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帝都春雨初杀
黄昏之后，夜幕降临。
天穹上挂满了繁星，也有一轮明月照耀在了帝都长安城的街巷之间。
群贤坊内，某个破旧院落中，有人借着黯淡的月光，躺在青石板上独自饮酒。
大抵是担心明日的事情，他久久无法入睡，所以便只能在这院落之内，独自借着酒水将自己灌醉。
他轻轻摇曳酒葫芦，嘴角挂起了一抹笑意。
他缓缓眯起了眼眸，其后起身，月光之下，便有九柄飞剑出鞘，与他共舞。
一直到了后半夜，天穹上出现了朵朵乌云，乌云遮盖了星辰，也将穹顶的光泽尽数收敛。
谢风流从青石板，挪到了屋顶，这里距离穹顶更近，心中的紧迫感也更紧。
这一夜，他没有休息，一直等到了第二日的清晨时分到来。
日出东方之后，他跃下了屋檐，立在院落当中。
从井口打上来一桶凉水，谢风流开始洗漱。
等到他洗漱完毕，那昨夜沉积的阴云，终于变了颜色，是更深沉了。
乌云越压越低，终于再也难以让天穹承受，所以，便有淅淅沥沥的春雨，迎来了一个崭新的长安城。
几日前沉淀在巷口的积雪还未曾彻底消融，想来这一场雨水冲刷之后，应当会失去踪迹了吧。
今天，是耶律明捷离开帝都城的日子，也是谢风流与岳父李楚河约定的那一日。
他跨好了酒葫芦，打开了院门，走在了逐渐泥泞的街巷深处。
他没有带着雨伞，带着雨伞能挡下雨水，但并不适合用来杀人。
直到走出了平康坊，天穹之上下落的雨水，已经有了指甲盖大小，坠落在人脸上，打得人脸生疼。
这晨间的帝都长安城，早就已经苏醒。
春雨到来又如何，总不能耽误了寻常人家做生意。
并不是朱雀大街上，而是一些寻常的市井之中。谢风流找了个小摊子，吃过了一碗面饼，又开始沿着大道，向着朱雀大街走去。
寻常店铺开门，朱雀大街上的店铺，今日不开门。
没有南北衙门的捕快至此，一家家店铺，依旧大门紧闭。
街巷上，除了从天而落的雨水，只有稀稀拉拉几道身影，与谢风流一般，缓缓走出了街巷。
一辆马车映入眼帘之内，马车驶入朱雀大街，马车是跟随耶律明捷一同入城的，赶车的是一个异族年轻人，他始终带着毡帽，让别人看不清楚他的样貌。
马车行驶得并不快，车辕压在了马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响。
朱雀大街是整个长安城最大的街巷，并不曾被这滂沱春雨，洗刷出太多的泥泞。
马车行驶的还算平缓，直到马车停在了街巷的某个角落，便不肯继续往前走了。
像是有人掀开了马车车帘，与赶车的年轻人交代了什么，年轻人便点点头，走下了车沿，将马车拴在了道路一侧的酒家门前。
谢风流也走在了朱雀大街上，街下并没有积水，所以他走得并不慢。
他走得很孤独，不像是之前的马车，还有车辕的“咯吱”声作伴，也不像是身后缓缓行来那人，胯下好歹有一匹高头大马。
谢风流靠近到了朱雀大街一侧，他脚下猛然加速，整个身躯跃上了屋檐。
他就在大雨之下，摘下了酒葫芦，坐在了屋脊正中。
那谢风流正对面的街巷口，有一个白胡子老道士，脸上挂着笑，对着谢风流所在的方向微微颔首。
老道士姓张，整个帝都城有些身份的人，都称之为张先生。
张先生就坐在了巷口，他与谢风流对望之后，又将双手放在了膝盖上，眯起眼睛，打起了盹。
与其他人不同，老道士张先生的头顶有一把很大的雨伞，这自然是隔壁店家平日里用来遮挡风雨的雨伞。
只是今日店家不在，所以这雨伞便被张先生挪到了巷口。
那之前跟在谢风流身后，缓缓行来的高头大马，以及马背上的将军，也停在了街巷当中。
将军身上的铠甲是金甲，就算是有雨水冲刷，看上去也是金光闪闪，很是夺人眼球。
他的身后没有将士相随，只有手中一杆长枪。
他的身材很是魁梧，烈马停下，他就跃下了马背，手中的长枪尖峰撞在了雨水冲刷下的街巷上，留下了一条深深的划痕。
他直至走到了老道士的身前，才扬起长枪立在了身旁。
他没有行礼，只是对着老道士点点头，沉声道：“神策军大统领曹蛮，这厢有礼了。”
老道士张先生摆摆手，摇摇头，嘿嘿一笑。
张先生没有对曹蛮的礼数不周而动怒，脸上始终挂着几分赞许，像是从来未曾猜到过，这曹蛮也会在今日前来。
朱雀大街上还有行人，也是从街巷中走出来的。一个是文弱书生，书生手中捏着一柄折扇。
他不停的咳嗽，总会用单手挡在了嘴唇前方。
书生的身侧，是面容娇媚的一位淡绿色衣衫着身的俏佳人。
她的每一步前行，整个身躯都在跟着扭动，就如同一条前行之中的毒蛇，不是让人心动，而是让人心寒。
她抬手，搭在了书生的脊背上，帮着他轻轻拍打了两下。
书生咳嗽声停止，又有身侧的女子抬起一条手臂。书生赶忙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搭在了女子的手臂上，眼神之中满是歉意。
这二人，便是昔日曾在宰相府邸门前，为谢风流解过围的小文衫与竹叶青，他们都是丽景门豢养的高手，也都是天子陛下身前的死侍。
但能调动他们的，不止止有天子陛下，还有一张黑颜。
天穹下落的雨水逐渐稀薄，让人的眼前除了雨帘，还能看得到更多的东西。
街巷上，有三人站立。
手持长枪的金甲大统领曹蛮，丽景门的两位名角儿竹叶青与小文衫。
屋顶上有端着酒葫芦的谢风流，巷子口，有为三公子赶车的张先生。
此外，还有一个异族年轻人，以及一辆马车。
南北衙门的捕快好似在此时苏醒，他们从暗中走了出来，眨眼间，就遍布在了朱雀大街的两侧。
他们十步一岗，人人皆是手扶横刀。
皇城上，有人探出了脑袋，他的双手搭在了城墩上，静静等待那远处的好戏上演。
在他的身后，有一位瘸子老管事，为他撑起了一柄雨伞，将天穹落下的雨滴，尽数阻隔在外。
猛地，一阵大风吹来，是一阵怪风，不应当在此时出现在朱雀大街上的风。
这风一吹，便将诸人的衣衫扬起，也让雨滴落在人脸上，刮得更疼。
十数匹骑着五花马的边军将士，出现在了朱雀大街的尽头。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个换上了甲胄的胖子，是身上换上了甲胄，依旧不曾佩戴头甲。
耶律明捷的嘴角扬起自傲的笑，他抖了抖身上的肥膘，目光就向着那远处的数道身影看过去。他的心中并没有过多的担忧，他耶律明捷什么阵仗没见过。
当年的六万草原蛮子，在他的身前，他都不曾腿软，更别提是今天了。
他抬手扶在了腰际上的横刀刀柄上，其后高呼道：“丽景门金牌张先生，名角小文衫、竹叶青，神策军大统领曹蛮，还有一个小道士。”
“就凭你们这些人，也能拦下我？”
他单手扬起，指在了自己的鼻尖上，又换来了自己狂傲的笑声。
“我耶律明捷，你们口中的安西胡蛮狗，现在就在这朱雀大街上，要出城去，你们这些人，可有人敢阻拦我？”
安西胡蛮狗这个称呼的来历，是因为耶律明捷的确有一半的血统，是属于草原人。
这个称呼都跟着他十多年了，久到了已经很久没人敢再次提起。
整条街巷上，除了马蹄声和风声雨声，没有其他声音，更没有人来回答耶律明捷的话语。
但有数道冰冷中带着笑意的目光，代替了这些人的回答。
他们不是来欢送耶律明捷的，更不是拦他的，而是来杀他的！
一杆长枪率先开始前行，神策军大统领曹蛮，高呼一声，身体已经高高跃起，同样跃起的，还有手中转动的一杆长枪。
不需要过多的话语，这一场杀人行动，就已经开始了。
坐在巷口的张先生，从身后掏出了马鞭，却没有真的想过要出手，他的目光，是盯在了那辆马车之上。
有一道比曹蛮更快的身影，出现在了耶律明捷的身前，是那个始终带着毡帽的异族年轻人。
年轻人不是要对耶律明捷动手，而是目光望向了曹蛮，他要护下耶律明捷。
“蜀地皇甫云天，三重鸾十大天干位列第三。”张先生的声音在雨声之后响起。
那长枪刺穿了雨幕，就要刺在了皇甫云天的身前。
他的双手扬起，握成了两个拳头，他终于缓缓抬头，那阴寒的目光，让前行中的曹蛮手中长枪都略有停滞。
耶律明捷与诸多边疆将士，继续前行。
摆在他们面前的，还有两个丽景门的名角。
还有屋顶上的一位年轻道士，除了这个道士，其他人，耶律明捷早就预料到了他们会到来。
不过比想象中，要出现的高手，少了两位。
也对，那两个人出手，他耶律明捷今天就没有活路了。
耶律明捷坐下的马匹行驶得极为缓慢，但他身后的将士，胯下马匹就行驶得很快。
这些都是他在军中培养的死士，用来杀人的死士，今天就是他们为了报答他的多年恩情，献身的时候了。
这些将士一一抽出了腰间横刀，他们拉住了前行的烈马，跃下了马背，迎着竹叶青与小文衫缓缓走去。
耶律明捷突然加速，坐下马匹越过了身前的屏障。
他的目光划过那角落当中的马车，也转头，划过了巷口当中的张先生。
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继续往前，他再往前，就要到了城门口了，城门外是他带到帝都城来的五千精锐将士，只要是打开城门，除非是天子陛下亲自下令，没人能拦得下他。
他是如此想着，于是他笑了，笑得像个顽皮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