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其实香甜的很
骊山山门之内，与山中景致相差无几。哪怕是此时通往长生殿的小道两侧，也尽是沉沉落叶。
白马被另一位门童牵走，圈在了山中的马圈里。
小道约能让三人齐头并行，但因为山门之内，来往门徒众多，便是门童在前引路，谢风流与宁艳涵紧随其后。
小道比上山的千层石阶还要陡峭，已经耗尽了极大气力的宁艳涵，抓着谢风流的衣角，不停地喘着粗气。
前头的门童会时不时回头看过来，眼神当中的情愫深藏，不敢轻易表露。
几位从长生殿走下来的门徒，正好与他们错身而过。
门童对着诸位师兄行礼，那些门徒也对着门童行礼，没有过多客套言语。
只是稍后落在了谢风流与宁眼神身上的目光，颇有一些古怪夹杂其中。
长生殿外，两棵古树参天，微风吹拂，便有哗啦啦的枝叶跳动，也偶尔会有调皮一些的，直接脱离了古树束缚，飘飘扬扬落在了过往门徒的脚下。
“两位，这里便是长生殿。”门童回头说道。
他的两侧脸颊也印上了晚霞，像是想要掏出与宁艳涵仅有的共同之处。
走进了长生殿内，一个个蒲团还没有来得及收起。
骊山不敬神佛，殿中没有塑像，长达八百步的大殿尽头，正中摆着一张长桌，长桌后头坐着一个长眉长须的老先生。
走到近处，门童便停下脚步，门童直接拜倒，对着老先生躬身三扣，之后才起身说道：“老祖，人带到了。”
坐在中央的长眉长须老祖巫马某年，突兀的睁开了眼眸，他的瞳色不似寻常，细细盯着看去，才会发现，原来好似一块琥珀。
巫马某年抬手挥动，喉结先是涌动几下，嘴唇轻启，而后声音尖锐，但并不刺耳：“你先下去吧。”
这声音出口，便是在整个长生殿内回荡。
平日讲经时，只怕是人站在刚刚进入长生殿入口的位置，也能聆听到巫马某年的长生经。
门童缓缓退后，直到身躯距离巫马某年有了百步之距，才敢转身，小跑着向着长生殿外走去。
“两位小友，一路多有辛劳。”巫马某年说着，指向了一侧早就备好的一张方桌，方桌后正巧摆着两个肉蒲团。
谢风流没有客套，带着宁艳涵入座。
巫马某年的目光未曾就此离去，眼眸深处露出几抹阴郁，但隐藏的极好，想来未曾被面前这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察觉。
等到二人坐下，巫马某年才开口说道：“约是数十年前，乾景天道长途径此地，救我骊山根基，此等恩情，一拖便是如此之久。”
“今日两位小友前来，算是了结了老夫生平夙愿，真是人生之幸。”
谢风流赶紧露出笑意，恭维道：“巫马前辈数十年时间，都不忘记吾师恩情，晚辈谢风流自愧不如。”
说完，他还抬手推了宁艳涵一把，他想要看看，这个巫马某年的葫芦里，装的是陈年佳酿，还是寡淡无味的白水。
宁艳涵心领神会，也赶紧说道：“晚辈宁艳涵也自愧不如。”
“嗯！”巫马某年点点头，很是赞许。
他挥挥衣袖，将干枯的老手架在了膝盖上，身体前倾，比之前遇到的任何人，看向二人都要古怪，都要更加细致。
直到从极为淡然的谢风流看过去，最终落在了宁艳涵有些错愕的脸上，才终于想起来，这么去看，似乎是有些失礼。
他并未就此停止，依旧将宁艳涵上下看过之后，这才继续说道：“两位小友天资不错，修为也比我这骊山三百门徒还要扎实。”
“想来是乾景天道长所修习的功法，与我骊山有着太大不同。”
巫马某年说完，又加了一句：“听说乾景天道长一脉，有一位活了三百岁的道长，在将功法传送给乾景天道长之后，便从龙虎山破开天门，成就仙人之体魄。”
“不知道这事情，两位小友可曾知悉？”
谢风流回头看了宁艳涵一眼，从他的脸上也看出来了一丝茫然，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再去看向巫马某年，眼神中已经有了一丝明悟。
“不敢欺瞒前辈，这事情我们是不知晓的。”
“也对，毕竟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在乾景天道长下山之前，这事情就早已不在江湖流传，就算是一些老资格的江湖人，只怕也是未曾有过听闻。”巫马某年说道。
此时，殿外走进来了一位骊山门徒，他靠近到了殿前，跪倒在地，也是三叩首，才敢起身说道：“老祖，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嗯。”巫马某年点头应道，他说完，双手按在了桌面上，便立直了身躯。
他走出了长桌后方，站在了那门徒身前，抬手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可以自行离去了。
又回头对着谢风流和宁艳涵的方向说道：“两位小友，山中准备好了晚宴，我喜欢与我这骊山三百门徒同食，不知道两位小友可曾介意？”
“客随主便。”谢风流起身，然后笑着说道。
三人走出了长生殿，便在长生殿一侧，架起了一张张圆桌，一个个骊山门徒，早已纷纷入座。
在长生殿前的两棵大槐树下，也摆着一张四方桌，与那门徒的圆桌所在，何止百步之距。
谢风流在巫马某年的示意下坐到了方桌一侧，他的目光便落在了方桌上摆放的一盘盘丰盛佳肴之上。
宁艳涵入座以后，捏着一双筷子，狠狠吞咽了几口唾沫，不敢轻举妄动。
巫马某年对着众多门徒抬手，在当空一挥，那些门徒才转头，端起了面前的瓷碗，开始进食。
“两位小友，无需客气，就当是在自家当中。”巫马某年对着二人说完，便捏起了筷子。
他的面前没有米饭，只有一碗暗红色的汤汁，汤汁冒着热气，但并不如何滚烫。细细闻来，还有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腥气。
若是没有这一桌菜肴装饰，多半任何人一眼望去，也只能当成是刚刚从某些野兽精怪身上取下血液，又或者是……
宁艳涵听到此话，当然没有真的客气，举起筷子，毫不留情地动起手来。
这从离开帝都长安城，一直到了如今，她可是连一顿像样的饭菜都没有品尝过。
如此一桌山珍海味，继续客套下去，哪里还有宁艳涵再去动手的机会。
谢风流端起白米饭，他吃的并不快，眼神也始终看向了巫马某年面前的汤汁，但愿是他想的太多了吧。
大概是感觉到了谢风流的诧异目光，巫马某年端起瓷碗，一口饮尽了一半后，才说道：“这是山下的大夫，给我抓的良药。”
“看上去像是污秽之物，其实香甜的很，若不然，两位小友也品尝一下？”
宁艳涵抬起头来，目光往巫马某年面前的碗中看了一眼，眉头皱皱，不屑的收回了目光，卖相那么丑，就算真的香甜，她也不计划尝试。
谢风流也摇摇头，低头不再看过去，以此来缓解其间的尴尬气氛。
“咚！”的一声巨响，突然从骊山山门方向传来。
众多弟子的目光纷纷望去，有几个像是已经知晓了这巨响由来，回转目光，求助似的看向了巫马某年的方向。
巫马某年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没有理会那些目光，端起面前的瓷碗，将碗中红色汤汁一饮而尽。
他放下了汤碗，没有想要继续动筷子的意思。
谢风流和宁艳涵，也顺着那声响传来，回头望了过去。
那是骊山山门之内，声响是因为有人撞开了……骊山的地下暗室。
暗室当中，爬出来了几个女子身影，这些女子年岁似乎与宁艳涵相仿，面容都很憔悴，脸上也满是血污，身上的衣衫不能遮体。
她们没有抬起脚来行走，因为她们的下半身上，到处都是伤口，也有一些伤口，像是才刚刚被切开。
这些少女艰难地往前爬行，地面上都留下了一道道暗红色的轨迹。
这些少女有的抬头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眼神之中露出了胆怯神色，不敢继续看过来，往前蠕动的速度，又加快了一些。
她们像是被囚禁的野兽精怪，开口也只是“呜呜呜”的叫唤，始终不曾言语。
原本守候在暗室之外的几个门徒，赶忙从暗中走了出来，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惊慌之色。
今日老祖在山中待客，怎么就又出了这等岔子，这若是惹到了老祖生气，想到这事情的后果，他们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敢有丝毫疏忽，他们两个一组，快速将地面上爬动的少女架起，丢回到了那暗室之内。
似乎看不见的地方，还有一个个身躯，在向外蠕动。
暗室的铁门，又被骊山门徒快速拉上，有几名弟子，还从身后取出了奇怪的武器，向着那即将闭合的暗室之内压了下去。
谢风流眉头皱起，他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如果他所猜不错，刚才他看到的，以及猜到的，距离事情的真相，可能只剩下了一层薄纱。
巫马某年的目光，是望向了远处的天边，天空就要暗下来了，他喜欢的夜幕也就要降临。
他没有收回目光，但开口有言语：“我活了有一百五十六岁了！”
“三年之前，如果不是找到了这个方法，我其实已经死了。至于乾景天道长的恩情，我不会忘记，但是报恩，却还是有些条件。”
谢风流回头然后起身，走到了宁艳涵的身侧，将早就看傻了她强行拉起，对着巫马某年的方向微微躬身。
早先在长生殿内，他就已经听明白了大概，这个巫马某年，他在探听乾景天传授无名功法的底细。
他之前说，道门有人用此功法活了三百岁。而他，只有一百五十六岁，没有人嫌弃自己活得久。
现如今，谢风流已经彻底明白，也得亏是张朝士老爷子，在离开之前，多嘴了那么一句，让谢风流始终留着一个心思。
“谢过巫马前辈的款待，在我看来，前辈与师父之间的恩情，已经算是偿还清了。”
“不过山中景物虽迷人，但毕竟入了深秋，夜里会有些寒冷，我师妹的体质，受不了寒冷，所以，这就要下山离去，还请巫马前辈见谅。”
说完，谢风流长呼一口气，对着宁艳涵轻轻一推，他紧随其后，目光始终注视着巫马某年的一举一动。
“啪！”巫马某年的手掌，重重落在了身前的方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