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还不清了呀
那一夜之后的一连数日,谢风流都未曾走出东西观。
直到今日正午,谢风流破天荒地走了出来,不仅仅是走出了道观,还前往了东西观的后山,听过了颜初谣的曲,给她唠叨了几件江湖事。
只是每当讲到她们的时候,谢风流总会将颜初谣一人丢在凉亭之下,向着山中的深处走去。
山中深处,坟冢之内的材青衣虽是不见,但谢风流总还是喜欢一个人呆在此处。
这里的风会让人心中温暖,就像是谢风流又站在了她的身后。
如此周而复始,又是接连数日。
谢风流要讲的故事,因为酒葫芦中的酒水见了底,也就没了味道。
或许不是没了味道,是因为谢风流立在了都虚庵内,看不到了整个天下,心中也就没了故事可讲。
没了故事没了酒,剩下可不就是枯燥乏味的生活了么?
谢风流没了灵魂,不再是那个意气奋发,会迎难而上的道门弟子了。
他就只敢缩在这小小的都虚庵内,听听颜姑娘的曲,为颜姑娘讲讲他的故事。
可惜现在故事讲完了,谢风流唯一的乐趣,就只剩下了酒。
颜初谣便下山为他打酒,山下有座小镇,镇上有不少人,都知道这山中近两日来了两个怪人。
那是一男一女,女的模样看不清楚,但身材很是撩人。那男的看模样像是道士,又是很颓然,像是经历过了天大的打击,再也不能如同寻常男人那般,挺直身躯,立在湛蓝的天穹之下。
颜初谣下山打酒,就听到了这些人口中的说辞,她没有在意,想来现如今的谢风流也不会在意。
要不然他可以自己下山来打酒,何必独自留在山上呐?
山道很难走,颜初谣走得很累。
她很久以前就在帝都长安城内了,何时吃过这等苦?
但现在,她认为或许还是值得的吧,他起码留在了她的身边,虽然早就不是曾经的那个他了。
那个时候的谢风流啊,青衣折扇赏尽长安花色,倚剑醉酒笑看江湖风云。
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被江湖中人称颂,皆被江湖中人效仿,所以他登顶天字号大境界,被世人称之为大道。
是江湖之中,人人都想要走得那一条道,那条道中充满了江湖味道。
颜初谣距离东西观很远,就看到了坐在道观门前,等她归来的谢风流。
她对着谢风流笑笑,谢风流没有笑,他依旧是之前的那般模样,甚至都会让人为他的这般不景气,而心生抱怨。
是在替他不值得,也替他惋惜。
谢风流从颜初谣的手中接过了酒葫芦,没有开口说出感激的话语。颜初谣只是有些无奈,也有些微微的痛。
如果是谢风流留在她的身边,与最初的相见相比,她更希望能看到当初的那个谢风流吧。
穹顶有烟云袅袅,山中有无言二人。
颜初谣回到了东西道观内,抱着琴盒走了出来,又重新立在了谢风流的身后。
谢风流懂了,他起身之后,将酒葫芦挂回到了腰际上。
他转头,看到了那个颜初谣,抬手轻轻在衣衫上擦拭,仿若一个羞涩的稚童。
谢风流抽抽鼻子,又露出了一丝笑,这一抹笑,可能是颜初谣见过的,这段时间以来,谢风流最好看的笑容了。
他抬手拦下了颜初谣就将要向着山中行去的身躯,轻声说道:“颜姑娘,以后还是我自己下山打酒吧。”
颜初谣没有拒绝,也不太好拒绝。
他们一同向着山中的深处走去,很快就立在了凉亭之下。
石桌石凳石柱,还是犹若他们第一次到来的模样,可是却早就不是那一日的情景了。
谢风流坐在了凉亭边缘,靠着石柱,望着远处的山林深处,不知所想。
轻轻坐在了石桌后方的颜初谣,从身后摘下了琴盒,取出了木琴,她一边挑拨琴弦,一边在心中思考,今日要为他弹奏什么曲子?
不知为何,颜初谣突然想到了那一日的谢风流。
天有惊雷,谢风流四步成就大道乾坤修为,那个时候的他,贴近到了她的耳侧,对她说道:“以后,谢风流一定将那日的诺言,还给颜姑娘。”
又对她说:“颜姑娘,弄坏你珍爱的画,下次我一定再找来一幅,给你补上,不,是要找来杜书圣所有的画卷,都为颜姑娘补上!”
如今,他是到了,可颜初谣的心中却总是感觉很不舒坦。
她停下了手中拨动的琴弦,将身躯挺得笔直。
颜初谣的眉头微微皱起,借着凉亭外的各种奇怪声响,对着那道背影问道:“谢公子,不知道你可还记得,当初在帝都长安城内,与奴家说过的那些话。”
“哦!”谢风流茫然应声道。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像颜初谣那般,心境发生丝毫的变化。
说不得谢风流的思绪,都未曾将颜初谣的话,认认真真地落入到耳中。
颜初谣深呼吸一口,勉强露出一丝笑意。
她再次轻声言道:“奴家还想要听谢公子讲一些江湖事,关于公子的江湖事。”
谢风流总算是回头了,但他的双目无神,他换了个姿态,变成了侧面对着颜初谣,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才说道:“那我给你讲讲,当时在龙虎山上的事情吧。”
颜初谣摇摇头,缓缓道:“这事情,前两日谢公子已是讲过了。”
大概是害怕谢风流非要讲,又立马补充道:“不管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
“但若是公子肯讲讲那位李将军,奴家倒是愿意洗耳恭听。”
却没有想到,颜初谣的一句话,换来了谢风流的怒目斜视,他的眼神真的带着仇怨,很深的仇怨,就像是看着一个他在这世间,最不喜的人。
颜初谣被吓得身躯一颤,落在木琴的手掌,也因为用力下压,一不小心,将指尖划破。
她不敢再去看向谢风流了,只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指尖血迹。
谢风流起身了,他没有走到石桌的前方,而是转身向着远处走去。
或许不需要谢风流明说,颜初谣也知道他究竟是要去作何了。
颜初谣能说什么啊?谢风流不愿意提起,哪怕只是一个名字,她颜初谣都触碰不得。她害怕失去,所以便只能随着谢风流的心意。
她低着头,心中别提有多委屈了。
不过那前行的身影,还传来了一道冰冷的声音:“既然手指划伤了,接下来的两日,就不要再去弹琴了,免得伤到了颜姑娘,到时候颜姑娘万一在江湖众人的眼前提及,怕不是我谢风流还得被人戳着脊梁骨去骂,不懂得怜香惜玉呐!”
只是担忧江湖众人的唾弃吗?难道,他就当真是一副铁石心肠,不会有哪怕一点点儿的心疼?
颜初谣咬着牙,忍着眼中的眼泪,恶狠狠地瞪向了那道背影。
可她看到了那走远的人影,心肠莫名就软了下来,他让她接下来几日,不要再碰琴了,她就不碰了吧。
颜初谣自嘲一笑,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不是把所有的柔情,都留给了那葬入到了黄土中的两个女人,而对她单单如此呐!
她不明白谢风流为何会是这样,她比起他们,究竟差在哪儿了?
她将木琴装回到了琴盒之内,又抱着琴盒,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走上了小道。
她低着头,一步一步往前,一滴一滴落泪坠落。
谢风流回头了,是立在了很远的地方,他的嘴角扬起一丝苦笑,他问道:“何必呐?”
大唐众人眼中的颜姑娘,明明可以过得比现在,幸福百倍千倍,又何必非要跟在他的身后呐?
她若是早先可以回头,就是这天底下那个男人的妃子,是如今天子陛下身侧的贵妃娘娘。
可她怎么就偏偏不愿意回头呐?
不是谢风流铁石心肠啊,只是他心里,不敢装下别人了。他的娘子李雨疏,为他而死的材青衣,要是再加上一个颜初谣,人生倒是足够精彩,可欠下的债,几辈子才能偿还的清啊?
还不清了呀!
谢风流立在了坟冢的前方,他要问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女人回头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