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长安城中一小道
长安县，崇化坊。
红日西斜，阴气渐长。
严骁羽沿着楼梯向上走，木板的吱呀声回荡在死寂的客栈二楼，天色昏暗，走廊尽头更是一片漆黑。
最深处的黑暗不断涌动，一口一口地蚕食着无力的落日晖光。门窗紧闭的客栈里，忽的有风吹来，阴冷黏腻，像是被冰冷的蛇躯缠住身体。
“嘻嘻，陪我玩鬼抓人，你来当鬼。”
阴暗的屋顶上，一个头颅肿胀如球，青黑皮肤上遍布裂痕的四手四足鬼婴，倒吊着挂在严骁羽耳旁。
“找不到的话，就会被我吃掉哦。”
鬼婴八肢并用，尖笑着爬进走廊尽头的黑暗中。
霎时间阴风呼啸，骤然降低的温度，让严骁羽裹紧了身上的褂子。
“入秋了，是该添几件厚衣裳了。”
这次驱邪，朱掌柜给一百文做报酬，可以先给师父买件滚了兔毛的棉褂子。等以后接到别的法事赚了钱，再给自己买。
严骁羽抖了抖身子，身上暖和点后，便径直走向黑暗中最深处的房间，抬手刚推开房门，就看到满脸笑意的鬼婴正闲着无聊，蹲在门口转脑袋玩。
倒转的头颅眨着眼睛，满是戏谑：“哎呀，被你找到了。”
“那接下来就换我抓你了！”
骇人的嘶吼声中，蹲在地上的鬼婴一跃而起，半空中嘴巴像花瓣一样裂开，鬼气森森的尖牙利齿，一层叠着一层，密密麻麻长满了整个嘴巴。
厉鬼猛扑，择人欲噬。严骁羽抬起右臂，捏了剑指。
“拜请祖师敕仙剑，指鬼鬼避藏，指凶神恶煞尽消亡，神兵火急如律令。”
法力涌动，青色玄气在指尖凝聚，化三尺青锋飞出，倏忽间贯穿鬼婴头颅，鬼婴连惨叫都没发出就已经魂飞魄散。玄气所过之处，一切阴晦迷障如沸汤沃雪，转眼尽皆消散。
夕阳洒进走廊一片斑驳金光，就像那些阴冷黑暗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嗯？怎么回事？”
严骁羽疑惑地盯着右手的剑指，百思不得其解。
“师父不是说我修行尚浅，剑诀只能做扰敌之用吗？”
难道是这鬼婴太弱了？
严骁羽将左手的五雷符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里，这是师父交给自己的压箱底宝贝，可不能轻易动用。刚才拿在手中，也不过是第一次驱邪，以应万全罢了。
“度人无量天尊。你满身杀孽，撞于我手，自是当入地狱。我且为你念诵净天地神咒，望你能赎清罪孽，早入轮回。”
严骁羽对着面前的空荡处念诵了三遍净天地神咒，见窗外只余丁点儿天光，急忙转身往客栈外走去。
朱有财在客栈门口来回踱步，千层布纳出来的鞋底都给他磨薄了三分，这才等到严骁羽从客栈里出来。
“小道长，如何了？可曾解决了那恶鬼？”
“朱掌柜放心，那恶鬼已经被我除掉，客栈明日便可开业。”
朱有财便是这家同来客栈的掌柜，也是请严骁羽驱邪的苦主。
从前的同来客栈生意红火，朱有财也是名副其实的财大气粗。只是半个月前，客栈里住进一位带着三个娃娃的白发老妪。
老妇也是个苦命人，三个娃娃不是耳聋眼瞎就是痴痴傻傻，朱有财问起，一老三小就泣不成声，只说家中遭灾，活不下去，只好来长安投奔远亲。
朱有财见祖孙四人实在可怜，便没收钱给他们安排了一间客房，还顺道送了些吃食上去。
可谁知这点恻隐之心，却给自己惹了一身麻烦。
这老妪长得慈眉善目，却是个丧尽天良的拍花子，专门行那采生折割的天杀勾当。不良帅带人连夜围了崇化坊，瓮中捉鳖要将这老妪一举拿下。
老妪性子邪狞，见自己插翅难逃，在客栈二楼将三个孩子残忍杀害后从窗户一跃而下，还没落地便被不良帅一箭钉在客栈外墙，哀嚎了半柱香才彻底死去。
经长安县县衙查证，朱有财确实与此案并无关联，这才免了牢狱之灾。
只是同来客栈出了这档子事，生意本就一落千丈，入不敷出，前些日子竟又传出客栈二楼闹鬼的消息，这下算是彻底断了朱有财的财路。
不得已才去请了同在崇化坊的拂云观道士前来驱邪。现在听严骁羽说事情已经解决，他心里也总算松了口气。
朱有财解开钱囊，取出一串铜钱递给严骁羽，长叹一声道：“哎！真是造孽啊！”
严骁羽接过驱邪的报酬，宽慰了朱有财一句。
“无妨，掌柜你若是无心为恶，这报应自然不会落在你的头上。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天色不早，马上便要宵禁，在下先告辞了。”
“小道长慢走。”
看着严骁羽渐行渐远的背影，又看了看即将被夜幕笼罩的同来客栈。朱有财打了个冷战，转身往家里走去。
也不知道这小道士靠不靠谱？还是等明天让店里的伙计们先探探路再说吧。
仿佛又听到老妪临死前的哀嚎声，朱有财脸色一白，当即小跑着往家里赶去。
另一边的严骁羽也加快了步伐，拂云观和同来客栈之间还是有些距离的，走得快些才能在天黑之前回到观里。
那串铜钱在他手里上下抛飞，嘴角上抹不去的弧度透露着他心底的愉悦。
没想到第一次做法事驱邪就如此顺利，虽然报酬不多，只有一百文，但想想自己好像也没出什么力。一念至此，严骁羽反倒是有些心虚，觉得这一百文来的太过容易了一些。
自己只不过是用了微不足道的一点法力，睡一觉就能完全恢复。下次遇到朱掌柜，再送他一张师父画的镇宅辟煞符吧。
今天也算是开了个好头，等到以后自己的名气越来越大，一定会有更多法事找上门来。
到时候自己就能多赚些钱，把拂云观的宫观重新修缮一下，尤其是到处漏雨的屋顶。这样下雨的时候自己和师父就不用端着瓦罐到处接水了。
虽然现在手里只有一百文，但严骁羽并不着急，只要顺其自然，自己总能攒够修缮拂云观的钱。
老子曾经曰过：“一切都会有的。”
严骁羽来到这个世界五年时间，已经彻底融入了这里，并且越发觉得自己道法自然，渐入玄妙之境，长此以往说不定真能得道成仙。
是的，这个大唐，有妖魔鬼怪，也可飞升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