看的出来!
世上没有花帘月这么有气质的贼。
花帘月见陆晨这般说,心中松了一口气,说道:不过,我阴差阳错,继承了一个神偷独步天下的两门秘技,一门叫《布兜经》,一门叫《率鼠法》,布兜就是衣服上的布兜,经就是经文的经,率是率领的率,鼠是老鼠的鼠,法就是方法的法。
陆晨点点头。
花帘月娓娓道来,这不说不要紧,一打开话头,花帘月给陆晨掀开了整个暗三门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