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朕的救命恩人，你在哪里？
许显纯在犹豫，不知道如何回答。
一方面，功莫大于救驾，这个神秘小旗救了皇帝的命，立下的是不世功勋！
另一方面，他拿了一面伪造金牌，混进西苑——矫诏！
最轻最轻，也是杀头的罪过。
这话没法回答。
可是皇上问了，不照实回答就是欺君之罪……
许显纯咬牙道：“是，那个小旗确实是拿着伪造金牌混进西苑，罪臣御下不严，手下没有见识，竟被一块假金牌给骗了，罪该万死！”
假金牌？就不能是真的吗？
天启皇帝没有说话，陷入了思索。
守卫西苑的锦衣卫，那是什么人？天子近卫！都是吃过见过的。
天启皇帝已经看过他们的供词，全都一口咬定那块金牌极度精美，必定出自皇宫大内的一流金匠之手。
一个总旗的供词上甚至说道，金牌上数十根龙须，根根清楚，已经不是凡人能制造的程度。
正因如此巧夺天工，守门的锦衣卫才会两次都是跪倒在地，立即遵“旨”。
一门通，门门通，木匠和金匠，都是手艺活，作为大明最顶级的木匠，天启皇帝知道伪造这样一块金牌的难度有多大，难如登天。
许显纯说，根本没有什么“如朕亲临”的金牌，都是戏台上瞎编的东西。
这话，并不对。
天启皇帝沉迷木匠活，曾经多次翻阅历代御用监的档案记录，寻找木器制作的灵感。
因此，天启皇帝曾无意中在卷宗里，看到了一件已经没人知道的事情：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曾经命人打造过一块刻着【如朕亲临】的金牌，赐给当时的太子朱标。
只是朱标后来英年早逝，靖难之役后，这块金牌也淹没在历史长河中，无人知晓。
若不是天启皇帝醉心木工，翻看御用监尘封了二百四十多年的卷宗，也不会知道有这么一块金牌。
卷宗中记载，该金牌“长五寸、阔三寸，正镌蟠龙盘旋虬枝雄伟非常，龙须数十缭绫诚鬼斧神工。龙下阳文四字‘如朕亲临’。上甚喜，嘉以‘仙工妙手，非凡夫操刀可及者也’之语。”
这不就全对上了嘛！如朕亲临，无比精美，尤其连“几十根龙须根根清楚”都对上了！
天启皇帝收拢思绪，再次低头凝视着扳指上那点救命恩人留下的血渍。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救了他的神秘小旗，拿着的那块“如朕亲临”金牌，就是太祖高皇帝当年雕铸的那块金牌！
可是，救命恩人是如何拿到这块金牌？又是如何准确预知，朕会落水，从而及时出现救下自己的呢？
天启皇帝怔怔地看着扳指出神，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良久，天启皇帝才开口道：“魏伴伴，高永寿和刘思源呢？”
魏忠贤垂下眉毛，低声道：“他们俩都已经……殁了，已经飘上来了，正在打捞……。”
天启皇帝叹了口气。
这两个小太监聪明伶俐，很得他的欢心，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
可是现在，这两个小太监变成两具尸体，无知无识，飘在湖面上。
天启皇帝感到一阵巨大的后怕：如果不是那个小旗及时出现，自己现在也会仰面朝天，飘在湖面上……
恐惧更加深了天启皇帝对救命恩人的感激之情，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强烈的信任和依赖感。
挥挥手：“你们都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魏忠贤和许显纯见皇帝气色好了些，应了一句，站起身慢慢倒退走出暖阁。
天启皇帝披着薄被走下龙床，溺水的遭遇让他有些头晕，但正如太医所说，所幸呛水时间不长，似乎救命恩人还略懂医道，帮他控出了体内的湖水，并无大碍。
在窗边站立片刻，天启皇帝取出一段柔软的白绫，小心地褪下扳指，用白绫包裹好，放进了一个锦盒。
这是一枚价值连城的汉代犀角扳指，但对现在的天启皇帝来说，这枚扳指最大的价值在于上尖部分那一点点血渍——那是恩人掌心刺破后，流出的碧血。
看着手里捧着的锦盒，天启皇帝喃喃自语：“朕的救命恩人啊，你是谁，你现在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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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羽飞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
赵家所在的军户坊，挨着外城。
坊中居民，都是伤残锦衣卫或者他们的家属。
像赵家就是典型的例子：老爹殉国，大哥重伤残疾。
赵羽飞现在已是全家的顶梁柱。
没直接回家，先把借来的马还给了好基友范坚。
范坚和赵羽飞，他们俩的老爹都是六年前在萨尔浒阵亡的，但范家条件比赵家好不少，至少还有匹马。
还完马，回家。
赵家在军户坊最里边，破烂不堪的两间小土屋。
大哥和嫂子带着侄女儿住一间，另一间是赵羽飞的。
走在黄土小路上，离门口还有几十步，赵羽飞就听到了剧烈的咳嗽声。
大哥没了一条腿，做不了别的活，只能打草鞋。
细小的草叶纤维，非常伤肺。
十双草鞋，只能换七文钱。
赵羽飞鼻子有些发酸，大哥每打一双草鞋的时候，都会想到自己只剩下一条腿了吧。
咳嗽声停歇，传来嗡嗡的纺纱声。
这个家，目前主要靠嫂子一双密布血痕的手，纱线里捞点饭，才不至于饿死。
赵羽飞推开半开的朽木门，走进昏暗的屋子里。
大哥一条腿盘坐在床头，身边堆满草鞋，瘦弱的五岁侄女婷婷，正用一双枯干的小手，帮着父亲整理草茎。
屋子一角，嫂子正在纺纱。
“哥，嫂子，小婷，我回来了。”赵羽飞大声说道。
五岁的小萝莉看到叔叔进门，立即放下手里的草茎，两条小短腿迈得飞快，奔过来抱住赵羽飞的大腿。
赵羽飞蹲下身摸摸侄女儿干枯发黄的头发，从荷包里掏出几块糖瓜，塞到侄女儿手心里。
这是他回家路上花了一文钱，特意买的。
小侄女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糖瓜！”
“又瞎花钱，就数你最惯婷婷了，女孩子将来惯坏了，不好找婆家。”大哥低头说着，手上的活计没停。
“几块糖而已。”赵羽飞蹲下身把小侄女抱在怀里，对她说道，“咱家婷婷乖得让人心疼，赶明儿叔叔挣了大钱，别说糖瓜，婷婷要什么都有，天上的星星咱都给婷婷摘下来。”
纯真的笑容在小萝莉的脸上绽放。
嫂子用小臂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赵羽飞勉强笑了笑，道：“没事，小弟这么能干，当个小旗，绰绰有余，肯定能赚到这笔饷银。”
显然，嫂子误会了赵羽飞的话，以为他说的“将来挣大钱”是说能当上小旗。
嫂子，你放心，别说小旗了，我会尽快当上百户，千户，指挥使……
摸摸侄女儿小脑袋上干草一样枯黄的头发，看着嫂子清秀却疲惫不堪的面孔，赵羽飞暗暗发誓。
嫂子继续低头纺纱，忽然啪的一声轻响，纱线断了，“一百两银子……”。
赵羽飞看到嫂子的泪水滴落在断裂的纱线上。
军户坊管着赵家的总旗吴天良说了，拿出一百两银子，就让赵羽飞当上小旗。
一百两银子，对现在的赵家来说，绝对不可能的。
大哥放下手里的草鞋，用力锤了锤断腿，叹了口气。
小侄女婷婷可怜巴巴的看着父亲，担心不已。
赵羽飞现在心里很烦躁。
明明立下了救驾的不世大功，却暂时没办法兑现。
乖巧的婷婷像是看出了叔叔心中的烦闷，拿起桌上的粗瓷大碗，双手捧给赵羽飞道：“叔叔，快把这碗茶喝了，是婷婷专门给你晾着的。”
这天也太热了，粗瓷大碗盛满了橙黄色的粗茶。
也好，喝点凉茶消消火气，因为赵羽飞现在确实很生气，胸中有一股恶气憋着，他很想揍人。
好好的揍一顿！
赵羽飞刚要接过侄女递过来的凉茶，门外响起了一个破锣嗓子：“我说，老赵家的，还没想好啊，一百两银子而已，换个小旗的铁饭碗，不香吗？”
赵羽飞认出了这个声音，就是一直卡着他，刁难赵家的总旗，吴天良！赵羽飞放下凉茶，心头憋着的那团火，不需要凉茶来浇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