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天黑了明日再走
昨日的帝都长安城内,发生了一件很凄惨的事情。
反正知晓了这事情内幕的人,皆是如此说的。
那刚刚制定下了如何与诸多江湖游侠联手,刺杀耶律明捷行动的江南第一儒生董运坤,就横死在了皇城外的务本坊小巷内。
等到城中的南北衙门捕快听闻消息,赶到的时候,董运坤已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那些行凶的人,手段极其残忍。
留在小巷之中的尸身,让一众南北衙门捕快都不忍直视。
董运坤的双眼被人挖掉,舌头也被割了下来,……
若是初入帝都长安城内的董运坤自然不害怕这些江湖游侠的手段,说不定董运坤动动手指头,这些江湖游侠就得脑袋搬家。
可如今的董运坤,一身修为一点儿都用不出来,落得如此凄惨模样着实让人心生感慨。
听闻那周围听到动静,赶过来的一些城中百姓说道,董运坤临死之前,在一众江湖游侠的目光注视下,硬生生爬出了百步之距。
如不是听到了周围街巷当中,传来了几声南北衙门捕快的叫嚷声,那些人多半不会轻易收场。
其实细细想来,这些南北衙门捕快,也能明白那些江湖游侠,为何会有如此举动。
早在几个月之前,这董运坤的身份暴露,就总是遭到帝都长安城尚且残留的一些江湖游侠刺杀,被迫只能搬入到皇城内。
好不容易被这些人逮到了机会,肯定不能轻易放着董运坤离去。
至于那董运坤袖口当中,藏着的写满了名姓的纸张,早就被他自己的鲜血染红了,哪里还能瞧得出来哪怕一个名姓。
他的死,是为了祭奠那些曾为了大唐牺牲的江湖游侠。
也是为了接下来的大唐铁甲攻城,而为天献祭。
身在帝都长安城内,全然不知晓这两日发生了诸多事情的人,可还真就有。
那身在大理寺狱深处的两人,就当着什么都未曾听闻。
宁艳涵尚且还在昏迷之中,多半是未能走出幻境,也还有体内的蛊毒在暗中作祟。
前来营救,却自身也陷入到了险境的谢风流,也好不到哪儿去。
或者说,如今的谢风流总算是感觉到了有些厌烦。
他躺在一张木椅之上,身后是那极为矮小的茅草屋,茅草屋内,有一道倩影,抱着怀中的孩童来回走动。
谢风流陷入到了幻境之内,约莫是度过了两年的平淡生活。
外头过去了多久,谢风流无从得知。
他掐着手指头算算,也知晓不会太久就对了。
这里的时间过得极快,从他到来到了如今,不过是眨眼之间的功夫。
也就是那眨眼间的功夫,竟是让他体会到了人生原本无法体会到了一些乐趣。
这里有他的娘子李雨疏,他便与李雨疏生活在了这茅草屋内,长达两年之久。
两年的时间,他们生下了一子,那些时日,让谢风流心中很是期待,也很是满足。但不管何时,他总是会躺在这木椅之上,望向了这头顶的天穹。
这个世界会通往何处,他无从得知,因为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身后的茅草屋。
两年的欢快时光,也尽是来自于那茅草屋内的人影。
原本应当是穿着一身白甲,此时却换上了寻常女子装束的李雨疏,悄悄走到了谢风流的身后。
她的脸上带着笑意,对着那坐在了木椅上的人影说道:“夫君,你为何总是望着天穹发呆啊?”
“难道是我不够漂亮,让你总是在心中想着其他女人?你可别想反悔哦,现在咱们都有孩子了,你想要反悔都没有机会了。”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谢风流微微偏转了脑袋。
他将双手抱在了后脑勺上,长叹一声道:“我自然是不会反悔,只是想着还要在这里陪你待多久。”
“当然是一生一世,永不相离。”李雨疏的神色露出一抹慌张,赶紧说道。
谢风流抽抽鼻子,笑着问道:“是要我陪着你死在这里?”
“一生一世,当然会死在这里。”李雨疏回道。
谢风流没有继续回应,他又望向了远处的天穹,好似想要问问这天穹,是不是跟他身后立着的女人,是同样的想法。
这里的天穹不会给出任何的回答,因为一个连变脸和四季转变都不曾会的天穹,自然是一个死物。
他看了许久之后,对着那女人说道:“我其实知道,你们从一开就都是假的。”
“你不是问我为何总是盯着天穹吗?其实是因为我一直在思考,要在什么时候离开这个鬼地方。”
“夫君的话,是什么意思?”李雨疏的脸色变得阴沉下来。
她抬手在谢风流的肩头轻推,很严肃地问道:“还请夫君说明白,为什么我们是假的?”
“我和孩子,不就一直活生生地陪伴在你的身旁吗?”
“你是不是当真厌烦了我,所以想要找个借口离开这里呐?”
“呵,我就知道,这天底下的男人都靠不住,当年父亲说的,果然都没错,你要走,就赶紧收拾东西走吧,滚得越远越好!”
李雨疏说完,带着眼中的眼珠,跑回到了身后的茅草屋内。
依旧坐在木椅上的谢风流,却撇撇嘴,小声呢喃道:“天黑了,明日再走。”
“哎,可惜啊,你一点儿都不像她,你若是跟她有七分相似,说不定啊,我都会在这里多做几日停留。”
“又或者,会当真听了你的鬼话,陪着你躲过浅淡一生呐!”
他说完之后,已经从木椅上起身,也向着茅草屋内行去。
就在他起身之后,这天穹之上,当真就变换了颜色,来得没有一点点儿征兆。
不过就是天穹的东方,才刚刚出现了一抹黯淡,整个天穹都跟着阴沉下来。
日头落下西山,一轮圆月就挂在了当空,漫天星辰为她点缀。
这里的夜很短,谢风流只来得及小憩,就会看到第二日的日头升起。
但今日的夜,好似格外的漫长。
明亮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耀在了狭隘的茅草屋内。这被风轻轻一吹,就有可能瘫倒的茅草屋,却如同那道身影一样,始终能保持屹立不倒。
那是一个女人的身影,是不着白甲的李雨疏。
但她的手中,握着一柄半尺长的匕首。
匕首被他握在了双手之中,她的目光阴沉,又转瞬眯起。
那匕首的锋刃之上,泛起了点点寒芒,下一刻,只怕就会刺入到那床榻上的身躯胸腔之内,明亮的锋刃之上,估摸到时候会沾染不少的血迹。
床榻之上的另一侧,是一个能够站立的幼小稚童,稚童站在角落当中,眼神好似很期待接下来的画面。
但那画面没有到来,因为床榻上的那人,睁开了双眸,他的嘴角泛起了一抹笑。
一柄长剑,在那短匕落下之前,刺穿了李雨疏的身躯。
一团血迹,从刺穿李雨疏身躯的长剑之上,滚落而下,就好似没了束缚的江潮,不断在茅草屋内的地面上滚动。
那站在月光下的身躯,很不甘地倒地不起。
但床榻上的人起身了,便是手持长剑的谢风流起身了。
他与角落当中的那稚童对视,阴恻恻地笑笑道:“该来的总还是会到来,你无法躲避,也无法驱逐。”
“云烟大人,您酝酿的这一场局啊,谢风流今日要破开了。”
角落中的稚童失去了所有陪衬,他低下了脑袋,双眼之中也散去了期待的神采。
谢风流落在了茅草屋内的地面上,他的脚下,踩踏的是李雨疏的血迹。
他的身躯逐渐高大,最后撑破了茅草屋,又抬手触碰到了天穹。
天穹之上的黑暗退却,回到了原本的颜色。
谢风流没有没有停止,他开始向前行走,脚下的一切,都在瞬息之间,化为了点点虚无。
一个个出现在了谢风流身前的画面,成为了破碎的镜面,这些都是幻境,原本用来束缚谢风流的幻境,但可惜,现在这些幻境根本来不及给谢风流多做欣赏,就沦落到了一片片残缺。
直到最后的一个幻境消散,谢风流的眼前,重新出现了大理寺狱的地牢。
他的手掌还握在师妹宁艳涵的手腕之上,也有两条黑线,从他与师妹宁艳涵的掌心之内,快速退去,直到再也看不到了任何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