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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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哈尔九世

国王不在他的账房里,数着钱。他在孚日广场的客厅里,承受着一些坏消息的折磨。坐在对面扶手椅上的侍从武官名叫布伦丹·厄克特-戈登。他们中间有一张玻璃茶几,上面放着一张面朝下的照片和一双镊子。整个房间就像一张照片:几分钟过去了,两个人动也没动,也没有开口说话。

需要点动静来激活一下场面,有了,在冰冷的枝形吊灯中,一个音叉在硕大的玻璃体内做微小的排列时发出了砰的声响。

亨利九世说:“我们生活在一个多么可怕的世界里啊!巴格尔。我的意思是,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恐怖的……的世界!”

“一点不错,陛下。您想喝白兰地吗?陛下。”

国王点点头。厄克特-戈登摇了手铃。更多的动静:可耻的尖叫声。用人洛夫出现在远处的门口。厄克特-戈登对洛夫没有不满,但是发现呼唤他的名字令人尴尬。谁喜欢一个仆人的名字叫洛夫(1)

“如果您愿意的话,洛夫,请拿两大杯人头马珍藏来,”他大声喊道。

信仰的守护者——事实上他主持英格兰教堂(主教派)和苏格兰教堂(长老会)——继续说:“你知道,巴格尔,这动摇了我的个人信仰。动摇了你的了吗?”

“我的信仰只不过是一株纤细的芦苇而已,陛下。”

不太靠谱的表达,出自这个长得像腹带的男人之口。他秃头、黝黑、红润,从他母亲那里遗传的犹太人头脑(有人说)。

“根基动摇了。这些人真是让人无法容忍。不。更糟。我认为这是某些可怕‘帮派’的一部分?”

“有可能,陛下。”

“为什么……怎么会安排那些家伙假借上帝‘授权’的名义发挥作用呢?”

洛夫又进屋了,在他走近时,十几个钟表一个接着一个地整点报时。厄克特-戈登天生就是一个务实的人,他想做更多的事情使国王易怒的“他”实现现代化。特别是在危急时刻,听起来像是战前。当布伦丹回忆起亨利作为威尔士王子,访问海边的纽贝根贸易联盟总部休息室时,他红润的脸颊一时变得更加红润了。王子在钢琴边演唱歌曲《我的老爸是个清洁工》:“我的老爸是清洁工,他戴着清洁工的帽子,他穿着令人称奇的裤子,他住在市建公寓!”新闻界反应迅速地指出,真相恰恰相反:亨利的老爸是理查德四世,他住在白金汉宫。

洛夫继续朝他们走去,但还有一段距离,他极力使自己的脸避开白兰地酒杯,生怕酒会流出来。六点零五分左右,他离开了房间。

“原谅我,巴格尔,我内心一片空白。送到……?”

“照片已由人亲自送到我在圣詹姆斯的房间里了,用一般的白色信封装着。”厄克特-戈登现在从包里拿出这个信封。他把透明的拉链钱包递给亨利九世,他眯着眼睛,迷惑地看了半天。布伦丹·厄克特-戈登先生,绅士,右上角写着“私人信函,密级”。“没有随信便条。笔迹和多余的‘绅士’暗示它出自粗俗之人或者外国人之手,或者是试图使我们相信如此。可以想象的是这种保护做法告诉了我们更多的含义。”

厄克特-戈登揣摩了国王的皱眉。亨利九世通常留着偏分的浓密的金色头发,盖过眉头。但是现在皇宫处于混乱之中,他往上梳的一束额发已经塌成令人不解的刘海,使他的眼睛看起来似乎更加困扰和容易恼怒。亨利九世向他皱起了眉头,厄克特-戈登对此耸了耸肩,说:

“我们等待进一步沟通。”

“简直是敲诈!”

“我觉得是强取。很明显似乎不是媒体通常的做法。如果是的话,我们就应该从德国媒体上找到那张照片。”

“巴格尔!”

“对不起,陛下。或者从网络上找。”

亨利九世把手伸向桌子,示意一个什么东西被弄脏了。

“用镊子,陛下,如果您愿意的话。用镊子把它翻过来,陛下。”

国王用镊子把照片翻了过来。

他已经三四年没有见过他女儿赤裸的身体了,再没有比这个更让他受折磨了,她已经变成了怎样的女人,在她还是个小女孩时,他曾跟她一起玩娃娃。想起这些情景,连同她梦幻般天真无邪的脸,她父亲双手捂住眼睛,痛苦不堪。

“哦,巴格尔。”

“哦,霍特尔。”

厄克特-戈登往那边一看,是一张十五岁的小女孩在白色浴缸中的玉照,手臂放在一边,双腿交叉,与六英寸深的水成一定的角度:维多利亚公主,裸体泳装,裸体紧身连衣裤勾勒出女性的轮廓。惹人注目的棕褐色线条——她似乎穿着幽灵般的比基尼——表明照片应该是夏天拍摄的。厄克特-戈登核对了行程记事本:公主过去所做的一切都显示她仍在度假,但是她已经回到寄宿学校六周多了,而现在已经快到十一月份了,为什么?他想,他们耽搁了?有关公主面部表情的事情让他忧心不已,更加让他烦恼的是:监护人的晋级……顺便说一句,布伦丹·厄克特-戈登的绰号是他名字的首字母,亨利九世的绰号是因为他在校园剧《亨利四世,第一幕》中,饰演性格很急的人霍特思博。

“你认为,”国王伤心地说,“公主和她的女朋友被人用相机玩弄了吗?”

“不,陛下,恐怕不至于,压根不可能。”

国王向他眨了眨眼睛。国王总是逼你详细地说明。

“肯定还有更多公主的照片。其他……姿势的。”

“巴格尔!”

“原谅我,陛下。那太不幸了。最要紧的是:看看公主的脸,陛下。那是一张她认为自己是独自一人的脸。我们应该感到欣慰的是她过去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这史无前例的侵扰。对此完全无知。”

“是的,无知,无知。”

“陛下,您是否允许我让约翰·奥特瑞德行动起来?”

“是的。当然了,不要别人。”

亨利九世站起身来,随即厄克特-戈登也站起身来。他们步调一致,一个人时髦阔气,另外一个人精瘦。当中央窗户的巨大斜面窗洞终于被运到的时候,两个人都透过网眼、纬纱和经纱朝外张望。探照灯、起重机、起重龙门架、伸缩云梯:新闻界的消防员。时值王后出事的第二个纪念日前夕,国王要在早晨发表声明。在此之前他要飞回英格兰,回到他妻子床边。王后不在花园,吃面包和蜂蜜,而是穿着无袖长披风,痴迷于某种机器。

“噢,陛下。家族箴言。”

依次由祖父约翰二世、父亲理查德四世传下来的家族箴言并非官方性质。在拉丁语中,它可能是“干到底”,英语的意思如下:继续干。

“明天我干什么呢?艾滋病人还是癌症病人?”

“都不是,陛下。麻风病人。”

麻风病人?……噢,是的,当然了。”

“也可以推迟,陛下。鉴于这个日子的重要性,我也不明白为何把它安排在首要位置。”接着,他诱人地提议道,“如果您允许的话,陛下,我将调用国王的专机,两小时后。”

“不,我最好按计划去看麻风病人。现在我在这里,继续干。”

厄克特-戈登对亨利九世访问巴黎的真正目的心知肚明,但他被迫掩饰他的吃惊。尽管当下危机严重,国王明显坚持前行(尽管时机糟糕,有凶险)。现在他蹙着眉头,盘算着一系列令人着迷的推断。

“看完麻风病人之后——接着干什么?”

“中午前您还在飞机上,陛下。两点钟在官邸有个典礼需要您出席:接受海德维人民的奖品。”

亨利九世又一次向他眨了眨眼睛。

“全国头部伤害协会,陛下。接着,您要去北方,”他说,多余地加了一句,“去见王后。”

“是的,可怜的人儿。”

“我让奥特瑞德不要挂断电话,晚上在圣詹姆斯跟他联络。我们必须在这件事情上避免给人消极的印象。”他摇了摇头,接着说,“我们要看看从哪里先开始。”

“噢,巴格尔。”

厄克特-戈登有个冲动的念头,想伸手帮亨利九世理顺眉毛上的头发,但是这会使国王感到十分吃惊和恐惧:被一个男人抚摸。

“我感到十分对不起你,霍特尔,真心实意地。”

国王离开去沐浴之后不久,布伦丹坐在休息室里,取下角质架眼镜,露出肿胀、警觉的褐色眼睛。布伦丹有一个秘密:他是共和党人,他在这里做的一切,他四分之一个世纪一直做的都是为了爱,一切都为了爱。开始是出于对国王的爱,后来是出于对公主的爱。

当维多利亚四岁时……英格兰家族在意大利度假(卡斯特罗或者布拉佐的一些地方),她被人带进来向同行的人说晚安——穿着睡袍、睡裤和饰有流苏的拖鞋。刚洗完澡头发朝后,很光滑。她走到纸牌桌前,踮着脚尖,亲吻了她的父母,然后跟另外两个随行人员奇佩和博伟特意打招呼告别。当他看到她最后不再说话,环视的眼神中最终没有包括他时,坐在稍远处的布伦丹,依然满怀期待透过书本往上看。接着她牵着奶奶的手,转身低着头走了。让布伦丹自己吃惊的是,他伤心地几乎要哭出来,感觉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为何我那么在乎而你却那么冷漠?他热血沸腾……布伦丹意识到自己非同寻常地喜欢公主。它仅仅是美学意义上的喜欢吗?当他欣赏她的脸时,他总感觉到自己戴着最强大的眼镜——她日益丰满的线条对他而言就像硬币上的轮廓那样触手可及。但是这不能解释他在意大利舞会上受到冷落的状况,维多利亚去睡觉前没有说晚安:例如,为抵挡诱惑而愠怒哭泣。第二天晚上她说“晚安,布伦丹”,一句话又让他神清气爽地恢复了。这是爱,但是是哪种爱?她十五岁,而他四十五岁。他期盼这种差别消失,但是不可能消失。

现在布伦丹又在看公主的照片了,他看得既匆忙又谨慎。他为她谨慎,也为自己谨慎——因为有关他自己的信息可能出于此。当然最重要的是伺候她,一直伺候她……布伦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包,需要做些准备工作,备车去奥利机场了,安排国王的航班去伦敦机场,出席跟约翰·奥特瑞德的工作晚餐。

快到孚日广场时已经八点了。在楼下厨房的山形地窖里,速溶咖啡的安全细节出了问题——还有玩的扑克牌,陌生的符号、剑和硬币,似乎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在楼上,洛夫正在休息室的一个远处角落处摆放桌子,前臂上搭着白色的餐巾。为两个人准备的。带着刚从浴室出来的清香,国王用手挨个摸着家具。在他的房间里,你摸着的每一件东西要么非常硬,要么非常软,极其贵重的硬,极其贵重的软。

这个房子是亨利九世的亲密朋友米拉波侯爵的房产。鲜为人知的是侯爵在孚日广场还有一套公寓……

现在钟敲响了,开始是接力式的,接着是同时敲响。

“洛夫,如果你愿意的话,”国王说。

楼梯底部过道处铺着地毯,靠墙摆着一个上置餐具柜的可移动食橱,大小如中世纪的壁炉。现在它开始转动,嗡嗡作响的轴慢慢地往外滑。情妇的曾孙女何子珍进来了。

当钟再次敲响时何开始宽衣解带。她花了不短的时间脱衣服。国王已经赤身裸体,无助地躺在躺椅上,像一个即将被交换的孩子。她一边脱,一边用衣服抚摸他,然后用衣服里面的胴体抚摸他。何抚摸他,他抚摸何。他坚挺,何柔软。何抚摸他,他也抚摸何。

突然听到砰的一声,是枝形吊灯震动了一下。


(1) 英文名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