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按律当诛九族
帝都长安城内，今日又有两个大消息传来，开始在长安城的市井巷弄当中，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去。
这两个消息，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好消息是叛军被阻隔在了玉门关之外，已有数日之久。
这给了大唐很好的休养时机，关内道、河东道、山南道、京兆府、河南府、河南道、河北道……数十万将士，都能有足够的时间，去为这大唐百年来最有威胁的敌人，做出最完美的应对方针。
这消息是在今日日出之前，就传到了皇城太极殿内。
天子陛下听闻此事的第一时间，就即刻宣布了另外两件事情。
或者说，那原本就是同一件事情。
卫梓玄登上宰相位，成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当朝最大权臣。
于今日午时，处决李楚河，……这个消息，只在少数人中传播，知晓的人极少。
这算是坏消息吧，卫梓玄是什么脾性，哪个大唐的子民不清楚，哪个长安城的百姓，没有吃过他的苦。
他当了宰相，大唐的明天，还会有日头吗？
反正今日依旧没有，天空的乌云，反倒是压得更低了。
皇城内，数名神策军将士，手持长柄陌刀，立于园林两侧。
园林之内，有风吹来，卷起几抹花香，与清风一同扑向了园林正中的凉亭之下。凉亭所在，是在帝都长安城内最闻名的龙首池上。
龙首池自然就是天子陛下才能待的地方，遂那凉亭内的人影，便是天子陛下与贵妃娘娘。
在凉亭外，站着一人，跪着一人。
站着的是老宦官冯元义，他握着臂弯下的刀柄，瞥了跪倒在地的卫梓玄一眼。
他没有拆穿卫梓玄的小心思，也没有跟天子陛下说明白，那能让叛军不入关内道的计策，都是卫梓玄去求那李楚河得来的。
他跟了天子陛下四十余年，最是知晓天子陛下的脾气，若是说了，不仅不会给李楚河带来任何的好处，说不得那一日，李楚河就应当脑袋落地。
凉亭内的天子陛下，脸上始终是带着笑意的。
他坐在石桌前方，手中握着一根长毫，长毫之下，是一沓厚厚的绢纸。
他就附身在那绢纸上写着画着，写的什么，画的什么，没人敢去瞧得清楚。
立在他身前的贵妃娘娘能瞧清楚，但天子陛下说，这曲子不曾做完，便不让她多看。
贵妃娘娘新学了一支舞，是从河西之外学来的，天子陛下很开心，便让今日在这凉亭之下，贵妃娘娘舞一曲给他瞧瞧。
那此时，立在天子陛下身前的贵妃娘娘，就正在舞动手中的丝带，丝带上下翻飞，贵妃娘娘司寇莺钰的身影也上下翻飞。
她的舞姿灵动、清雅，时而做出手舞琵琶状，时而犹若从梦走来的仙子，时而游龙绘丹青。
她用一颦一笑，她用长眉妙目，她用青丝长裙，舞出了这人世间最动人的悲欢离合。
有手腕上绑缚的铜铃响起，她的舞步转而慢移，如同青云，又快步疾转，动若旋风。
贵妃娘娘的舞，只有天子陛下见过，旁人没有见过，也不敢去见。
就如同那立在凉亭之外的二人，一人始终背靠凉亭，一人跪倒在地，始终不曾抬头看过来。
又瞧见贵妃娘娘司寇莺钰的头深深埋在了水袖之下，水袖又挥舞，她的妖艳面庞重新出现在了天子陛下眼前。
其后，舞姿又转换了一种风格，司寇莺钰踏着碎步，飞快旋转起来。
下一瞬间，娘娘高高跃起，又开始下沉，做出了一个月中女子的抬腕开云状，整套舞姿，终于落下了帷幕。
“哼！”天子陛下轻哼一声，目光瞥向了凉亭之外。
有婢女急匆匆而来，为贵妃娘娘递上了方巾。
司寇莺钰擦拭掉了额头上的淋漓汗珠，她轻轻走到了天子陛下身侧的石凳上坐下。
她悄悄越过天子陛下的臂膀，想要瞧清楚那石桌上勾勒出的曲调。
这贵妃娘娘的调皮，当即引起天子陛下的眉头紧皱，是佯装出几分怒意，不是当真生气。
他抬手将绢纸遮掩，将长毫丢在了一侧，不让司寇莺钰瞧见那纸上的内容。
婢女缓缓退去，整个凉亭内外，又只剩下了四个人。
天子陛下跟贵妃娘娘司寇莺钰挑拨一阵之后，才仿若想起，那凉亭之外，还跪着一个新上任的宰相大人。
他这便赶紧整理好了龙袍，抬手将司寇莺钰安抚。
他瞧向了凉亭之外，轻咳一声后说道：“元义啊，把这首曲子传给乐部，让他们日夜加紧练习，等叛军大败，庆功宴上，朕与乐部同谱此曲，让贵妃起舞为我大唐诸多功臣助兴。”
“喏。”冯元义转身进入到了凉亭之内，从天子陛下手中接过了绢纸。
其后又退出凉亭，交给了手下的人去处理此事。
他没有去看绢纸上的内容，那是为大唐将士庆功用的曲子，娘娘刚才的舞蹈，也是为大唐将士饮酒助兴用的舞蹈。
他仰头望向远处的天空，他眯着眼眸，大唐当然会胜，以前大唐会，以后大唐依旧会。
等那一日，他就能听到看到，何必着急这一时呢？
他又重新回到了凉亭之外，又成为了那个立在凉亭外的老宦官。
贵妃娘娘司寇莺钰就坐在天子陛下的怀中，抬手按在了天子陛下的胸前，贴着天子陛下的耳垂，不知晓说些什么悄悄话。
其后，司寇莺钰转头，打量向了凉亭外跪在地上那人。
天子陛下抬手拍了拍司寇莺钰的肩头，让她重新坐回到了石凳上。
他的面相又变得英武，他的双手搭在了膝盖上。
他看向那地上跪着的人，眉头就忍不住皱紧，这个卫梓玄啊，心浮气躁，这事情，操之过急了。
“卫梓玄，进来吧，有什么事情，就都跟朕讲讲。”
“陛下。”卫梓玄弓着腰起身，几步快跑，近到了凉亭之内，又跪倒在地。
他的双手按在了贴着膝盖的衣衫之上，俯倒在地道：“陛下，臣向陛下启奏，前宰相李楚河，与安息大都护耶律明捷暗中勾结，同谋造反。”
“之前的诸多罪状，不予累述，只此一条，就按律当诛九族！”
他话音落下，悄悄仰起头，打量向了天子陛下的方向。
这一眼望去，心中便是惊跳不已。
原来天子陛下没有闭目眼神，而是在盯着他的身躯，牢牢地盯着。
“你觉得刚才娘娘的舞，跳得如何？”天子陛下只是如此问道，像是完全没有将卫梓玄的话，放在了心上。
他的目光咄咄逼人，如果他的目光是两柄锋利的刀锋，那么卫梓玄此时应当要死透了。
“娘娘的舞，自然是天仙之舞。”卫梓玄恭维道。
他同时用袖口从额头上滑过，又轻声呢喃道：“陛下，如今李楚河还在狱中，不曾处斩，此时已过午时，依臣之见……”
“呼。”天子陛下白了李楚河一眼，转头笑着看向了司寇莺钰。
“爱妃，等你那外甥被咱们大唐的边军拿下，到时候入狱，你可不能再不懂事，来跟朕求情，朕能保证不杀他，但朕得跟整个天下交代。”
“陛下，妾知晓。”司寇莺钰轻声应道。
天子陛下又回头，这才重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再给朕说一次。”
卫梓玄的双腿跪得都有些麻了，但他不敢起身，因为天子陛下未曾明言，他便不能如此去做。
“呃！”他双手扬起，又对着天子陛下行礼，言道：“陛下，李楚河与耶律明捷暗中勾结，同谋造反，按律，当诛九族！”
“可如今，小老儿李楚河还好好地待在了大理寺狱内，这天色已经过了午时了。”
“哦？”天子陛下轻应一声，然后说道：“没有其他的事情吗？若是没有，就下去吧。”
“陛下，李楚河当诛九族啊！”卫梓玄吞咽了一口唾沫，又提醒道。
天子陛下抬手抓起了石桌上的长毫，紧紧攥在了掌心之内，他眯起了眼眸。
他高声问道：“卫梓玄，朕且问你，李楚河身死，对你有多大的好处？”
“他死了，你就是这天子陛下，你就能坐在朕的位置上不成？”
“臣惶恐。”卫梓玄赶忙辩解道：“陛下，李楚河是谋反罪，是扰我大唐不得安宁。”
“哼！”天子陛下将手中的长毫丢到了卫梓玄的身前，那长毫之上，溅起的墨汁，沾染在了卫梓玄的衣衫之上。
“他当真是谋反罪，为何还会留在长安城内，为何又有设计在朱雀大街刺杀耶律明捷？你当真以为朕老糊涂了？”
“还有你那日，曾前往大理寺狱，见过李楚河一面，李楚河求你让翰林院三千士子下江南，你为何从来不曾与朕提过此事？”
“卫梓玄，欺君之罪，按律当如何？”
“陛下，陛下，臣罪该万死，但臣都是为了陛下，都是为了大唐。”卫梓玄的声音颤抖，他的身躯也跟着颤抖。
“行了，行了，卫梓玄，你以后做事情，不要以为朕就是个聋子瞎子，这天底下的事情，没有什么能瞒得过朕的。”天子陛下缓缓道。
“李楚河的事情，你看着去办吧。”
“但有一条你要清楚，只限于李楚河一人，若是让朕知晓你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那大理寺狱关押李楚河的地牢，就是明日你的归宿。”
“臣领旨。”卫梓玄应道。
其后，他在两名神策军的搀扶之下，离开了凉亭。
那凉亭外站着的老宦官，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身后的凉亭，他幽幽道：“陛下，李楚河不当死。”
天子陛下点点头，之后开口解释道：“有他在，朕能安心，没他在，朕日日夜夜不能睡个安稳觉。”
“但他若是不死，朕没办法跟满朝文武交代，没办法跟整个大唐的子民交代。”
“卫梓玄这个人你觉得如何？”
“心胸比李楚河尚且不如，才智亦不如袁从正，行事抵不过房大山，阿谀奉承，溜须拍马，这些人比不过他。可用，不可重用！”冯元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