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宰相府邸都没有来年了
帝都城的今日，又迎来了一场大雪，雪花飘飘扬扬，将人眼前的风景都给遮掩了。
雪花来的很快，从今日清晨到了此时，就给周围的街巷换上了新装。
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不仅仅是因为这突然到来的纷飞飘絮，更是因为，有一位坐阵大唐西北的大人物，今日就要到这帝都城内来了。
身在朝堂的八百大臣，悉数被惊扰。
正午刚过，整条朱雀大街上就停满了马车，这些马车都颇显豪奢，这可是整个帝都长安城，所有的达官贵人们。
就连平日里跋扈惯了的南北衙门捕快，都只能跟在那些大人物的屁股后面喝西北方。
这朝堂上八百大臣都到了此处，那些南北衙门的捕快哪里还有什么分量。
道路两旁也来了不少凑热闹的寻常百姓，只可惜这些百姓不识得马车上走下来的大人物，只知道南北衙门捕快都毕恭毕敬的人物，他们定然高攀不上。
守在明德门之前的，是皇城里调动而出的神策军。
神策军可是天子陛下的亲卫，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担得起如此的阵仗。
这排场很大啊，只怕仅逊色于当今天子陛下出行的依仗。
守在道路两侧的南北衙门捕快，得罪不起前面的那些大人物，但却对身后的百姓都凶残的很。
也就在这空挡，明德门前，有三声礼炮响起。
三声巨响落下之后，来自于礼部的春官开始奏乐，乐调高亢，似在歌功颂德某位大人物的什么功绩。
“吧嗒，吧嗒。”一阵阵马蹄声从明德门外传来。
十数名身上裹着甲胄，像是边关而来的将士，率先走进了明德门之内。
这一行人出现，当即让周围的群臣压弯了腰，那守在道路两侧的南北衙门捕快，更是将手中的横刀紧握。
百姓们开始纷纷猜测，这是不是咱们大唐的哪位大将军回来了？
要说能配得上如此阵仗的，整个大唐，如今也就只有两位将军。一位安西大都护，一位是镇军大将军。
很快，就有人瞧见了那数人围在中央，唯一没有穿着甲胄的胖子。
所有的百姓都知晓了，这定然不会是镇军大将军，只能是安西大都护耶律明捷。
耶律明捷的座下，是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他的身材臃肿，起码有二三百斤上下。
他是整个队列之中，唯一没有身着铠甲的人。
但他的腰际上，佩着一柄制式横刀。耶律明捷的面向不算丑陋，还会让人感觉到一种奇怪的亲和感。
但他的下巴上，有一抹尺余长胡须，这美感便是被就此打破了。
曾有人说，耶律明捷心中的英雄，唯有前朝还是前前朝的那一位红髯公，所以他也将胡须留长，要做这大唐威名最盛的大将军。
一行人近到了八百群臣身前，八百人便纷纷躬身，以示对于马背上之人的恭敬。
马背上的耶律明捷没有停下马匹，他连基本的礼数都没有。
见到这群人如此，他不过是冷哼一声，从袖口中抽出了一个圆滚滚的水果，一口咬下。
今日耶律明捷入帝都长安城是为述职而来，每三年，都会有如此一日。
有一位礼部官员，将今日出现在城门前的诸多大臣名姓，列为了一本小册子，交到了耶律明捷的侍卫手中。
那大臣随后便头也不敢抬地落回到了远处，生怕耶律明捷一个不乐意，当街就斩了他的脑袋。
谁敢对他大不敬啊？天子陛下是他的姑父，天子陛下最宠爱的贵妃娘娘，是他的姑姑。
侍卫将小册子递到了耶律明捷的面前，他摇摇头，白了侍卫一眼。
侍卫心领神会，自顾自翻起了册子。
又走出去不远，这一群边军身后，才跟上来了两辆马车。
其中一辆马车很是华贵，赶车的是一个身着奇装异服的年轻人，年轻人的头顶戴着一顶毡帽，让人看不清了他的样貌。
马车内不知晓是装的什么，想来总不可能是那耶律明捷抢来的美人儿吧？
后面的马车没有车厢，天空落下的雪花，就落在了马车之上。
马车上堆积着十数个大箱子，这理当是耶律明捷进贡给天子陛下的礼物。
直到这一队人，越过了八百群臣，那之前翻动小册子的侍卫，凑近到了耶律明捷的身侧。
他小声说道：“今日，除了以往的那些大人没有到来之外，卫梓玄卫国公，也未曾到来。”
“嗯，知晓了。”耶律明捷点点头，脸上便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笑。
“宰相大人李楚河不来，是我敬他，不愿意让他来。”
“杜司徒不来，是因为司徒年纪大了，受不了风寒。一个区区国公，哼，真当自己是这天底下所有人都该敬重的人物了？”
侍卫没敢说话，有些话，耶律明捷能说，他们不能说。
“调转马头，先去宰相府。”耶律明捷突然下令道。
身侧的侍卫脸色变得很差，他又小心翼翼地靠近到了耶律明捷的身侧，提醒道：“将军，这多半会让天子陛下心生疑虑。”
“姑父那人我最晓得，自诩一代明君，还常言大唐因他而得太平盛世。”耶律明捷肆无忌惮地说道。
“其实，在我看来，那宰相李楚河，才是咱们大唐的脊梁柱，堂堂当今天子陛下，不过是坐在了李楚河肩头上看风景的可怜老头罢了。”
侍卫们尽皆震惊，却将目光打量向了周围，确定这话不会落入到旁人的耳中。
可能站在宰相李楚河肩头上的人，也就只能是天子陛下一人罢了。
若是没了李楚河，不知道整个大唐，还有没有第二个人，能一肩挑起天子陛下，挑起泱泱大唐！
临近到了宰相府邸外的街巷，耶律明捷就下了马，他是一个懂礼貌的粗人，出身不算高贵，但能说会道，有些话，也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又不该说。
有些事情，亦是如此。他靠着自己的脾性，一步一步，攀登到了如今的地位。
有人说他是靠着他的姑姑，开玩笑，贵妃娘娘再怎么有能耐，若是天子陛下不喜欢了，也就什么都不是的废人一个。
他的脚下是厚厚的积雪，他一脚落下，就在通往宰相府邸的街巷内，留下了一排脚印。
直到停在了宰相府邸门前，他抬头，眯着眼睛，很是羡慕的打量起了“永安天下”四个大字。
“永安天下？永安……天下！”耶律明捷看着看着，又假笑了两声。
他对着身侧侍卫摆摆手，侍卫就赶忙上前，去与那宰相府邸门前的仆从小声嘀咕几句。
能在宰相府邸门前做仆从的，眼界定然不凡，耶律明捷这些年，也不是第一次来到这宰相府邸之外，那看守的仆从，自然认出了这位凶名最盛的大都护。
不过，寻常年月，这位大都护都是先去见过了天子陛下，才会再来与宰相大人聊聊天。
今日，难道不应也是在黄昏时分前来？
仆从不敢有疏忽，急忙转身，向着宰相府邸内奔去。
这整个大唐，人人都惧怕的安西大都护耶律明捷，就当真挺着一个圆鼓鼓的大肚子，双手插在了袖口之内，始终欣赏着府邸门前的四个大字。
他眯着眼，笑得格外开心。
手下的侍卫们，跟在耶律明捷身后，将脑袋压得很低。
将军很少会笑得这般开心，每一次将军有如此笑意，都是要杀人。
可在这帝都城里，没有雄兵数十万，将军如何杀人？
或者，将军当真就只是因为就要见到那宰相李楚河，所以便开心的笑了？
宰相府邸之外，除了耶律明捷和他身后的诸多亲信侍卫，没有其他人。
这些人也不像平日那般聒噪，因为将军之前刻意交代过，宰相李楚河大人，他不喜欢热闹，所以大家都只能冷冷清清的。
那之前前去通报的仆从，这次走出来，却不敢抬头看过去。
他生怕他一抬头，将那话说出口，耶律明捷就抽刀，一刀劈掉了他的脑袋。
他就是有十条命，也不敢将自家老爷刚才的话语，一五一十地讲给那大都护听啊。
耶律明捷好似看穿了仆从的心思，他转身挑选了一个侍卫，让他前去将仆从的意思带给自己。
侍卫往前几步，侧着耳朵，听完了仆从的讲述。
他的脸色便寒了下来，若不是将军在此，又对这宰相李楚河极为恭敬，他说不得现在就要抽刀，杀入到这宰相府邸之内。
“将军，那仆从说，宰相大人身体欠恙，不能在今日接见大人，说是让咱们尽快离去，早些去皇城内，与天子陛下见过才是。”那侍卫归来后说道。
侍卫说得很清楚，耶律明捷也自然听清楚了。
他抽抽鼻子，笑骂一声：“这小老儿，又想搪塞我，怎么前几日听闻长安城降雪，这小老儿身体好端端的，今天就偏偏有了毛病。”
身侧的侍卫们听到这话，就要抽刀入府。
耶律明捷抬手拦下，回头训斥道：“做什么？做什么？这里是宰相大人的府邸，这里是帝都长安城，你们还当是在都护府？”
“都给我老实点儿，要是老子看谁不顺眼了，一刀劈了你个龟儿子。”
他转头，又看向宰相府邸内，脸上的笑容，又重新绽放而开。
他对着那门前的仆从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
仆从不敢不从，他这就要被吓到尿裤子了，可若是敢不从，下一刻脑袋就得掉地。
他还是往前了两步，还搁着数步之远，就不敢再往前了。
“你去跟你们家老爷说，我等到明日，若是他不肯见我，我就明日再前去皇城内见过天子陛下。还有啊，等下次我再来这帝都城，就给他带来十箱珠宝，几十个俏娘们，还会与大家说个明白，就说这些都是宰相大人，亲自找我讨要的。”耶律明捷冷笑着说道。
那场景貌似有些荒诞，所以他笑得身躯都跟着颤抖起来。
仆从点点头，转身，又向着宰相府邸内走去。
一阵风吹来，冰冷的雪花打在了耶律明捷的脸颊之上。
有侍卫取过了厚裘，想要披在耶律明捷的身上。他一扬手，就将厚裘打落在地。
他回头瞪了那侍卫一眼：“老子当年在河西，见过比这都要大的雪，差点儿把老子给冻死了，我那时候连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今日若是如此，岂不是会让宰相大人以为我耶律明捷没有诚意？”
他就这么说完，侍卫赶紧捡起厚裘，退后了数步。
那仆从很快就又回来了，他这次被耶律明捷一瞪，就干脆跪倒在地。
他哭着嚷嚷道：“我们家老爷说，随您的便，反正宰相府邸都没有来年了。”
其他人还没有明白那仆从的意思，耶律明捷就往前两步，他脸上没有了笑意。
他的嘴唇紧咬，手臂都跟着剧烈颤动。
他仰头，对着天空大笑：“哈哈哈，小老儿啊，你终究还是躲不过，这可不怨我，更不能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