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两个马屁精
听着赵羽飞侃侃而谈，什么比例尺，什么立方，什么受力结构，魏忠贤是完全听不懂。
见赵羽飞自信的样子，魏忠贤也知道，他必定不是乱说，是有十足把握的，一瞬间，魏忠贤心里除了嫉妒，竟然也有隐隐的佩服之意：这小子，有两下啊！
这大殿模型就是天启皇帝自己做的，花了不知道多少心血，所以虽然有些术语如受力结构没听过，但顾名思义，就能理解。
天启皇帝越听越兴奋，听完赵羽飞的话，眉飞色舞地抓着他的胳膊，来到殿旁一个柜子前，打开柜子，从里面抱出一大卷的图纸，放在桌上摊开，道：“赵卿家，你看！”
赵羽飞一瞥之下，大吃一惊，这竟然是一张张类似后世三视图的图纸，用粗细不同的炭笔画出无数纵横细密的线条，旁边又以蝇头小楷，标注了尺寸和名称，如“压槽长三尺三分，厚二尺”、“腰头与令拱啮合，长二尺五分，厚一尺八分”，等等。
赵羽飞对匠作术语不甚熟悉，但三视图表示的机械或者建筑图纸，那是全世界工科生共同的语言，立体结构全在图纸上展现了，略一浏览，赵羽飞已经大致清楚皇极殿的基本构造模型。
赵羽飞看着面前以后世标准来看，仍然十分简陋，但是已经凑合能使用的三视图，十分惊讶，天启皇帝还真是个高智商人才，提前两百年，居然能自行研究出画法几何以及三视图的原理。
天启皇帝见赵羽飞只看了一小会图纸，就扭过头怔怔地看着自己，摸了摸脸笑道：“怎么，朕脸上有灰？”
赵羽飞道：“皇上真是天纵英才，竟然想出这样巧妙的绘图方法，无论兴建大殿，还是制造红衣大炮，工匠们都可以用这种法子绘制的图纸来施工、建造，严丝合缝，再也不会出纰漏。”
天启皇帝也是面露惊讶，渐渐变成喜色，道：“朕的苦心，赵卿家是完全懂得了！朕想一个工匠就算再心灵手巧，也只能当一个人用，但如果教会他画出这样的图纸，就可以一传十，十传百，教出更多的能工巧匠。”
赵羽飞听了这话，对朱由校的看法，又高了三分。这位木匠皇帝酷爱制作木器不假，但他刚才所说的话，在赵羽飞看来，要比很多大臣们争论的儒家礼仪道德，重要的多，是富国强兵的正道，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工业标准化。
天启皇帝和赵羽飞又议论了片刻三视图的殿宇式样，两人走到模型边，一边根据图纸，一边参照实物模型，指点议论得颇为热烈。
他二人君臣相得，莫逆于心，旁边的魏忠贤心里一阵阵发酸：这姓赵的小子刚认识皇上一天，怎么就把皇上的脾气摸得这么透呢？
好在，这小子毕竟才十八岁，拍马屁的技术，一定是大大不如咱家，魏忠贤想到这里，暗暗舒了一口气。
天启皇帝说着说着，忽然住口不言，怔怔地看着三大殿的模型，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微微叹了一口气。
赵羽飞和魏忠贤同时说道：“皇上有何忧心事？微臣（老奴）愿为皇上分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俩人异口同声，说完之后都看了对方一眼，心里同时骂道：“马屁精！”
天启皇帝挥挥手道：“三大殿年久失修，多次遭雷击，万历皇爷在位时就想着该重修，结果一拖再拖，已经拖了三十多年。”
“都是没钱闹的。”魏忠贤在旁边补充。
天启皇帝点点头道：“都说朕富有四海，可谁知道朕才是最穷的人？万历皇爷当时召集群臣商议，计算重修三大殿的花费，光是皇极殿的木料就要九百万两银子，重修三大殿的花费总在三千万两以上。如今辽东一年军费是七百七十万两，差不多将近辽东四年的军费，养兵、赈灾、维持漕运，处处都要花钱，朕又如何敢大兴土木？只能做几个模型，聊以自慰罢了。”
三千万两银子？赵羽飞听了这个数目也是吓了一跳。
他现在算是个有钱人，军户坊老赵家后院地里，埋了从户部李主事那“赚来的”三千两银子，差不多一个中等人家，六十年的总收入了，怎么都能称得上是一笔巨款。
但是这笔“巨款”，仅够重修三大殿费用的万分之一。
赵羽飞知道明代生产力落后，建造能力低下，但确实没想到居然要花这么多钱，喃喃道：“三千万两？光皇极殿的木料就要九百万两？”
天启皇帝意兴阑珊地叹口气道：“建造宫殿所需的都是数人合抱的千年巨木，自秦汉唐宋以来，历代兴建殿宇，处处砍伐两千多年啦，这种大树早已千不存一，所以本朝就只能从蜀地甚或云贵的深山老林中采伐，交通崎岖不便。”
“万斤巨木运输出来，不知要耗费多少民力。况且还不只是银子的问题，运输时每根巨木，都需要数百民夫拉动，上山下坡时最为危险，绳索稍有松动，巨木滑坠滚落，登时就是十几、几十条人命被碾成肉泥的惨剧，朕如何敢重修大殿？”
“每一个民夫不光是朕的子民，也都是孩子的父亲、妻子的丈夫！”
这番话听得赵羽飞肃然起敬。
天启不是个杀伐果断、能力超群的帝王，但这份仁慈之心赢得了赵羽飞的尊重。
魏忠贤唉声叹气道：“只恨老奴无能，不能为皇上分忧！”
赵羽飞并不赞成重修三大殿。
房子破一点，小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凑合能用就行。
在原本的历史上，很快魏忠贤就要利用即将发生的柳河大败，发动党徒围攻此刻正主持辽东防务的孙承宗，最终辽事由阉党里的兵部尚书高第接任，放弃辽西防线，减少军费挤出了重修三大殿的银子，挪用税银和军饷总计一千一百万两。
虽说赵羽飞也看不上拥兵自重的辽东诸将，但挪用军费修建宫殿，多少有点大病。
关外建奴正磨刀霍霍，虎视眈眈，这个节骨眼银子不去充军饷，修个奶奶腿的宫殿啊！
建奴……银子……重修三大殿……
一个个念头纷至沓来，忽然赵羽飞心中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