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骊山此后数十年将无恶事
声音在骊山峰峦之间回荡,长生殿前,却迟迟没有人能给予回应。
三百骊山门徒,俯倒在地,愣了许久才回过劲儿来。
之前的一剑,不仅仅破开了骊山老祖所授长生经,还将骊山老祖巫马某年直接吓退了。
巫马某年都跑了,他们却依旧留在此地。这些骊山门徒看向谢风流的方向,心中生出几分畏惧,可想要起身遁走,又害怕那小子再出一剑。
三百门徒的长生大阵都挡不住那一剑,此时一盘散沙就能挡下?
有人转了个头,跪倒在地,嚷嚷道:“少侠,还请给我等师兄弟一条生路,我们都是被巫马某年骗到这山上做了门徒。”
“对对,我们早就看不惯了巫马某年的作为,这附近山下人家里的姑娘们,可大半都被这巫马某年用各种伎俩,囚禁到了这骊山山门之内。”
“少侠,这两个人的话万万不可信,他们是老祖……呸,是巫马老贼最信任的弟子,那些少女入了山门,哪一个没被他们糟蹋过。”
“小儿,不要胡言乱语,小心拔掉你的舌头。”
“……”
谢风流将两柄长剑收回,长呼一口气,坐在了落叶当中,他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极为随意,就好似真的只是想要看完这一场闹剧。
又在几个呼吸之后,一阵马蹄声临近,宁艳涵手执短剑,乘马顺着小道而来。
她看到了坐倒在地的谢风流,只以为是在场的恶人又伤了师兄,当即扬起短剑,想要气哼哼嚷嚷一嗓子,可找了半天,也没有瞧见那巫马某年的身影。
三百门徒更是跪倒一片,连一个站着的都不曾看到,发丝乱舞,骊山长袍也不如先前那般光鲜亮丽,落魄至极,可曾还有骊山三百门徒齐声振臂的威势?
宁艳涵翻身下马,依旧护在了谢风流身前,那些骊山门徒的话语不堪入耳。
无需谢风流多做解释,宁艳涵已经猜出来了事情的真相。
她没有收回短剑,反倒是指向了那些跪倒在地的骊山门徒,回头眼神询问,是将这三千门徒屠杀殆尽,还是暂且先留一阵子?
谢风流看到宁艳涵眼中的杀意,轻轻摇摇头,才开口说道:“杀了他们,谁还能将这山中的女子都送到山下去?”
他一抬手指向了众多门徒之中,那是一个有些年幼的身影。
那年轻门徒在同伴的推脱下,抬起了脑袋,见到谢风流所指,整个身躯一震,就干脆瘫倒在地了。
谢风流诧异一声,摇摇头,这种人年轻是很年轻,就是多半难成气候。
他又随手指向了最前排方向,始终沉默的一道身影,那人不曾跪地,只不过像是吓傻了一般,始终一屁股坐在落叶之上罢了。
那人抬手指指自己的鼻尖,见到谢风流点头,才狠狠吞咽了一口唾液。
他想要起身往前几步,近到谢风流身前,可惜双臂不争气,软趴趴的,连一丝力气都没有。
“不用起来,敢问师兄叫什么名字。”谢风流问道。
“骊山门徒孙玥。”孙玥的声音没有任何底气,他将这个名字说出口后,便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这些年跟着骊山老祖把坏事做尽,早就该想到了终究会有这么一天到来。
谢风流收回手掌,轻轻落在了膝盖上,舔舔嘴唇后说道:“孙玥师兄,骊山也算是名门大派,骊山三百门徒在这大唐境内,可都是令人敬仰的江湖正道人士。”
“既然是正道人士,突然之间没了这骊山百年光景,这便是让天下英雄耻笑骊山的苟且行径。我观你品行上佳,骊山的未来,能否重新在江湖独树一帜,便是由师兄去定夺了。”
孙玥的眼珠子快速眨动几下,他左右看向身旁的其他门徒,从他们的眼神之中,瞧出来了几分嫉妒。
他的手上突兀的有了气力,他急忙起身,对着谢风流问道:“你不杀我?”
“若你所作所为,不符合骊山规矩,当然会杀你。”谢风流回道。
孙玥怔怔,双手作揖,深深鞠躬,他明白了谢风流的意图,他转身,目光在三百骊山门徒之中划过。
他抬手指向了最前一排的骊山门徒:“尔等这些年里,为虎作伥,为巫马老贼做进了这天下所不耻之行径,当杀!”
他的手臂重重落下,后方的诸多骊山弟子中,便有人起身,抽出短匕,将这些还没弄明白形势的骊山门徒屠杀在地。
孙玥并没有就此停歇,他双手负后,又道:“骊山百年根基,已如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今日之后,骊山废弃长生殿,不讲长生经,只设讲诗坛。”
“如有再论长生经者,一律杀之!”
三百骊山门徒,扣倒在地,没有抗拒之人。
他想了想,又把目光看向了骊山山门之内:“将那些少女救出骊山暗室,明日开始,由你们亲自归还山下人家。”
“若有违抗者,一律杀之!”
“骊山此后所有门徒,都只需学文习字,骊山书阁中藏着各式功法,统统焚毁。”
“若是敢有私藏着,偷习功法修行者,一律杀之!”
“有做害百姓者,一律杀之!”
……
第二日晌午,日头刚刚偏中,谢风流就牵着马缰,走出了骊山山门。
宁艳涵整齐梁冠,将行囊负在了马背上,行囊当中装的,是这骊山门徒赠予他们,用来路上果腹的干粮。
身后骊山山门前方,数百骊山门徒纷纷躬身,没有跪倒在地。
这大概也是数十年前,骊山最初才有的规矩。
直到走出了老远之后,宁艳涵才开口问道:“师兄,你就不怕等咱们一走,骊山又变成之前的那副模样?”
“嗯?”谢风流回头瞥了一眼,其后笑笑摇了摇脑袋。
他解释道:“师妹想多了,这天底下之人,也不是人人生来就是恶人,就算是心中有恶念,在面对前途一片光明之时,也会选择心向光明。”
“骊山这些年来,把能败尽的丑事恶事,都做了一遍,这终于有了正道可走,他们不会再选择走上邪门歪道。”
“你就真当他们晚上睡着了不会做噩梦?平时私底下不会偷偷忏悔?”
“就算是将来再行恶事,那也是数十年后的事情了,数十年后,自然又有其他人来教导骊山行正途。”
宁艳涵抓抓脑袋,没搞懂师兄说的到底是何意。她回头把身后的那早就化成了一颗颗黑点的人影收入到了眼帘之内,又问道:“那如果是巫马前辈,嗯,巫马老贼又回来了呐?”
“……”谢风流脚下突然停下,有些担忧的重新望向了身后的骊山之上。
这骊山的光景,当真就要毁在今朝了?
骊山百年根基,兴于巫马某年之手,也亡于巫马某年之手。
好不容易看到点儿飞灰残留,还得担心会不会又起一阵阴风,将这刚刚收集起来的火苗,都给直接吹灭了。
担心又有什么作用,谢风流还有前路要走,总不能留在这山中,等着巫马某年回来吧?
而且不趁着那山下的江湖中人发现他们行径之前,赶紧南下,是何居心?
谢风流眉头舒展,是福是祸,还是等往后再说吧。
见到宁艳涵还在望着山上发呆,谢风流抬手在宁艳涵的肩头轻拍了一把,提醒道:“师妹,快走了,天黑之前,还要找个像样的客栈,总不能还是在山野间休息吧?”
“叫我公子了,阿风。”宁艳涵回头,调皮一笑说道。
骊山群山之中,巫马某年藏在树荫之内,他抬手将手中的鸟雀抛落在地,擦拭掉了嘴角的血迹。
他的目光随着千层石阶上的两道身影而去,最终一巴掌拍在了身旁的树干上。
只是乾景天的一个弟子,就有如此威力,这无名功法,他无论如何也要弄到手里,就算是再做些不耻的事情,他也必须要得到。
至于那些文人在后世的史册上如何记载他的行径,跟他多活个百余年相比,也是后者更赚才对。
人呀,总没有嫌弃自己活得久的,从上古开天之时,直到如今,皆是如此。
开天门飞升?巫马某年抬头看了眼万里无云的晴空,只感觉一阵刺眼光泽落下,让他的心中变得焦躁不安。
如果能开天门飞升,他又何必想着这些人世间的长生道道。
他收回了手臂,身影轻轻落地,他开始从山野中寻到了一条小道,向着山下而行。
“乾景天道长,我们之间的恩情已经散尽了,现如今,是你的弟子欠我一个骊山山门,不还清这笔债,我巫马某年绝不善罢甘休!”
骊山山脚之下,两道身影站定。
荼蘼禅师将禅杖重重落在了身前的石阶上,他闭着眼睛沉思一阵,回头做了个礼貌,对着出连扈说道:“扈娘,就在此处,好似距离不远。”
“嗯。”出连扈双手叉腰,抬头向着千层石阶之上看去,看了半天,眼眸微微眯起,回头就给了荼蘼一个暴栗。
“秃瓢,你是不是当咱眼瞎,那不就是那小儿吗?”
荼蘼顺着出连扈的手指所向望过去,心中一惊,一匹白马,两个散人,走在最前头之人,确实就是那谢风流不假。
只是之后那男子不曾识得,或者,也是女子?
两个人没有动,他们就这么抬着头,干巴巴地望着那越来越近的身影。
千层石阶之上,宁艳涵非是要爬上马背,偏偏谢风流就是不允许,此时正争吵不休。
宁艳涵觉得师兄谢风流虐待她,这可是千层石阶,从山上到山下,这都走了多久了,两条腿都给走麻了。
谢风流认为宁艳涵胡搅蛮缠,这可是李雨疏送给他们的良驹,良驹虽好,也经不起这种折腾啊。
若是把这白马折了,他如何向李雨疏交代?
“切,自私鬼。”宁艳涵干脆小声骂了一句之后,不肯再去看向谢风流了。
这争吵了几日,总算是赢了一局。谢风流有些得意将手掌落在了马脸上,抚摸几下,收回手掌在身前拍了拍。
可在一个回头之后,看见了数十步开外,站在石阶之下的两道身影。
目光对望一眼,谢风流就停下了脚步。
“哎吆,怎么不走了?”宁艳涵一头撞在了谢风流脊背上,见到师兄谢风流愣在了前头,就往后又上了一层台阶。
于是,她便也看到了那石阶尽头的两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