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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天理昭昭(2)

三把飞刀,流星一般向李尧年飞去。

李尧年侧身轻松躲过,冷不防那人又丢来一枚,虽然也躲过去了,却还是被从左脸上划了一道拇指长的疤痕。

只这短短空隙,那人已经站了起来,冲出去了。

李尧年怒不可遏,要追出去,却被陈牧喝止住了。

陈牧脸上渐渐恢复了肉色,手撑在窗沿上,喘着粗气,虚弱说道。

“诏狱的房间,交错纵横,迷宫一般,能够找到这里的,绝对不是外面的人……”

“你是说,北镇抚司出内鬼了?”

李尧年神情严肃。

陈牧冷哼一声。

“人为财死,只要给够了钱,自然有卖命的。如今人已逃走,你追出去,是杀还是不杀?你杀了也好,抓回来也好,严党的罪就落实了,可现在……”

他低着头咳嗽了好一会儿,满脸痛苦,缓缓说道。

“可现在,还不是倒严的时候,东南战事胶着,大明朝还需要严嵩来撑起这片天……”

李尧年听言,却也在理,方才是他莽撞了。

陈牧抬手,轻轻摸了摸李尧年脸上的伤疤,惨淡一笑。

“疼不疼?如今我可欠了你两条命了。”

李尧年也苦笑一声。

“明儿我进宫罢。这次行刺失败,严党不知道要怎么甩锅呢。”

陈牧眸色一凛,似乎已经想到了结果,可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紧紧攥着拳头,不断地用力,直到整个身子都在跟着颤抖。

李尧年左手不断摩挲着腰间绣春刀的刀柄,沉默了良久,才说道。

“皇上圣明烛照,都会明白的,且忍耐罢。我去看看姚师傅。”

……

次日,阳光和煦,春风拂面。

站在大理寺会审大堂外的姚望秋,仰头看着温润的日光,此刻竟觉得有些刺眼。

春风吹动他凌乱的胡须轻轻摆动,他幽幽说道。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总有新人要换旧人的……”

他身材本就瘦削,在诏狱吃了这些时日的罪,更加只剩皮包骨头了,整个人站在那里,确实像一棵即将枯死的树。

尽管他还不满四十岁。

李尧年没说话,静静地等到里面让进去后,才轻声说道。

“姚师傅,请进罢。皇上说了,有什么就说什么……皇上圣明,不会冤枉任何好人的。”

姚望秋没说话,缓缓扬起下巴,理了理破旧不堪的囚服,在李尧年和几个锦衣卫的押送下,缓缓踏入大堂中。

跨过门槛,他深邃的双眸看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以及内阁有司官员,全体到位。

司礼监和北镇抚司也来了。

大堂坐北朝南的一排,共分成三块,一共三行,最中间坐着的,自然是内阁首辅严嵩,下面左右两边分别是徐阶和袁炜,再往下,便是刑部尚书,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大理寺卿。

其余的座位,从东往西,分别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其他有司官员。

再往下,从北到南分别坐在东西两面的,东半边儿是司礼监的五大太监,黄锦,陈洪,冯保,石崇,左铭五个太监,西边儿是北镇抚司的五个锦衣卫。

二百多名官员,皆神情严肃,连个交头接耳的都没有。

整个会审大堂,都被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笼罩着。

严嵩一夜未眠,苦苦撑着疲惫的精神,摸起桌上的惊堂木,猛地一敲,扯着沙哑的嗓子,高声喊道。

“犯人姚望秋,议论国政,诽谤君上,你可知罪?”

姚望秋面无表情,如同一潭翻不起丝毫涟漪的死水,冷冷说道。

“无罪之有,为何认罪。”

鄢懋卿喝道。

“罪证确凿,还敢在此放肆!传证人!”

两个狱卒押送着两个便宜坊的伙计进来。

这两个伙计年纪都不大,顶多也就十八九岁,吓得面如土灰,战战兢兢,进来便就跪下了。

鄢懋卿语气严厉,喝道。

“你们两个是在便宜坊的伙计,当年杨继盛常去你家,我且问你,可认得你眼前这人么?”

一个胆子大些的,抬头看了姚望秋,记得鄢懋卿嘱咐的话,连连点头。

鄢懋卿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得意笑容,身子略微前倾。

“他在你们店里,说过什么?”

“说……说杨继盛不该死……”

鄢懋卿不待姚望秋说话,便直起了身板,高声说道。

“传御史王忠!”

一个中年官员走了进来。

鄢懋卿:“我问你,这两个小厮,你可认识?”

王忠面无表情。

“认得,是便宜坊的两个伙计,卑职去吃饭的时候常见的。”

“那你又为何上折子弹劾姚望秋?”

“因腊月初八那天,卑职曾在便宜坊吃饭,正好姚望秋也在那里,还有他的一个学生,叫陈牧的,言语之间,对当年杨继盛之死,颇为不满。”

姚望秋怒了,立刻驳斥道。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与陈牧去便宜坊吃饭了?你这是狗血喷人!”

“公堂之上,不可放肆!”

姚望秋的老上司,刑部尚书张顺厉声喝道。

一直沉默的徐阶终于说话了。

“王忠,人证有了,物证呢?”

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提督黄锦说道。

“锦衣卫负责记录百官言行,姚望秋既然说他冤枉,便调来他腊月初八的行踪便是了。”

徐阶:“快快调来!”

许久,一个锦衣卫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送到了严嵩面前。

严嵩却闭上了眼睛,幽幽说道。

“老夫八十二了,老眼昏花,看不见了,让徐阁老看罢。”

从进大理寺衙门开始,严嵩就一直无精打采。他虽说上了年纪,可精力远远超过同龄人,如今实在反常。

徐阶眸中飞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站了起来,恭敬说道。

“阁老是首揆,徐某哪有越过的道理。既然如此,就让念来罢,大家听着,也是公正之举。”

严嵩沉默一瞬,轻轻点了点头。

那锦衣卫便捧着册子,高声喊道。

“腊月初八,国子监经学博士姚望秋,于家中,一日未出,期间唯有学生陈牧探望,于家中逗留半日,申时三刻方出。”

所有人,除了内阁的几个阁臣还有鄢懋卿等严党的心腹,脸色全都变了。

他们并非是诧异姚望秋是清白的,而事实上,他们谁都明白姚望秋是被严党扣了个屎盆子。

他们是惊讶于严党就这么向清流认输了!

昨天短短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众人心中皆摇摆不定,但有一点却都彼此心照不宣,达成了共识。

朝廷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