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山上行(2)
四周都十分阴森,偌大的堂屋竟然只点了一张蜡烛,可见这群倭寇过得也实在不怎么富裕。
陈牧和春生被那两个倭寇押了进来,被从背后往前猛的一推,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抬起头来。”
陈牧仰头看着头顶坐着的那个男人,典型的日本武士打扮,唯一让陈牧有些感到意外的,是他竟然会说汉语。
看样子,他应该是这群倭寇的头儿了。
陈牧偷偷观察着他,只见他左手袖子似乎耷拉着,看来这人已经连整个左手都没有了。
倭寇态度比其他人要稍微和蔼些,可也是杀气腾腾,特别是眼神,甚至有些阴森,绝对称不上和善。
“饿了你们一下午,不好受吧。”
话音方落,春生打了个饱嗝。
倭寇脸色骤变,春生害怕地躲到了陈牧后面,低下了头。
倭寇扁了扁嘴,抬手指了下陈牧,冷冷说道。
“你说能带我们发财,是什么意思?”
陈牧面无表情说道。
“我没钱,但我能让官府给你们钱。”
“说明白些!”
陈牧抬眸看着他,缓缓说道。
“我是应天太平州平安县的知县,奉了应天巡抚的命令,去杭州找浙直总督胡宗宪的,巡抚让我在找胡宗宪之前,先去淳安县找知县海瑞,说有要事商议。如今你们拿我去要挟海瑞,让他出钱赎了我,你们不就有钱了?”
倭寇没说话,想了一会儿,又满脸凶狠地说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
陈牧翻了个白眼。
“不信你就搜我的包袱,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一封信,是应天巡抚亲笔写的,上面写着胡宗宪亲收。”
倭寇听言,便令人去搜包袱,果然搜出来一封信,信封上写着浙直总督胡宗宪亲收几个大字。
见倭寇要把信给拆开,陈牧慌了,急忙大声说道。
“这可是机密!你要拆了,走漏了消息,海知县可就不给你们钱了,说不定还要上报,让胡宗宪派兵把你们都杀了灭口哩!”
倭寇一怔,想了想,似乎也有些道理,真的没有拆开信封,让人又放了回去。
还是个实诚人……
陈牧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倭寇深邃的目光凝视了陈牧许久,最终还是决定试一下。
他让人把陈牧拖了下去关押,随后亲笔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到淳安县衙去。
倭寇虽然懂汉语,但毕竟文化水平不高,字写的难看,句子也有很多语法错误,但大体意思就是。
你们中原有官在我手上,事情出在你管辖境内,不想让这个官死,就赶紧拿钱来吧,一万两白银换他的性命!
信写完后,有一个手下来汇报说,前几天绑架来的那几个农妇,已经都装上船了。
倭寇点了点头,让立刻开船,不要耽误了挣钱。
……
海瑞从杭州回来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来的杭州知府,叫徐伦,一到任就把辖区内所有县丞以上的官员给叫到杭州。
别的长官开会,顶多开一上午,互相认识认识,了解了解情况便就算了,他竟一连开了三天!从他如何幼年苦读,如何考中功名,如何从县令一步步做起,四十年的时光滔滔不绝说了整整一天。
第二天,他把杭州府近十年来的所有收支情况,全都列了个单子,在会上大加分析。
有道是不聋不瞎,不会当家,许知府却直接把杭州所有官员的政绩,不论好坏全都亮了出来,算是把杭州官员全都给得罪了。
第三天,他又开了动员大会,要杭州做整个浙江的表率,要让百姓安居乐业。
只能说许知府是个好官,人到中年还能像他这么激情满满实在不容易。
但他实在不怎么聪明。
海瑞就这样丢下淳安一堆事情不管,苦苦地熬了三天后,才疲惫地回到家。
为了节省衙门开支,他出行坐的甚至是牛车,等着到了淳安时,天都黑了,他也不再去衙门,干脆直接回家。
他家就在衙门后面,一间简单的小院子,与民居无异,根本看不出竟然是位县太爷的住所。
回到家的时候,海妻和海母还没有睡,正在堂内油灯前纺线织布,女儿白天帮着做家事,也累坏了,自己趴在隔壁卧室的床上睡着了。
海瑞没有惊动母亲和妻子,站在门外看了她们许久,疲惫的脸上这才有了几分笑容。
看到家人平安,他就是再苦再累,也都不算什么了。
更何况,还有许多比他更苦,比他更累的人。
海妻一抬眸,见海瑞站在外面,吓了一跳,急忙起身将他迎了进来,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转身给他到了杯热水。
海母笑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打个招呼。”
海瑞笑道:“刚回来,吓着阿母和娘子了。”
海母呵呵笑道:“吓着我们不要紧。”
她慈祥的眼神看了眼海妻。
“吓着你儿子就不好了!”
“啊?!”
海瑞大吃一惊,惊大了眼睛,半天没说出话来。
海妻红了脸,满脸害羞地抿嘴笑着。
海母道:“老夫老妻了,羞惭什么。就在你走的第二天,郎中给诊出来有两个月身孕了!有老身的偏方吃着,保准是个儿子!”
海瑞一向不苟言笑,如今脸上却也不觉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急忙起身搀扶着海妻在椅子上坐下,和声说道。
“娘子有孕辛苦,应该好生歇着才是,夜里织布要熬坏眼睛的。”
“不要紧的。”
海妻说道。
“阿母自己织布,我心里不过意。”
海母笑道:“你放心吧,没人苛待你媳妇!郎中说了,怀有身孕的人,要多走动些,将来才好生产。我怀你的时候,日日还挑两桶水哩!”
一家人呵呵笑了起来。
海瑞说道:“话虽如此,到底还是要注意保养些。”
海妻:“相公,你这次去府里,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
海瑞摇了摇头,笑容逐渐凝固,叹道。
“官是个好官,只是有些太着急了。”
说着,他揉着额头,又恢复了往日的严肃神情。
“我走的这几日,淳安没出什么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