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有长剑与我同行
之前巫马某年说，他取走的谢风流的性命，孟耀文是始终不信的。
那可是他的结拜兄弟，五百江湖豪杰当中，首屈一指的第一人，哪怕现如今，他所谓的五百江湖豪杰，也仅有谢风流一人罢了。
但他依旧不信，那能跟他开着玩笑，把各种牛皮吹上天际的有趣人儿，怎么能死了呐？
他的眼角没有了泪花，他转头对着那个方向，举起拳头轻轻挥舞。
就是这个家伙，让他刚才还萌生了求死之志，为的，无非就是江湖道义二字。
谢风流向着此处走来，他的手中握着一个酒葫芦，他的脚步并不算平稳，每一次抬脚前行，整个身躯都在晃荡。
他饮酒提剑，万千草木，随他而生！
他近到孟耀文的身前，举剑即是高呼：“巫马前辈当真好算计，只可惜，你未曾想到过，那攻心蛊会将你那噬心毒吃掉。”
“喏，还给你。”谢风流张开了手掌，掌心当中有一条黑色的蠕虫，蠕虫有小拇指粗细，却只有两根指节长短。
不知晓这蠕虫原本就是黑色，还是因为刚才谢风流所言，吞噬掉了那毒素所致。
他将蠕虫抛了出去，落在了数步之外的巫马某年身前。
巫马某年的手掌始终指着谢风流，到了此刻，手臂微微颤抖，张开的手掌握成了拳头，尖锐而锋利的指甲，插入到了手掌当中。
他一声厉呵道：“小友，你的运气不错。”
“但我想来，就算是能逃过一死，你这体内的噬心毒，也万万不可能如此轻易的散去。”
“若不然我们打个赌如何，我就赌你不会再有下一剑能杀我！咻咻咻。”
他将脸上的痛苦收敛，露出难看的笑意。
干枯的手掌落在了胸前，那之前被惊梦刺穿的伤口当中，不断有血迹渗出，是乌黑的血块，不是寻常的那种污血。
“哦？你赢了。”谢风流将手中长剑插入到了地面，双掌按在了长剑上，才能保持歪歪扭扭的站立着。
他抬手拍在了孟耀文的肩头上，提醒道：“耀文兄，你不是要做这江湖上顶天大的侠客吗？机会就在眼前，这巫马前辈，可是骊山老祖，这样子的魔头，你若是杀了，跑到骊山地界，就是横着走，都没人敢拦你。”
“当真？”孟耀文回头问道。
不过看向了巫马某年的身影，还是有些发怵，想要提剑，又害怕这老怪物一巴掌就把他给拍死了，那可找谁说理去。
“不用惊慌，这老怪物的心脉已经被我切断，别看还在死撑着，现在可是连一丝气力都提不起来，你尽管放心前去，出了什么幺蛾子，有我给你的四七姑娘带信。”谢风流调侃着说道。
“去你的。”孟耀文扭头瞧了谢风流一眼，谢风流说的话他是信得，谢风流没理由骗他。
他就当真要扬起铁剑，单手捏在掌心里，一步一步艰难往前。
眼前的这个老怪物，当真是长得横眉怒目，丑陋至极，不论是那深红色的眼眸，还是他的发肤，若是丢在山野中的小村镇上，只怕那些刚懂事的孩童，见到此人，就会止不住啼哭。
直到他手中锋利的铁剑，距离巫马某年不过剩下了只手之距，巫马某年才深呼吸一口，收敛了脸上的凶神恶煞。
他挤出了难看的笑，有些痛苦地说道：“孟小友，你杀了我，能得到什么？一个江湖虚名罢了。”
“老夫如今性命在你手中，不敢蒙骗与你，有几句实话得跟你讲明白。”
谢风流的眉头紧皱，此时他已然知晓，这老怪物的心中，打得如何的如意算盘。他看向了孟耀文的背影，心中竟然没了底细。
巫马某年见到孟耀文的脚步一顿，知道这事情果然还有转机，他赶紧继续说道：“孟小友，我的命跟三万两银钱相比，你衡量一下，孰轻孰重？”
“若你此时止步，与我一同拿下这两个小儿，我便可以保证，三万银钱分文不取，我要的，不过是他们口中的一个秘密。”
“你我各持所需，你不仅有了名分，更是有了那三万银钱，岂不快哉？”
听到了此番话语，孟耀文起先是有些惊骇，这老怪的命跟三万银钱能有什么关系？
转瞬，这老怪物话里的意思，他就给听明白了。
他的眼神当中，满是不可置信，他悄悄看向了那地面上的宁艳涵，又微微回首，瞧见了低头沉思的谢风流。
一男一女，要南下到那龙虎山。
之前谢风流还曾言过，要到那龙虎山找那些老道士，求个有头有脸的身份。
他怎么就这么傻，这事情还是需要旁人点破，才算是想的明白。
三万两的银钱啊，与他一同走了多少时日，他竟然始终不知。
他干脆回头了，开口向着谢风流问道：“风流兄弟，他所言，可当真？”
谢风流目光望去，先是摇摇头，然后苦笑一声，又点了点头。
摇头是因为，他想要提醒孟耀文，这个老怪物的话，万万不能全信，点头是表示，他说的三万两银钱，的的确确是有此事。
“风流兄弟跟你师妹，果真就是这江湖缉捕令上的三万银钱？当真不假？”孟耀文仍旧有些不愿意相信，又或者是不敢去相信，他再次问道。
老怪物巫马某年的笑声又想起：“咻咻咻，孟小友，果真不假，老夫生平从来不说谎话。”
“你现在只需转身，拿下那小子，等我调养两个时辰，就能助你拿到那三万银钱的奖励，你快快动手，免得这小子恢复了气力，将你我……”
“老怪物，怕是不能如你所愿了。”孟耀文再转身，又面朝向了巫马某年的方向。
他打断了巫马某年的话，手中铁剑依旧不曾有丝毫松懈，他往前一步，脸上出现了几分古怪的笑意。
“江南游侠孟耀文，是个真正的游侠，他要做的可是江湖上真正正义的事情。”
“就他，这个叫做谢风流的人，是我孟耀文江湖五百兄弟当中的头一号真豪杰，别说是三万两银钱，就算是十万两银钱，那跟他也是不能比的。”
“更别提，我孟耀文还是他的结拜兄长，兄弟此时有难，做兄长的唯有立在他的身前，助他挡下这滔天洪水。”
说完，孟耀文干脆将手臂一抖，手中铁剑便直直刺入到了那巫马某年的胸口之内。
不偏不倚，正中心门。
巫马某年脸上的神情，还如上一刻那般尽是匪夷所思，这天底下还有这般人物？
三万银钱，眉头都没有眨一下。转而跟他谈什么江湖道义，那些年轻小娃娃谈的东西，他早在三十岁之后，就再也没有接触过了。
江湖豪气、义气，在一切利益面前，半文不值！
他的嘴角流淌着血液，他突然露出了难看的笑意。
“扑哧！”铁剑抽出，血迹沿着剑槽划过，之前的锈迹斑斑，都好似积雪融化，迎来了春意盎然。
巫马某年又后退两步，他的笑容不止，声音尖锐。
“好，好！都是你们逼我的，老闲人今日就放弃这百年之躯，与你们几个江湖小儿，再拼一次又能如何？”
“不过就是一死罢了，我活了一百五十六载，你们才活了多少？”
“带着你们几个江湖小辈一同葬身在这江畔，死而无憾啊！”
说完，他的利爪深深陷入到了胸腔之内，他好似疯了一般，抬手将被剑锋刺破的跳动心脏拔出，端详在了手心之内。
“咻咻咻！”他张狂地开口大笑，他张开了血盆大口，将那滴血的心脏，一口一口吞咽入腹。
孟耀文整个人都傻了一般，他拖着长剑，转身赶忙走到了谢风流的身旁。
这短短一途，都几次跌倒在地，差点儿因为腿软，再也爬不起来。
谢风流却依旧往前两步，步履蹒跚如何？前路寂寥如何？
有长剑与我同行，有美酒醒吾心智。
“风流兄弟。”孟耀文抬手想要拦下谢风流，却一把抓在了空处，这时候他再往前去走，已经是完全不可能了。
别说是往前走，想要抬脚动弹一步，都是天大的玩笑。
巫马某年停止了咀嚼，他身上的灰色斑点更深了，眼眸深处的光泽，从暗红逐渐转为了夜的漆黑。
还有一股味道，是刺鼻的腥臭味道，从他胸前的伤口散发而出。
巫马某年扬起双臂，血滴滴落在地，几声脆响之后，他的气势猛然高涨，神色间容光焕发。
他那身后，佝偻脊背上的巨大肉球，终于破开，一道血柱冲天而起。
巫马某年状若痴狂，他大声笑道：“老闲人愿用剩下的所有寿元，换今朝重归往日巅峰，此等小儿，必杀之！”
他的手掌落下，横指向了谢风流的方向。
一股冲天气浪而来，将地面上的草皮都摧残殆尽。
那气浪所致，便遮掩了这眼前的原本光泽，一粒粒风尘就从那气浪当中，化为了可杀人的利器。
气浪滔天，气焰更是滔天。
巫马某年前行一步，一方天地都好似为之变色。
气浪撞在了谢风流举起的长剑之上，一道身影翻飞而起。
谢风流的身躯飘摇落地，他的身上衣衫破碎，一道道被风尘划破的伤口，溢出了滴滴血迹。他眯着眼，用长剑拄地坐起。
他张嘴，往草地上啐了一口血沫，脸上的神情却异常坚毅。
他为什么要往前走，因为他不往前走，就是孟耀文被这一股气浪席卷，他将必死无疑。
他不往前走，师妹宁艳涵就将很快死在他的眼前。
他不往前走，他的命也难逃过这老怪物的毒手。
“巫马前辈一心求死，我今天便遂了前辈心愿。”谢风流笑着说道。
他一笑，那之前被切开的伤口，又有道道血迹渗出，疼得他不断呲牙，可他强忍了下来，这点儿伤痛，跟他们的性命相比，压根就就不是同一个水平线上的东西。
他仰头望向早已占据了天空的星穹，他抬头饮尽了半壶酒水，酒水辣喉，但最容易让人上头，忘乎所以。
如果有什么人是这世间所有人，不管男老少皆胆怯的，那定是深夜巷子内的醉酒汉子莫属了。
他活动了几下脖颈，将酒葫芦收起。他抬手，指间从某一道伤口上滑过，又将血滴滴落在了锋利的身侧长剑剑锋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