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明知山有虎（4）
“可看见了？”
李青云一本正经地看着陈牧，对他说道。
“审案子，不在多少，关键在于件件公允。咱们做父母官的，就是百姓的父母，要无时无刻不把百姓放在心上。为民做主的，才是好官。”
这官腔打的……
陈牧恍惚间还以为他的高官老爹在和自己说话。
他还是很配合地笑道：“府台大人断案如神，卑职佩服。”
李青云呵呵一笑，摆了摆手。
“我知道，这些在你眼里不算什么，毕竟你也是见了大世面的人。”
他指的是姚望秋那案子，毕竟陈牧也卷进去了，一定意义上是因为陈牧才掀起了这宗案子。
陈牧心里一直不好受。
李青云继续说道：“是非对错，只在人心，陈县令只要忠心为国，一心为了君父，还是有前程的。”
这句话让陈牧心里抽动了一下，自从他被赶出北京后，绝大部分人都觉得自己是败在了严嵩手上，惹了皇帝大怒，这才被赶出去。
所有人都认定陈牧已经没有回北京的机会，包括在内的徐阶，张居正，都觉得陈牧已经很难回来了，毕竟在他们眼里，陈牧不过是个棋子而已。
他的价值已经用完了，回不回的没什么要紧。
反倒是素昧平生的李青云，竟相信陈牧如今并非是失势，甚至还是步步高升的开始。
有时候缘分，真的是妙不可言，你说不清楚什么时候，就会碰到你一生的贵人。
陈牧心里如今正有着这样的体会，虽然穿越而来，确实经历了不少事情，但不可否认，确实有很多贵人或多或少地提携了他。
李青云摸出怀表，见快中午了，正好下人来说已经摆饭了，李青云便留陈牧和李尧年，与他一起用饭。
饭食很简单，四菜一汤，两荤两素，李青云又让添了一道红烧肉。
“陈县令是松江人，红烧肉是你们那里的名菜啊，尝尝本官这里的，可否合胃口？”
李青云呵呵笑道。
“烦劳府台费心了。”
“解元大名，不可不知啊。”
李青云眸色深邃，大概是因为找到了能够转运的契机，他竟改掉了以往的懒散。
或者说，如今的李青云，才是真正的李青云。
他好歹也是个正四品的官儿，朝廷里的事，他也有渠道能够打听得，更何况是姚望秋这件动用三部会审，惊动天下的事。
同僚们有时候说起来，都要说严党真是如日中天，怕是一万年也倒不了的，唯独李青云沉默不语，心里却有主意。
他心里清楚，姚望秋人头落地的那一刻，严家的丧钟，就算是敲响了。
李青云心里早就有了一番打算，可他就是不说，他要等着陈牧说。
陈牧看在眼里，提起酒壶，给李青云斟酒，随后举起自己的酒杯。
“陈牧遭难，幸蒙府台大人收留，将来必然报答，如今且借府台的酒，敬府台大人一杯。”
李青云也没多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陈县令啊，这句话，原不应该我说，可你既然投奔了我来，我也不好不送佛送到西了。有句话说是各司其职，这虎头山是我长安州的地方，可在虎头山上的土匪，也不单单是我长安州的人，大多数还是你们太平州的嘛！拿我长安州的兵，剿太平州的人，岂不是越俎代庖？”
陈牧眸色黯淡，有些无措地看向李尧年。
其实李青云的意思很简单，虎头山的土匪，虎头山上的土匪，如果真闹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用不到陈牧来，他这个知府就已经派兵给剿了。
可是……
陈牧明白，里面有些李青云不太方便说的原因，正如同太极一般，阴阳平衡，一方倒了，另一方就会失衡。
以小见大，放眼整个朝堂，嘉靖用的，也是这种所谓的“太极政治”，严党，清流，阴阳平衡。
除非有更多的好处，更长远的利益，能让李青云愿意打破现在的平衡。
“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若是，能让府台从此平步青云呢？”
陈牧缓缓说着，眼睛缓缓抬起，直勾勾地看着李青云。
李青云表情僵硬了一瞬，转而起身，走到窗前，双手负在身后，看着外面微风吹动地上落叶，将落叶卷到半空，心里突然抽动了一下，幽幽说道。
“小小土匪，竟能席卷起大风大浪了？”
“不，卑职才是能助大人平步青云的风，同样，卑职也需要大人来送卑职平步青云。”
“陈县令。”
李青云缓缓回眸，他大不了陈牧几岁，二人应该说是同龄人，可一举一动的神态上，李青云都要比陈牧老成太多，二人好像是不同时代的人。
本来就是。
陈牧二十八岁的躯体里面，住着一个二十岁意气风发的青年。
李青云二十九岁的躯体里面，住着一个至少再长二十岁的中年人。
他看着双目炯炯有神的陈牧，不免想起自己伶仃孤苦的身世，心里倒羡慕起陈牧的意气风发来。
“本官自幼是个孤儿，五岁起被刁奴欺负，在外面讨饭吃，从小寄人屋檐下，辛苦生活，因此每一步，本官走得都要无比小心。”
他一脸平和地看着陈牧。老实说他现在顶多把陈牧当成一个契机而已，管顿饭没什么要紧，可真要一起共事，他就要真的思虑再三了。
“老实说，虎头山的山贼，本官完全可以发兵征讨，可应天如今的情况，剿匪的好处远远不如不剿匪的好处。而你现在，一无所有，你我又素不相识，你让本官如何能相信你的话呢？”
陈牧看着李青云，嘴角上扬，似笑非笑。
“大人所说的好处，大概就是能够省了剿匪的成本，因为有山贼挡路，太平州的灾民也不会逃到这里来给您添麻烦，衙门还能借着剿匪的名义，时不时从省里领到一些补助，也仅仅只有这些，卑职说得可对？”
他一字一句说着，脸上的笑容，非但不和善，反而有些阴森。
李青云被戳破，脸色骤变，还要装作丝毫不心虚的样子，猛地一甩袖子，怒道。
“本官看你真是失心疯了，竟敢在这里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