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扫把星
地震过后三个月,华溪镇犹如一幅亟待修复的画卷,百废待兴,云中鹤也从瘸腿疯乞丐被镇民们奉若神明。
地震自东向西在华溪镇撕裂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所幸的是,裂口沿线并未密集分布民居,即便如此,仍造成了百余人的伤亡。而黄府,距离裂口仅半里之遥,而在七少爷黄永华的生辰宴会上,宾客大多安然无恙,仅少数轻伤,但这份侥幸被众人归功于云中鹤的庇护,传言他施展神通,护佑了现场众人。对此,云中鹤只是淡然处之,未置一词。
然而,地震的阴影却深深笼罩在了黄府之上,尤其是关于黄永华乃扫把星转世的流言,更是在府中悄然蔓延。
黄元福,这位晚年得子的父亲,虽内心百般不愿接受这一残酷事实,但在云中鹤那近乎神迹的预言面前,不得不面对现实。
整个华溪镇,几乎无人不认为黄永华是招致这场浩劫的灾星。不忍归不忍,黄元福最终还是下令,将黄永华与其生母小翠幽禁于后院厢房,派专人看守,仅供衣食。每当夜深人静,黄元福的心便如刀绞,他无数次前往后院那座为云中鹤特意搭建的法坛,祈求一个不同的答案。“道长,我的儿子,他……真的是扫把星转世吗?”
三个月的煎熬,让黄元福的声音中充满了疲惫与绝望。
云中鹤,这位如今已洗尽铅华、身着绸缎青衣的修道者,端坐于法坛之上,目光深邃。
“确是扫把星转世,贫道之言,绝无虚妄。”他的话语如同寒冰,让黄元福的心沉到了谷底。
“那我该如何是好?道长,我黄家就这一根独苗啊!”黄元福跪倒在香案前,声泪俱下。
云中鹤的目光如炬,反问道:“救一人,还是救万人?”
黄元福愣住了,他知道,这个问题没有简单的答案。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自私,虽然未曾言明,但那份晦涩已足以说明一切。
云中鹤似乎早已看穿他的心思,缓缓说道:“贫道有一法,可救你儿,亦可救苍生。”
黄元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道长此言当真?”他急切地问道。
云中鹤轻哼一声,不屑于黄元福的俗念,但还是继续说道:“此法需你儿历经磨难,你可愿?”
黄元福心中盘算,以为只是肉体之苦,便试探性地问道:“不会让他变成……太监吧?其实,只要不影响传宗接代,只是断手断脚的话……”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淹没在了自己的心虚之中。
云中鹤闻言,眼中怒火中烧,但强压怒火,解释道:“此苦非彼苦。扫把星虽为天宿,有神格护佑,但因其命格特殊,需承受非凡之苦。商周封神之时,姜子牙一念之差,将马氏封为扫把星,掌管人间晦气。此神需以恶相待方能避祸,你儿之命格亦同此理。”
“你儿子原本命格属扫把星并无不妥,世间每年都会有一男一女,命犯此星宿,且若该命格落于地支十二时辰的男性,还有帮衬家族之运。可怪就怪在,那天晚上的紫色妖雷,贫道认为,这有可能是某只不出世的魔物在镇子附近渡劫导致,不知为何,天雷没能斩掉那只魔物,却落在你黄家的祖坟之上。于是,天地将没能斩杀魔物的怨气发泄在了你刚出生的孩子身上,让其命格由极衰转极盛,看似福报充盈,实则天地妒之,杀机四伏。贫道再三斟酌后,认为只能请正神上你儿子的身,让他代神在人世间受难,才能保住眼下的华溪镇,保住天下苍生不受他七劫之苦。”
黄元福虽未完全听懂,但求生的本能让他迅速做出了决定:“道长,一切但凭您做主。只要能让永华成人后延续黄家香火,我黄某愿倾尽所有,为您塑金身、建祠堂,受世代供奉。”云中鹤望着眼前这位五体投地的父亲,心中五味杂陈。
他轻挥衣袖,示意黄元福离去,并约定三日后让其将黄永华带来此地。
黄元福离去后,云中鹤独自站在法坛之上,望着深邃的夜空,长叹一声:“虎毒尚不食子,人啊……”
同年十二月,在北平那条古朴而深邃的帽儿胡同里,直系军阀的灵魂人物冯国璋,带着“和平统一,心向往之,身却未逮”的深切遗憾,缓缓合上了他那双见证风云变幻的眼眸。
与此同时,远在湖南岳阳,紧邻浩渺长江之畔的岳阳楼上,一场关乎家国与亲情的急讯正悄然降临。
“玉帅,北平急电!”军营深处,一名传令兵如疾风般自帐外闯入,手中紧握的电文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
“呈上便退。”被尊称为玉帅的男子,端坐于案几之后,面容威严,浓眉之下,一双深邃的眼眸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八字胡在灯光的映照下更显油亮,而他紧锁的眉头间,隐约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愁。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他轻声吟咏,似是在借古喻今,又似是在内心深处做出了某种决断。随即,他毅然拿起身旁的电话,开始了一场关乎命运的通话。通话结束后,吴佩孚缓缓放下听筒,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帐外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二哥,二哥!”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与慌乱,吴佩孚一听便知,是自己的胞弟吴文孚。
“何事如此慌张?此乃军营重地。”吴佩孚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目光严厉地望向气喘吁吁的吴文孚。
“是关于青云的,家中来信说,他已经离家半月有余,音讯全无。”吴文孚边说边焦急地递上手中的信笺,那纸张似乎也因他的紧张而微微颤抖。
闻言,吴佩孚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但片刻的沉默后,他冷静地问道:“信是谁写的?”
“一封是吴伯,他担心你会责怪,所以在万般无奈之下才写信告知。另一封则是青云亲笔,唉,你还是自己看吧。”说罢,吴文孚颓然地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仿佛借此来平复内心的焦虑。
突然,吴佩孚猛地一拍桌子,怒斥道:“简直是胡闹!”声音中带着难以遏制的愤怒与担忧,“他这是想投身哪个军营?我们吴家已有我与你二人将生死置之度外,难道还要让青云也踏上这条不归路吗?你这是想让吴家断子绝孙吗!”说着,他将信纸对折,狠狠地掷向吴文孚。
“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的吗?你又不是不知道,青云这孩子从小就最听你的话。”吴文孚无奈地摇了摇头,摊开双手,一脸苦相。
“还有吴伯,家中难道连打个电话的条件都没有吗?如此重要的事情,竟然只靠书信往来,这一来一回,即便是步行,也足以走到天津了!”吴佩孚怒不可遏地站起身,在帐内来回踱步。
片刻之后,他停下脚步,用力拍了拍自己光亮的头顶,果断下令:“叫光五进来,带上几个人,连夜启程前往保定,务必找到仲珊,告诉他,此事定要妥善处理,切莫让自家兄弟起了误会,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