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立于不败之地
等了半天，签押房内依旧寂静一片。
高谷心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看了看窗外，起身道：“老夫年事已高，今夜天色已晚，诸位还是明日再来，从长计议吧……”
说着，他就颤颤巍巍的往外走。
众人大惊失色，马昂连忙上前搀扶道：“阁辅莫急，不是诸位同僚不知阁辅心意，只是我大明开国以来，内阁一直都在左顺门签押房公办，从无迁移的先例啊！”
高谷是苏州人，跟提议南迁的徐珵是老乡，徐珵之所以敢把老婆孩子先送回苏州，要是没有高谷的暗中授意，那他是绝对不敢干的。
而徐珵之所以能作为首提南迁的第一人，依旧能好好儿的在官场待着没被清算，这也和高谷背后势力最大的苏党有关。
党派之争，从明朝建立以来一直持续到明亡都没消停，甚至还带到了南明，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徐珵背靠苏党这颗大树，想清算他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而与于谦并列为兵部尚书的马昂是江苏人，是豫党的党魁。
豫党在内阁中只有马昂一个代表，近些年来被压榨了不少江南的进士名额，在朝廷中是妥妥的弱势。
除了被于谦挤兑以外，尽快借助内阁让豫党得势也是马昂如此着急想让高谷表态的原因之一。
内阁众阁老虽然看似铁板一块，但只是因为目前的利益索取相同。
他们首先都是江南的，其次才是楚浙闽豫党，现在内阁被架空，那不是一个两个党派的事，是整个内阁以及他们背后的全体群臣共同的利益受损。
但能在内阁有一张席位的，每一个都是各党的党魁或是代表人物，全都是整个大明朝数一数二的人精，想让他们主动干点什么，要是没有足够的动力，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高谷是内阁首辅，那自然是人精中的人精。
对于高谷来说，他大半辈子都过来了，就差最后这几年，现在是求稳的时候，图的就是一个宁肯不办事，也不轻易办事，因为办了事，难免就要犯错。
犯了错，就会落人口实，那还不如什么也不干，被骂平庸总比晚节不保要好。
他提出迁徙内阁到西苑的话，这已经是足见诚意了。
能挑这个头，一方面是高谷想借机讨好朝中其余群臣，毕竟他退了以后，党派之争跟他就没关系了，高谷也希望自己能安享晚年，在家里终老。
另一方面，他最近也是实在被催得不行了。
皇帝撂挑子不干，于谦成了摄政王，高谷这个内阁首辅既然是明面上的群臣之首，自然全都要来找他出去当这个背锅侠，现在他家里的门槛都快被踢平了。
但姜还是老的辣，高谷一句话说完，让内阁这些观望的各党阁老们，全都不得不站队了。
要是高谷就这么回去了，难保他明天也不会来一手告病在家，到时候大家就都别玩。
高谷演了这么一出，到底为的什么。
内阁中的各位阁老们都是官场沉浮几十年的人了，一眼就看出来了。
现在马昂已经站出来了，但竟然拦不住他，高谷还是在颤颤巍巍的往外走。
看来单凭一个马昂，还是留不住他。
能在内阁的都是老人精了，又怎么会不懂高谷的意思？
高谷这就是想拉他们一起下水，大家一起去一起走，到时候无论太后还是皇帝那边要秋后算账，都是法不责众的经典剧情。
所有人都有牵涉，都不希望闹大，所以最后大家都会相安无事。
事到如今，的确是没什么好再犹豫的了。
内阁这个烂摊子，是时候解决一下了。
要背叛后宫，那就背叛吧！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皇帝和后宫之争，凭什么让我们内阁受苦？
“阁辅留步！”
“阁辅的意思我们都懂，是要往何处迁徙？”
高谷站定身形，转身环视众人，发现有一个人还没站起来，抬脚又要走，待最后那人受不了众人的眼神后起身，他这才一转身往回走。
“既然是要商议国政，那自然离陛下越近越好。”
“陛下住在万岁山南团城的广寒宫上，距广寒宫最近的是仁智殿，眼下情况特殊，在陛下回宫以前，我等前往仁智殿公办最是妥当。”
“诸位以为呢？”
一众阁老闻言，暗自思忖。
但很奇怪的是，他们这次竟然无人反对，全都很痛快的张嘴附和。
“阁辅考虑周到，我等真是自愧不如啊！”
“阁辅所言甚是，明日起便照此办理！”
高谷的处理方法可谓滴水不漏，既因此交好了皇帝，又可以继续和后宫勾勾搭搭，不至于让孙若微那个太后的面子太过下不来台。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
暗地里，高谷还是倾向于后宫的。
西苑虽处皇城之内，却在紫禁宫城之外。
正常情况下，内阁是在紫禁城内的左顺门旁办公，离三大殿很近。
之前内阁和后宫之所以可以达到架空朱祁镇的地步，就是因为圣旨看似是从乾清宫出的，但实际上是从孙若微那边联合内阁直接发下去的。
这次内阁迁移往仁智殿，势必要闹的声势浩大，让全世界人都知道他们已经到西苑。
到时候，奏疏也就可以有条不紊的下发，照样可以恢复成和皇帝还在乾清宫时的样子，不通过广寒宫，便直接拿到后宫去发布圣旨。
谁还会怀疑圣旨的正确性？
这也就让内阁的这些阁老全无了后顾之忧，里外都立于不败之地。
确定了这一招以后，内阁的诸位阁老们，在朱祁镇移居西苑以来，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
第二天，西苑万岁山。
朱祁镇正伏在沙盘上，规划着用城墙把整个万岁山围起来。
万岁山对于朱祁镇来说，就是现在的安身立命之本，住的地方必须要规划周全。
“陛下，永安桥来报，说是内阁的阁老们全部聚集在桥外，声称是要迁移内阁的公办场地。”马顺走进来，先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道。
朱祁镇头也没抬，说道：“那就让他们迁移吧，传谕，就说朕准了。”
马顺有些犹豫，一步没动，良久才道：“内阁的诸位大臣由阁辅高谷带领，全部都到齐了，说是要把公办地点由左顺门签押房迁到…到仁智殿…”
“你说什么？”
朱祁镇闻言身形一定，惊愕道：“跑到我眼皮子底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