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相处之道
月上枝头。
迎春和黛玉聊得正兴,忽听得丫鬟来报,说是来请迎春姑娘回家去了。
闻言,迎春拉着黛玉的手缓缓起身,嘱咐了几句后,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走出房门时,想到下一次见面不知要待到何时,不觉眼圈儿一红,掉下泪来。
另一边,王卓陪贾琏、孙绍祖用完膳,便小解去了,独留贾琏并孙绍祖在安和堂。
孙绍祖得了机会,立马收起笑脸翻脸道:“琏兄弟,我的事现在林妹夫已替我办妥,代我转告丈人一声,那五千银儿也该还回来了。”
贾琏早知会有这一遭,抿了口茶,不动声色道:“这事可奇了,事都给你办妥了,你竟回过头来要银子。”
“哼!”孙绍祖讥讽道,“这事与你有何相干!”
贾琏不慌不忙道:“怎不相干,林妹夫若不是看在我妹妹的面上,他会帮你?”
“那是我夫人!”孙绍祖勃然大怒道,“前儿你老子因五千银子,将她折卖与我,现在又舔着脸来认妹妹,臊不臊!”
“呵,你既说我父亲折了五千银子将我妹妹卖与你,为何你现在还舔着脸来要钱!”贾琏抢白道。
孙绍祖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了桌上:“老子也下过聘礼!”
话音刚落,便听得门外传来王卓打趣的声音:“绍祖兄这是又要结婚?”
孙绍祖唬得连忙起身,忽见王卓笑里带着肃杀之意,慌忙摇了摇头:“不…不是,我们是在说之前的事。”
“哦,这样啊。”王卓微微一笑,“我就说嘛,二姐姐和你刚结婚,她又那般温柔善良,你怎么可能还有心思沾花惹草呢,看来外面传的那些都是流言。”
孙绍祖心里一惊,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是流言,都是流言。”
王卓微微一笑:“那就好,我这人最见不得别人欺负我的家人,你们可能还不知道,我这人心眼小,喜欢睚眦必报。”
“他们都说我这性格不好,让我改,你们说,我用改吗?”
孙绍祖、贾琏连连摇头:“不用,不用。”
随后,贾琏又补充道:“这性格好,对付坏人,就得睚眦必报、以牙还牙。”
王卓微微一笑:“那就不改了。”
门外,迎春把这一切都听在耳里,知道王卓是在为她撑腰,心里又悲又喜。
悲的是自己受了委屈,自己的父亲、母亲、哥哥不为自己出头。
喜的是现在有林妹妹并林妹夫帮衬她。
迎春将这一切都记在了心里,对黛玉和王卓又敬重了几分。
待几人又在说闲话时,迎春方才从门外走了进来。
而后,三人便一起离开安和堂,告辞回家去了。
王卓送三人到门口,然后又着一小厮去兴隆街兵部尚书府,与贾雨村说让孙绍祖补缺山东济南府都指挥同知一事。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展眼间便来到正月下旬。
说来奇怪,往年这时本该是迎春的时刻,现在却飘起了鹅毛大雪。
黛玉用过早膳,便穿着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红绉面白狐狸的鹤氅,束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头上罩了雪帽,和晴雯一起朝王卓书房来了。
经过二十几日的将养,黛玉已经痊愈,现如今,脸蛋白里透红,显得更加温润可人。
身体也稍稍丰腴了些,虽仍是弱柳扶风,一吹就倒的身形,但却不像病重前那般消瘦了。
两人来到王卓书房,晴雯通报完,便自行离开了。
她知道,接下来的谈话很重要,也很私密,不是她一个下人能听的。
黛玉走进书房,便见王卓一面起身倒茶,一面道:“这么冷的天,你才刚刚好,不应该走这么远过来的。”
“即便有要紧之事,也应该着晴雯来通知我去你那儿,也是好的。”
说着,便将茶递到她身前,见她还没落座,又不好意思道:“你看我,只顾着给你倒茶,竟忘了让你落座。”
说着,绕到黛玉身后,将椅子给她挪开,又将椅面上的羊毛毯儿铺好,方才让她落座。
见王卓长有一双丹凤眼,高鼻梁,英俊中还带有些许英气。
又见他满屋子的书,却不配一个书童,满府的下人,连一个服侍的人也不留在房间,可见平日里不是一个拿腔拿调之人。
而那书架上的书,看起来都略显陈旧,甚至有些还有破损,明显是因经常翻阅所致。
黛玉不禁在心里自嘲:“前儿听得她们道他长得赛似神仙,我只道他是投了个好胎,今儿一看,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满屋子的诗书养出来的气概。”
一面想,一面拿话儿回王卓:
“这天虽冷,但因这些时日,有了你的照拂,不仅让我起死回生,连那多年的顽疾也给治愈了,也不像之前那般怕冷了。”
“倘若我还端着架子让你过来找我,倒乱了分寸。”
王卓微微一笑,没有继续拉扯,而是柔声道:“那快喝杯茶暖暖身子,免得被这寒气钻了空子。”
黛玉微微颔首,端起茶杯小小抿了一口,发现这茶竟是江南龙井,因知神京鲜有人喝龙井,便知这茶多半是为她而备,不由得暗叹道:
“看来他不仅知道我会来,而且还特意为我准备了家乡的茶。”
“这般看来,他心里不仅有把府里千号人治理得井井有条的大韬略,还有待人接物温润如玉的小而美。”
王卓看出了她的心思,真诚道:“我不知怎样给你营造家的感觉,便胡乱弄了一些江南的物什来滥竽充数,只愿你看到这些,能把这儿当做家,而不是暂时歇脚的地方。”
听到“家”这字,黛玉心里微微一震,忽地想起昏迷时,曾有人在她耳边说过“从今以后,你便有了家,现在,我带你回家。”
因当时处在昏迷之中,声音又缥缈不辩,只道是临终时的幻听。
不曾想今日听到王卓说家时的声音,细细分辨,竟与当日家字的发音如出一辙。
不觉在心里暗叹道:“离家十载,家亦没了几年,不曾想今日让我有家的感觉的人,竟是一位之前素未谋面之人。”
黛玉知世故而又不世故,知王卓亦是性情坦率之人,又因自己如今确无立锥之地,亦真诚道:
“多谢公子照拂,既为小女子提供安居之所,又能考虑如此周全。”
“只是小女子身无分文,无以为报,不知公子府上还有什么职缺,小女子不才,可以试一试。”
终究还是瞒不过你,本以为用对等的嫁妆换你家的银数,又在信中给老太君提及此事,便能蒙混过关。
看来你比谁都清楚。
几百万银子被荣国府吞没,你硬是隐忍不发。
你既心意坚决,我岂有同情之理。
稍作思忖,王卓微微一笑道:“既如此,家中还没一个主人,你便做了吧。”
说着,怕黛玉不好意思,又补充道:“我常年不在家,家中一应事务需得找个人打理才是,若姑娘不嫌劳累,这苦差我便交予你了。”
黛玉虽到王府不足一月,但所见所闻,早对王府的管理一清二楚。
说是管理,其实根本不需要管理,因每个人不仅能做好自己分内之事,而且还能主动做一些分外之事。
倒不仅仅是因为王府给的月钱是外面,类似于荣国府这样府邸的三四倍。
更是因为王府有着自己的规则,清晰明了,并且坚决执行,说一不二。
就拿她和王卓婚姻一事来说,现如今,府里上上下下都知两人只有夫妻之名,不会有夫妻之实。
但也仅仅限于心里知道,绝无一人会外传,亦不会有闲言碎语,这是不用言说的道理。
倘若有人违背,只有死路一条。
黛玉知道,王卓这不是给她找了个苦差,而是找了个既体面又轻松的差事。
而且碍于管家的名字不好听,故意换成了“主人”二字。
虽然亦知其背后深意,但她现在心无旁骛,亦无心于儿女私情。
亦知王卓本可强行夫妻之实,却敬重她,给了她绝对的自由,并不惜搭上他自己名声。
见王卓这般真诚的给自己体面,便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而后,两人心领神会,不由得微微一笑,算是找到了相处之道。
正在这时,门外忽地传来一小厮的声音:“公子,荣国府的琏二爷给你送来了喜帖,并让我给你带话,让你和林姑娘二月二日那天,务必要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