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解读完黎沫鸢总算肯出来,她还在思考着什么,倏地听见他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
“你信这个?”
“一点吧,好歹人家也是用灵力魔力之类占卜的,看起来挺专业。”
夜殇眸色暗了暗,想到刚才那张死神牌。
原本以为这种东西哪来什么可信度,可那张牌……难道只是巧合?
“走,我们去那边许愿……”
她转过头,本来想喊他一起过去,见他神色不对,黎沫鸢忍不住问。
“你怎么了?”
“许愿?你挺迷信的。”
他岔开话题。
夜殇唇角微勾,刮了一下她鼻子,语气却满是打趣,有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宠溺感。
“灵界很多人小时候都最向往月神祭这天可以祈福许愿。”黎沫鸢瞪了他一眼,“你不是灵界人吗?果然一点童心都没有。”
夜殇怔了怔,有些惘然和意外地看着她。
这小绵羊,被她说中了。
夜殇小时候的确很向往,可惜他却从没机会参加过一次,而今年是第一次。
“额……我小时候经常来灵界玩,知道一些。”
黎沫鸢见他这副模样,还以为他是怀疑她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灵界的事,因为她之前曾忽悠他,她是魔界人,由于血樱一事,这人倒也是信了。
那边特意放置着许多供参与者用的许愿纸,上面充满灵力的荧光,而那边挂着靓丽的花灯,旁边一颗参天大树,是扎根于此上万年的月神树,树下一边是清澈见底的月光池。
黎沫鸢拿了一张准备开始写,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不信这个。
手指在上面划动,灵力显现。
夜殇不经意瞥了一眼身旁女孩写的,眼底深处似乎泛起冷意。
“有求于我?”
黎沫鸢写完,灵力迅速折叠成一只许愿船,听见那人冷不丁地开口,她没发觉什么异常,想都没想应了句。
“没有啊。”
说完蹲下身子轻轻放入月光池中,微风拂起阵阵波澜的池水上漂泊着数不清的纸船儿,她还在目送着那只许愿船远去,忽然被一股大力扯了起来。
“忘了老子什么人?”
语气平静,却冷若冰霜。
夜殇紧锢住她的手,逼着她皱着眉与他对视,咬牙切齿中挤出一声冷笑,那股坏劲又上来了,坏得彻底。
“用不用再提醒你一遍?”
十恶不赦、无可救药。
她还停留在前一刻柔软的眼神中,灯光照进去,却有了受伤的情绪,整个人都变得破碎,嘴里也没了声音。
直到她用力推开他,他也忘不掉最后一颗黎沫鸢的眼神。
让人兴奋。
又让人心碎。
黎沫鸢离开后很久,他靠着栏杆在池边抽烟,一根接一根,没停。
她的许愿纸里躺着简简单单几个字:
“夜殇平安喜乐,别做坏人了。”
另一边,黎沫鸢回到房间里,没开灯,关上门靠着墙面,咬住嫣红的唇瓣,眼睛却没了任何情绪。
不仅是她,那更是他妈妈最后的心愿。
她总觉得,他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可他做的事,却总让她觉得,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她以为他没有那么坏,实际上他就是这样,阴晴不定。
黎沫鸢不能明白。
第二天下午,夜殇坐在书案前扶住疼痛的额头,如同针扎一般,脸色布满阴霾。
炎枭来报。
“夜,人抓住了怎么做?”
“杀了。”
夜殇抬起狠戾的眸子,不以为意,轻飘飘的一句话带过。
闻言,炎枭立刻吩咐下去。
“夜殇,你……”炎枭愈发觉得他的脸色不对,想了想意识到什么,有些慌张失措,“今晚是月圆之夜。”
月神祭有三天,而月圆之夜是在第二天夜晚。
“下去。”
夜殇揉了揉发痛的部位,强忍着不适。
炎枭上楼时,碰见刚要出去的黎沫鸢,他倏地停顿下脚步,犹豫着回头。
“你今晚别出去了,待在房间里。”
黎沫鸢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别出来就行。”
只见她转动眼珠子想了一会,点点头,又径直出去了。
见状,炎枭一言难尽地捂脸,一整个不会了。
服了,一个两个都这么难搞,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时钟滴答滴答滴答。
昏暗房间里,没有一点儿光线。浑身戾气的少年埋首于微曲的膝盖间,额头间已是一层薄薄的汗。没片刻功夫,只见他拨弄墨夜色的碎发,抬起头时,那双眼猩红可怕,杀意盎然。
太阳穴开始剧痛,耳边宛如一个个恶鬼在撕咬他。
而楼下房间——
黎沫鸢刚回到房间就去洗了个澡,出来时还在想炎枭说的话。
真是莫名其妙的。
看他那副样子仿佛会发生什么大事一眼,到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但他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
她还裹着个浴巾,于是准备换成睡衣。
而在这时,她听到了楼上传来的动静,她扯下常服换上。
从别墅出来时,远远看见个熟悉的背影。
夜殇!
他这时候出去干什么?炎枭说得难道是指他?
她连忙赶上去,一眨眼功夫,人却已经不见了。
那片森林和城市的交界处,去这些街道参加月神祭的人不少,而这里是有些人的必经之路。
土壤早已成了红褐色,鲜血无法凝固,上空的阴霾连同来人身上的戾气都无法散开。
地上十几俱毛骨悚然的尸首,路过的人看到这一幕想掉头逃跑,只见隐藏在黑暗中的人似乎邪魅地笑着,露出洁白无瑕的虎牙,此刻像极了恶魔的獠牙。
“晚了。”
刹那间,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化为乌有,肢体崩裂着,躯干支离破碎,被血光吞噬。
染满血液的手,阴森森的獠牙,眼眶红得滴血,皮肤白得可怕,容貌却是极佳,活脱脱一个披着美人皮骨的人间恶鬼。
黎沫鸢找了很久,在别墅附近没有找着他人,月神祭那里也没有他的人影。
正当她不知所措时,一个大男人仿佛见了鬼一样逃窜着喊救命,而他身上溅到不少血迹,没多久,后面又两三个人也是一样惊恐的神情,跌跌撞撞地跑路。
她意识到什么,顿感不妙,往那些人跑来的方向赶去。
两个方向的路,只有黎沫鸢逆着往外的人流往里走。
夜殇从黑暗中走出,轻轻擦去眼睑下面被溅上的血迹,笑得像恶魔一般。
前方跌倒在地的一个女人全身都在颤抖着往后蠕动,那只血淋淋的手朝她抬起,少年愈加兴奋。
但他却似乎看不到面前颤抖着的女人,他只看到一个个熟悉的野兽在啃食他,一幅幅丑陋的嘴脸在毁灭他,一张张伪善的面孔在扼杀他。
可惜他已经习惯痛苦,爱上痛苦。
他却隐隐约约听见一个声音。
他还是很痛苦。
他要死了。
“夜殇!”
下一秒,一个女音喝住了他。
像是被人扯出地狱。
他停下手,转过身,抬了抬猩红的眸,唇角还是那一抹阴森笑意。
“是你啊,小绵羊。”
“你疯了吗?”黎沫鸢冲了过来,挡在女人身前怒斥道,又很快觉得可悲,眉头紧锁。
“这么多条人命,说没就没,你跟他们有什么仇?全都无辜惨死在你手上。夜殇,你当真没血没肉吗?”
“你觉得我听得进去么?”那人似乎是在嘲笑她的天真,缓缓吐出冷淡的两个字,“让开。”
黎沫鸢深吸一口气,平息了哽咽的声音,神色坚定。
“我不能让你再杀人。”
不知从哪又陆陆续续走了些人。
夜殇眸色一沉,全身散发出强大的力量震慑,把她一下子震退到树干上,手臂被树枝划破。
他倒没有对黎沫鸢动手,径直来到那女人身前,女人害怕得瞪圆了双眼,很快又一命呜呼地倒下。
他又看见了。
他看见了地狱。
“你真该死。”
还想上去救那女人的黎沫鸢迟来一步,此刻,她异常平静得像在陈述事实。
其他人纷纷指着少年骂,却没人敢上前,杂乱地叫嚣着杀了他、杀了他……
世人皆想他死,要他死。
往事一幅幅画面跳动在他眼前,栩栩如生。
叫他笑,也叫他疯。
“你也想我死?”
就算她真的恨他,可他屡次救她,他妈妈也救了他,她不可能对他动手。
夜殇微微俯下身,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捏住她的下巴,指腹冰凉得不像人该有的体温,质问的语气却夹着几分痛苦的挣扎。
闻言,黎沫鸢忍不住抬眸去捕捉他那双猩红的眼晴,还是那样狠戾。
可,那一瞬间,似乎不止只有狠戾之类的情绪,可能是太恨此刻眼前的人了,也可能是离得太近了,她看得太深太清楚,也才看得太过透彻。
但那一瞬间,仿佛他猩红的双眼在说话。
她恍惚间听见了——救救我。
他在彷徨,无声地在呐喊救救我。
时间仿佛过了半个世纪,她彻底被那双布满血丝而复杂的眸子震撼,她觉得他的眼神很绝望、很悲催,但是她不明白也没了主意,她不知所措得只能一把抱紧他。
把这个恶魔禁锢。封锁在她怀里。
他眼底的戾气却在悄无声息地退下。
因为只有她听见了。
——他的求救。
只有她敢靠近这样的他。
只有她不怕死。
如此漫长痛苦的黑夜过去,天都快破晓了,泛起了鱼肚白。
光照射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