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褒姒异闻录(二)
御兽苑是有河道淌过的,
也正是因为将一处河道整个圈起,御兽苑众兽供水,才得以满足,
那为何之前齐渊夜里,还要跑至很远的地方,才去捕鱼叉鱼的呢,
因为虽然名义上那段因国民暴动而诱发的‘共和之治’(周厉王被赶走,周宣王继位前),取缔了‘山河泽被之利收归王室’的革典,
然被王室圈禁的山河,乞容庶人、贱民无偿得获?
自是下游窄端有渔网以拦,而上游河畔有人巡视,禁行捕鱼、叉鱼,
且有固定的渔猎时日,御兽苑会按照典籍所示,派人或捕获,或禁渔的,
倒是不涸泽而渔,
只是令禁并苛责庶民、仆臣罢了,
再说冬时,本就不是鱼类繁衍生长的时期,也自然非禁渔期,
可总归,无论禁渔与否,都是禁幼臣捕鱼的,
而幼臣既然根本就不可能有资格去行捕鱼之事,
既是捕鱼,必是和王子相关,
那么先前褒姒为何还有‘何时准幼臣捕鱼’之问
只是因为,
褒姒方才所问,其实根本是在问,
捕鱼之事,究竟是以王子为主导,率幼臣,去捕鱼
还是以幼臣们为主导……或者换句话说,是否为异人支使幼臣,以王子的名义去行捕鱼之事,后招引王子,
这两者之间,相差很大,
而当仆臣言为‘王子亲率’‘口谕’时,
褒姒顿时头大如斗,
毕竟,
王子年幼,什么时候行过‘口谕’?
还亲率,
特别是在刚看完姬穸的转变后,
她隐隐有些预感,
她恐怕已经失去了对儿子的完全掌控,
她甚至,开始有些后悔当时把异人送至王子伯服处,
然而论及当时,此天降之物,天降之人,
可为王室之外的人所拥?
如若有外人得此,且来上一句‘天命在他’,又怎么办,
是故,
本来此物,就,
非王上所揽,便为太子所拥,
再无他选,
……
时值十二月末的冬日,
贯穿整个御兽苑的沣河支流虽未结冰,河水却也冰冷刺骨,约莫着5度左右,
这个温度下,如黄鳝、泥鳅、青蛙等物,都埋藏于泥中冬眠,很不活跃,
所以钓是钓不上来的,
而河中水深且湍急,且幼臣们毕竟年岁小,于深水区捕鱼很是不智,
再加上冬日枯水期,将河两岸的部分浅滩淤泥地给露了出来,
所以二十几个幼臣及王子伯服,其实是划分了片区,分队在淤泥地里一块一块地翻泥,
因为没有化工污染的缘故,单是翻泥,他们便所获颇丰,
王子伯服亦喜笑颜开地抓着一条近乎有2两的黄鳝,直起了腰,
“快来,快来,”
他不断地换着手捉住,将扭动着,但因冬眠惊醒而不太活跃的黄鳝,留在手中,
其实这个时期的黄鳝,就算脱手掉到淤泥里,也因其打洞速度放缓,比夏日时好抓数倍,
但显然王子伯服享受这种抓获的快感,
随行看顾的御卫听到唤声慌忙自身侧递过来一个竹篓,
王子伯服却像没看见一般,朝旁侧的幼臣喊着,
“牧臣,牧臣,汝看,余抓到好长好长一鳝,”
牧臣闻言抬起头来,笑道,
“王子当真是厉害,仆便抓不得如此之大的。”
“这膳瞧着便有二两重,单独都够煲一晚羹了。”
四面八方的幼臣恭维声也不断响起,
听着这些夸耀,
王子伯服这才开开心心地将黄鳝放于御卫递来的篓中,
在此刻,对自幼少伴的王子伯服来说,这般和众人玩着,要比独自看黑匣还要自在,
当然,最初他却也不是这般想的,
在初来御兽苑时,
当异人告诉他,这五十几个幼臣,都为他的仆臣,可以陪他玩闹时,
他很不以为意,
母后教过的,贵贱有别,他怎么可能和仆臣一起玩,
然慢慢地,
随着这些比他大些的幼臣在习练完毕后打闹在一起,说说笑笑追逐在一起时,
王子伯服蓦地发现,
原来黑匣里的场景,故事,其实并不是发生在他这个王子身上的,
而是发生在眼前这群打闹的幼臣之间,
始终孤零零地他,好似,永远都是画外的观者一般,
他首次开始思虑起贵贱到底有什么分别,
然后,他觉得脑壳疼,他不去想了,
他直指核心的,要加入幼臣们玩闹的序列,
而后,私下有过设计的幼臣们,将他玩哄得很开心,
甚至听着仆啊,仆啊的话,
王子伯服竟也在某个时刻,有了些责任感,
即动画男主那般的,为我手下,我就要对其善待,且会对其惨痛有怜悯的责任感,
又或者说,变形的任‘侠’之心,
是故,当玩得正开心时,有幼臣饿得摔倒在地,且七嘴八舌间,有幼臣建议去捕鱼,却有困于不可捕时,
便又有幼臣建议着让王子去问询下异人可有解,
于是,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更何况,对于王子伯服来说,
捉泥鳅与黄鳝,竟也是这般的好玩,
……
沣河支流顺水再往下,
河道变窄,有渔网拦截处,
戈用骨铲,将一铲泥填进了坑道与河流交汇处,
将坑洞堵死,
而后,再以底部小洞,将坑道的水放出,
如此,待至人口挖出的坑道内水竭,
便可拾捡坑道泥地上正蹦跶的鱼虾,
趁着坑道放水之时,戈对着旁边坑道的幼臣乙道:
“我见放风的姊妹们已归,女君应也将至,汝……不对,你,你说,一会儿我们会遭鞭挞吧?”
“‘你’用着不习惯吧,然且王女都因大人而改口,你还是好生再适应下,”
乙揶揄着戈的嘴瓢,将手中骨铲往泥地里一插,看了眼王子方向,也不免有些担忧,
“且看王子和牧臣老大能不能保下我们。
“总归不过,挨顿鞭子吧!”
……
“汝可知,仅仅诱引王子犯禁一事,余便可将尔等统统处死。”
淤泥地旁的一处河岸,
女君褒姒拉着王子伯服,以河水清濯着伯服手上、脸上的淤泥,一边轻描淡写地对跪匐在地的牧臣道,
然其轻飘飘地话,就含着五十几条人命,重的跪匐在地的牧臣浑身战栗起来,
不过,其骨子里的狠劲儿,终也是让他沉默一会儿后,鼓起勇气,抬起头来,
“君姒,此一事皆由我诱引,而它者尽为王子仆臣,还望君姒,允我一死,以威诸幼臣。”
“倒是个至情的,”褒姒接过随身女仆呈递的丝帕,为王子擦拭掉手上的水渍,
牧臣闻言稍松了口气,然,下一秒,他便听到了褒姒徒然变冷的声音,
“然,仆亦可有情?”
牧臣身形一僵,
却见此时,王子伯服挣脱褒姒的手,挡在了牧臣的身前,脆生生道:
“母上何以绕过余,而处置余之仆臣。”
“母上还能处置汝呢!”
看着往日只是些许调皮,然却很听她这个母上话的伯服,今次竟因一些贱仆的命而首次悖离她,褒姒意外的同时,也有些咬牙切齿起来。
“那不一样,”却见伯服小大人似的挺起胸膛,
“母上处置余便是了,然余之仆臣不为母上之仆臣!母上不可轻处。”
“余儿伯服,可是稚鹰初飞,翅羽硬了?”
“母上,储君亦是君,君无轻诺,还望母上勿伤余威。”
“此皆为那异人所教?”
“昂!
“异人还有言,若母上亦或王上来问,可唤他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