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青衣丫头别回头了
敦煌城内，某家不知名的酒馆。
“哎哎，你们可曾听说，那乾景天的大弟子，叫什么谢风流的，前些日子在昆仑虚走了一遭，说是让咱们大唐的天下第一尹无敌，都回山闭关了。”有人嚷嚷道。
“这事情自然是听说了，这江湖也该变变天了，那尹无敌都做了天下第一数十载，早就该让旁人来做。”有人在一侧念叨道。
跑堂的伙计凑上前来，插嘴了一句：“一看你们就都是不知晓实情，多半是道听途说来的，那可是咱们的大唐帝师乾景天亲自出马，才让尹无敌吃了瘪。”
“你一个店伙计知道什么？”有人反驳道。
“乾景天道长曾言，这辈子不会踏足昆仑山脉地界，你这话不是说乾景天道长不遵守诺言？”
“谁跟你说是乾景天道长入了山中？……”店伙计又说道。
“停停停，就你知道的多。”那客人不乐意了，摆手示意店伙计赶紧离开，不要扫了他们的雅兴。
“客官莫着急啊，难道您就不想知晓知晓，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店伙计露出一脸笑意，恭敬的弯腰问道。
这事情都说出口了，不吐露而出，店伙计的心里定然不会痛快。
“不想知道。”那客人又说道。
不过，他这话说出口，自己都有些不相信，他用眼神瞥向了店伙计的方向，这眼神中藏着的意图，就暴露无遗。
他干脆倒上了一碗酒，抬手拍在了桌子上：“要么你就赶紧说，要么就赶紧滚蛋，惹爷不开心，你这一桌酒钱，可分文不给啊。”
“嘿，爷您等着，咱这就给你讲个明白。”店伙计搬了张椅子坐下，摇着脑袋开始了讲述。
“话说，那是在……”
店伙计讲得来了兴致，就干脆停不下来。又有客人听得来了兴致，给店伙计敬上了一碗酒水。
可故事总有个头，很快碗中的酒水没了，店小二的故事也就讲完了。
可惜此时酒馆内的客人寥寥无几，店伙计也就只能趁着这个空档，才能跟这些江湖汉子们显摆显摆。
总不能跑到老板娘的面前，去缠着老板娘让她听完吧？
老板娘是长得俊俏，年纪也不过而立，但她克夫啊，都连着克死三个丈夫了。
这事情整个敦煌城都是出了名的，这酒馆都是那三个倒霉男人留给老板娘的遗物。
店伙计缓缓起身，拍着手，将凳子放回到了原处。得亏那日悄悄溜出去，听到了说书先生的这些故事，若不然……
这事情还是得等晚上记下，以后这酒馆倒闭了，也能写些小故事，赚个温饱钱。
要是万一在这市井之间有了名气，那肯定得讨上两房媳妇，都要像老板娘那么水灵的，实在不济，一个也行啊。
“又在显摆什么呢？”就在店伙计遐想之时，这酒馆中的妖娆老板娘，就凑到了店伙计的身前。
店伙计当即被吓了一跳，摸着后脑子偷偷瞥了老板娘胸前一眼，不敢多看了。
“出息，滚滚滚，快滚，影响老娘的心情。”老板娘叉着腰，踹了店伙计一脚。
那酒馆内的汉子们，都跟着一阵子大笑。
有客人将店伙计拉了过来，在他的耳侧不知道讲了些什么，这就让店伙计羞红了脸。
酒馆角落内，有一男一女，听着这酒馆中的店伙计所言。
材青衣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她这些日子，又年轻了一些，更貌美了一些。
听到了那店伙计的所言，她当然笑得合不拢嘴，这事情整个天底下，都没有人比她知晓得更清楚，除了尹昌云和乾景天两个老怪物之外。
谢风流背对着店伙计，也将那话听在了耳中，也算是知晓了那日，之后的事态大致是如何个发展。
酒桌上，摆着两叠小菜，一壶酒水。
谢风流低着头，不敢去看向酒桌对面，只能自顾自地倒酒饮酒，不停重复。
不是他醉不了，而是他不敢醉，更是不能醉了。
今日就是他与材青衣分别之日，等这顿饭吃罢，二人便出城去，一个向南，一个向东，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了。
至于那袁虞茱，原来就在他们离开敦煌城那日，就有人在城外发现了她的尸身。
旁人不知晓袁虞茱的身份，谢风流和材青衣会不知晓？
就是在早些时候，材青衣还亲自到了那衙门内，打探过了虚实。
这天底下，少有人能比她更熟悉袁虞茱，所以，她很快就走出了衙门，并对着谢风流点了点头。
再说回桌前，谢风流不敢去看向材青衣，材青衣却始终盯着谢风流看个不停。
就这么静静看着无需多言，其实也挺好。以后哪里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看着檀郎的容颜。
又过了一阵子，谢风流吃得差不多了，更喝得差不多了。
他从衣兜里摸出几个散碎银钱，落在了桌面上。其后起身，才敢打量向了材青衣所在：“青衣丫头，咱们这就出门去吧。”
“嗯。”材青衣点点头，挥舞着手中折扇，立在了谢风流的身后。
两个人这就走出了酒馆，让酒馆内好几个之前只敢悄悄盯着看的汉子，狠狠吞咽了几口唾沫。
直到二人再也不会被酒馆内的数人看到，更不可能听到了大家的交谈，才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刚才那两个人家伙，出现了寂静无声，去的也干净利落。
关键是，那男的走起路来，有气无力，多半是个病秧子，但那女人勾人的很，就是眼前除了那男人，这酒馆内谁都没多看一眼。
店伙计大着胆子凑到来那桌子旁边，将银钱收好，又忍不住多瞧了刚才材青衣坐着的位置几眼。
这就有酒馆的老板娘看不下去，当即冲上前来，揪住店伙计的耳根，就向着后厨走去。
这酒馆之内，又是笑作一团。
“唉，刚才那两个人，你们猜猜那男的是个什么身份？”有人捏着筷子问道。
“我猜，那男的绝对是个有钱有势的公子哥，要不然怎么能让那女人如此看待。”有人接过了话头。
“屁的公子哥，你没看到那是个道士吗？”那之前说话的人反驳道。
两个人走出了酒馆，又沿着通往南城的街巷，到了南门之外。
从这城门外的官道前分别，就是两条不同的大道。
有风吹来，风中带着黄沙，这里是沙州，没有戈壁滩，但有风沙，多半是从漠北那地方吹来的。
材青衣举起折扇，挡在了面前，等风过后，材青衣放下折扇，脸上的笑容又逐渐展开。
不过今天，她的笑容不再如同往常那般自然。
她走的很慢，生怕这走的快了，下一刻，就再也见不到檀郎了。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下的路，也是看着谢风流脚下的路，每往前走一步，她的心都要跟着一阵颤动。
终于，两个人停在了官道前方的路口。
材青衣双手捏着折扇，放在了小腹前方，她深呼吸一口，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以后……我们还能再见面吗，檀郎？”
大概是不会了吧？谢风流心中如此想着。
可话不能这么说出口，这话出口很是伤人。
谢风流只不过笑笑，而后点了点头：“那是自然，檀郎又不曾与青衣丫头生离死别，往后的日子可还长着呐。”
“这天下虽大，也不过就是绵延数万里路。只要有心，我们自然还能相见。”
“就算是到了另一头，青衣丫头也能见到真的檀郎，我说不得，还会为青衣丫头高兴。呸，看我说的什么胡话。”
“呵。”材青衣一笑，假装没有把这事情放在了心上。
天道轮回，只怕落不到她的身上了，当有一天，她燃烧尽了所有的生命，成为了三岁稚童，就会忘记这一切，重新开始。
她不想忘记了，所以以后一定要好好活着，为檀郎而活着。
她也要体会一次老去，体会一次人间最幸福的事情。
不是跟他在一起，而是可以知道他的一切，并始终挂在心上。
“喏，若是青衣丫头信不过檀郎，咱们就来个承诺吧，以后的每一年上元节，咱们都在这敦煌城内相聚，就在刚才的那家酒馆如何？”谢风流回头，抬手指向了城内。
材青衣愣了一下，笑了笑，点头应下：“那我一定会比你先到。”
她的目光如同灼人心的日头，让谢风流瞧了一眼，就不敢再去多看。
他抬手抓了抓后脑勺，望向了远方：“那檀郎就与青衣丫头，在此作别，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去吧！”材青衣抿紧嘴唇，脸上的苦笑变得更加尴尬。
她悄悄将谢风流的承诺，记在了心头，以后不管他会不会来，她都一定会来到此处。
谢风流当真就走了，他走得也不是很洒脱呀，看来他也有不舍吧。
材青衣也要离去了，她总是回头看向那道背影，又多么希望，他能够转身，跟在她的身后。
去天南地北，去浪迹江湖。
可惜，他没有转身，连头都没有回。
材青衣的笑更深了，笑容之下，她的眼前，都出现了朦胧。
她抽抽鼻子，小声道：“其实我知道，我们以后很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对吗，谢风流！”
“你又不是檀郎，为什么会替他来见我，你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你。谢谢你陪我走过这一程，此后，我便应念你一生，不管你是檀郎，还是谢风流。”
“去吧，以后，没有我在你的身前，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没有了那个肯为你挡下一切的青衣丫头，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女人，愿意为你如此！”
她又回头看去：“以后，我都会这么看着你，你什么都不用管我。”
材青衣悄悄擦掉了眼泪，原来，她当真把这个家伙当真了她的檀郎，要不然为什么会这么伤心呢？
“青衣丫头啊，别回头了！”谢风流继续往前头，他摘下酒葫芦灌下一口酒水。
他对着那个方向摆摆手，继续渐行渐远。
他相信材青衣会回头看着他的离去，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