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特别敢写黄文学
勤政殿。
垂手肃立的小太监见到天启皇帝说说笑笑的走了过来，心里一惊。
陛下平日钻进木工作坊后，就一直是乒乒乓乓的，不玩几个时辰的木匠活，不会出来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天启对小太监笑骂道：“猴崽子，还愣着？去，把最新的奏章搬来，朕要批阅！”
搬奏章？
小太监差点以为听错了，见老祖宗魏忠贤狠狠瞪了自己一眼，这才慌忙跑出殿外。
不多时，小太监搬着厚厚一摞奏章进殿，放在龙案上。
天启皇帝用铜盆里的温水洗了洗手，再用白棉布擦干，兴致勃勃的坐到龙案后，一旁魏忠贤已经地研好了朱墨，天启拿起朱笔在砚台上掭了掭笔，翻开最上边的一页奏章，略加浏览后，开始圈点、书写。
赵羽飞一旁默默地看着，心想如果是个勤劳的皇帝，日子也不好过，说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天天山珍海味的，结果也要跟学生写作业似的，天天批阅奏章。
当然作业也可以不写，甚至像天启之前经常做的那样，大部分推给魏忠贤的司礼监代写，但是后果也很严重。
学生不写作业，顶多考试不及格挨爹妈一顿打，帝王不及格，就是国灭身死。
在原来的历史上，天启二十出头就嘎了，最终考试不及格的后果，由他的弟弟，崇祯皇帝朱由检承担，在煤山自挂东南枝。
老朱家死绝了也就是一家人，大明的千千万万百姓谁来管？
朱由校无后，要是驾崩了，必定还会和历史上一样，由他弟弟朱由检继承大统。
朱由检……崇祯……这位爷可不像是天启那么好说话，是个刚愎自用，难打交道的。
不过，既然自己穿越，改变了历史，怎么也要想点办法，让天启皇帝能活得久一些，比如得让他运动运动，多吃新鲜蔬菜。
还有那方面……也要稍加节制，毕竟二八佳人体如酥。后宫里莺莺娇软，燕燕温柔的美女多了去，天启又是个刚二十出头的，血气方刚……
虽然不见人头落，实则教君骨髓枯啊……
说起来，这方面倒是后来的崇祯皇帝心够狠，能克制住那方面的欲望。
朱由检目前是信王，赵羽飞默算了一下，现在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和别的藩王不同，就住在京师的十王府，也就是后世繁华的王府井大街，说起来也应该结交一下，万一天启嘎了呢？小心驶得万年船——
“岂有此理！”天启皇帝的一声怒喝，打断了赵羽飞的思绪。
只见天启皇帝站了起来，手持朱笔，满面怒容地瞪着御书桌上的一封奏折。
“这个黄文学，他，他是要气死朕吗！”天启皇帝猛地将朱笔摔了出去，面色阴沉。
朱笔滚到了书柜下边。
天子发怒，两旁垂手侍立的小太监们全都跪了下去，低头不敢说话，魏忠贤趴到地上，艰难地去捡书柜下的朱笔。
这一瞬间，偌大的殿内只有天启皇帝和赵羽飞两个人是站着的，像是退潮后两块孤零零的礁石。
魏忠贤诚惶诚恐地将朱笔放回笔架，“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赵羽飞悄悄挪动步子，偷眼看了看奏章。虽然是文言文，但好歹不算九漏鱼，学过《曹刿论战》、《捕蛇者说》之类的，大概意思还能勉强看懂。
这封奏章是一个叫黄文学的御史写的，也就是所谓言官。
起因是前阵子天启找几个大臣时，闲聊中谈起想重修三大殿。
其实也就是说说而已，毕竟重修三大殿要花的银子太多了，天启皇帝也没想着大臣们能赞同，真的也就是闲聊罢了。
结果这个叫黄文学的御史，知道这件事后，就上了这篇奏章，力谏天启皇帝不可劳民伤财，大兴土木。
照理说一篇谏书，不值得皇帝发这么大的火，但再仔细一看，这个黄文学嘴巴可够毒的，天启皇帝想修三大殿，尚且只是个想法，根本没实际行动，但在黄文学笔下，似乎已经成为事实，并且搞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了。
偏偏这家伙是个阴损文人，句句不带脏字，但句句不离骂人那种，文章最后更是来了一段：
“……故桀纣之亡天下，失其民也。臣伏望陛下深悉此理，发爱民之仁，奉有终之孝。”
好家伙，赵羽飞看得直抽凉气。
这个黄文学是特别敢写啊，上一句拐着弯的骂天启皇帝是桀纣之君，下一句痛斥皇帝不但不仁，而且不孝！
列祖列宗都是宽仁爱民的好皇帝，你朱由校透支民力大建宫殿，那就是违背历代先皇，就是不孝！
总而言之，黄文学这篇奏章，基本每句话相当于一个大嘴巴，对准天启皇帝的脸，噼里啪啦，正抽、反抽、来回抽。
一共抽了多少次呢？
估计加起来够一次大保底。
此刻魏忠贤也瞄完了一眼桌上的奏章，看着看着，脸上罩上了一层黑气，愤愤道：“这个黄文学，当真是胆大包天，辱骂君父丧心病狂！老奴这就命厂卫将他拿下，投入诏狱中，看看他到底包藏了什么祸心！”
天启皇帝看了一眼魏忠贤，颓然坐下，手指敲打龙案，低头沉吟不语。
厂卫的厉害，他自然知道。
如果真的抓进去，不死也要脱层皮，能畅快地出心头恶气。
但，从另一方面，岂不是坐实了朕是“桀纣之君”吗？
这事传出去，老百姓可不管具体的是非，只会说，当今天子要大兴土木，征发民夫，御史黄文学刚正不阿据理力争，结果被投入诏狱受尽折磨……
这是现成的范本，老百姓最喜闻乐见的套路。
可是……就这么放过黄文学？
天启的目光再次落到奏章上，每个字都跟一把小刀似的，在他心窝肺管子上乱戳。
看着天启皇帝又是生气又是无奈的表情，赵羽飞心里暗叹，这老朱家的皇帝，对官僚的控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朱元璋就不用说了，那是纯取九五阳刚之势，飞龙御宇在天，百兽低伏震惶。
就事论事的批评，老朱能容忍，但哪个御史敢上这种阴阳怪气的奏章？等着掉脑袋吧。
朱棣不至于砍脑壳，但是一顿板子直接打死，也不是不可能。
即使是嘉靖皇帝，虽然和文官怄气，被海瑞骂得狗血淋头，但海瑞毕竟也只有一个，况且海刚峰有理有据，并非无的放矢。
黄文学？赵羽飞一旁默默回忆前世读过的所有书，完全没任何印象。
可以非常肯定，他一辈子没看过黄文学。
想来只是个小人物，为博出位亮名声，怼着朱由检的脸就开喷，什么桀纣之君，不仁不孝的话都朝脸上砸。
而天启皇帝居然弱势到只能考虑求助魏忠贤掌握的厂卫，而且还不敢真的动用。
天启皇帝和魏忠贤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商量了片刻，魏忠贤仍旧坚持动用厂卫，直接把御史黄文学抓起来投入诏狱，天启这点底线倒是守住了，虽然气得脸色苍白，但坚决不愿意厂卫插手。
赵羽飞思忖片刻，觉得这事其实也不难解决，实在忍不住了，道：“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