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恶魔

去找逃跑的奴隶的卫兵最终只回来了一个，另一个被拖着拖回了他家。

他的大儿子当时正在羊圈旁边看法师塔冒大火，女儿和小儿子睡得正香，妻子准备了热牛奶等他回来。那大儿子看见自己父亲的尸体眼里多是疑惑，死相太惨他估计一瞬间忍不出那是谁。

他的妻子就要伤心很多了，不是在哭而是哭都哭不出来了……

李鸣看的不太是滋味，如果不是身体变成这个样子，他也不想这样的事发生。

同情敌人有些可笑，卫兵实际上一路提着剑跟着他们，李鸣只怕是有任何一点可疑的行动都会招来他以命相搏。

根据李鸣之前透露的秘密，他这次恐怕会先杀小孩哥。李鸣知道自己一定不会救他，他肯定会趁机逃跑。

随着深入村庄，很快就能意识到逃跑是个更绝望的选项。

小孩哥一旦死了，李鸣就不可能继续活着了。

乡间小路上，紫红色的藜麦地旁边来来往往许多人冲去法师塔救火，原本李鸣作为诱饵的法师塔以另一种形式发挥了作用，他却再也没有利用的机会了。人很多，围殴他的话，他的死相会相当精彩。

矗立在村落中间的钟楼和领主建立在高地的要塞在两个不同的方向，这么晚了，守城的士兵没有几个。

接待李鸣的是一个中年妇女，李鸣没怎么听卫兵跟她说了什么。

她做事井井有条，带着李鸣和小孩哥去打了水清理身体，三人挤在一个四五平方米的石头篱笆里，由那妇女给小孩哥清理身体，她一直没面对李鸣。

很快门外便传来了脚步和金属摩擦的声音。

那是武器和金属甲胄的摩擦声，李鸣问：

“门外是城堡里的卫兵吗？”

妇女笑了笑，用左手摁住自己颤抖的右手：

“听说是授勋的骑士，从梅德罗斯那边来的。”

“哦。”

“……”

“谢谢。”

妇女没敢回答。

小孩哥还魂不守舍。

他脱了衣服之后瘦的像猴，李鸣从没见过这么瘦的人，几乎就像是从小到大没有吃过一顿肉。

仔细这一看李鸣才发现自己之前搞错了性别。

她不是小孩哥。

太丑了之前一直没发现。

李鸣洗干净长袍上的泥水，勉强把长袍拧干便没再做更多。

他把沾了血的匕首放进桶里淘干净后发现自己无意间污染了小孩哥后续用来洗澡的水，又说了个让旁人不明所以抱歉。

说完后他把匕首放进挎包里，避免弄脏了里面的书，然后小心翼翼的掏出一本《火球术构建式第十版》，翻开扉页。

挎包里放着的两本书是亡灵法师实验室里为数不多的好东西。

书中的魔法理论代表了这个古典魔法世界的最高成就，而它对李鸣而言并不复杂。

世界由四种元素构成。

以土、水、风、火的次序分为四层。火使水蒸发变成了云，土在蒸发中抬升形成了陆地和丘陵，水汽继续蒸腾，和云雾一起把火围在金属做的圆管里。星星就是这些洞口闪烁的眼睛。

相当梦幻的学说，有一种魔法少女变身的美。

但脱离对世界基本构成的猜想，来到魔法的工程领域，一切又瞬间变得硬核起来。

他们相信每一种元素都有对应的二维和三维几何体，并不断通过实验接近其“本质”样貌。这个认知方式推动了数学的发展，并疯狂催熟了高等数学和解析几何。

他们的数学基础让他们的顶尖学者早早就意识到世界是一个球形，通过魔法领域的简化技术，几次工程测量便测得了星球的大小。

书中如此写到：

【测量师艾尔文沿着天纬测量了位于亚甸和马尔瑟之间的一段弧。长度为2度22分55秒。他发现，一度的弧相当于57060艾瑟拉尺。星象学者，老埃德蒙沿着天纬线测量了从鲁瑟兰的科洛斯小镇到艾瑟拉皇家天文台的距离；他的儿子，小埃德蒙，又补充了从天文台到敦克雷克城堡的距离。

总距离达到了一个巨大的数字，科洛斯小镇和敦克雷克城堡的纬度之差为8度31分秒。由此，他们得出1度的弧为57061艾瑟拉尺。基于这些测量，并在假设艾瑟拉世界是球形的前提下，他们推算出这个世界的周长为123249600艾瑟拉尺，而它的半直径为19615800艾瑟拉尺。】

非常有趣。

这段内容写在火球术构建式第十版的亡灵法师注解里。

更有趣的是关于火球术的构建部分。

魔力的不同的形状带来不同的性质，而不同的性质带来不同的功能，亡灵法师认为“绿火”，也就是李鸣体内支持他运行的能量本质上不是“火”元素，而是另一种全新的，未被命名的新的元素——以太。

他的核心论据是，将构成“绿火”还原到基本魔力形态后依然可以重组出“火球术”的核心组件。

再翻一页，下面就是亡灵法师死前没来得及发表的论证过程。

他设计了一个新的“火球术”的魔力构件式，新火球术的基本元素需要用“绿火”还原。

魔力构建式共4层，约1300个魔力图形。

李鸣很快便把“火球术”的魔力构件式构建完成了。

这并不复杂，照猫画虎，CTRL+V亡灵法师的注解，一缕新的元素在他的体内生成，李鸣能感受到。

而后每次释放出火球术只需要用基本魔力对这个魔力图形进行类似分型的操作。

李鸣张开手，手掌心中很快冒出一团颜色各异的等离子体。

“啪~”

不稳定的等离子体尝试着聚集到一起，然后在李鸣给予的重压下怦然炸裂。

第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这很正常，李鸣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天才。

这时，李鸣才注意到那女仆模样的妇女带着穿好套裙的小孩哥在旁边站了许久。

石篱笆外的夜色已深了，雨稀稀拉拉的也许随时都会停下，时间接近凌晨。

“……”

对了，李鸣现在还是俘虏，他不回牢笼去，这些人就不可能敢单独放他的“主人”离开。

李鸣小心的把书放回包里，站起身，身上还披着那件带着湿气的长袍。

“走吧。朋友。”

……

女仆给他们安排了房间，大概七八十平米，墙壁都是冰冷的石头，没有马桶，有一个直接通往外部的蹲坑。

李鸣一回到房间就继续研究起怎么让自己魔法入门，之后和本地领主的交涉，恐怕最终还是要回到他的实力上来。这才是他保命的根本。

他完全没想起小孩哥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毕竟她看起来蠢呼呼的，什么背景没有，帮不上李鸣的忙。

直到小孩哥恢复了精力，又欠揍的问：

“你……你真的是我变出来的吗？你说是‘召唤’对吧？”

李鸣合上书，骷髅头盯着她有些惊悚：

“之前你突然发疯干什么？”

小孩哥一愣。

李鸣站起来，吓得她连连往后退。

她很快被李鸣逼到墙角。

“你之前为什么说要去什么城堡？这会要了我们的命，明白吗？！”

李鸣像小混混那样推了她一下。

她撞到墙上有些痛，却什么也不敢说。

“我必须警告你一次！之后听我指挥，别做蠢事，我保你这辈子吃香的喝辣的，明白？！”

可能是说的太过露骨，李鸣又变换语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我不是什么坏人，你相信我就行了。

我虽然不是你变出来的，但其实是不是变出来的根本没区别。因为用脑子想想，你肯定弄不出来我这么强的亡灵生物。

听我说，你这个样子未来别说结婚生子子孙满堂幸福一辈子然后老死了，指不定哪天就死在臭水沟里喂蛆去了。你自己没前途，很没前途，听我的。我有前途，这能懂吗？”

“嗯……”

“还有我什么时候说过‘召唤’？魔法不是这么运作的，亡灵魔法来自素材。当然我现在还没研究到这部分……”

“罢了。不说这些。我们对一下名字。你叫什么？”

“维姬。”

“wiki？”

李鸣不敢相信她竟然会有这么好的名字。穿越过来遇到这么多破事，这家伙的名字让他稍微有点嫉妒。

“你可以叫我巨大型超级蒲公英。我们在这个破地方需要合作，在外面你是我的施法者，在内部，我们是单纯且平等的合作关系。记住，平等关系。

我的名字是你取的。把我名字复述一遍，我看看你记住没。”

“Jodr……？约德尔？”

维姬记忆力并不好，但记不住东西的奴隶早就死了，她把李鸣的名字念了几遍强行记住开头字母，想着之后的内容等下次再问一遍，便又听见李鸣问：

“现在我们对一下口供。”

李鸣转过头，颅骨反射出冰冷的晨光：

“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会在法师塔后面？”

维姬战战兢兢：

“玛姆和托妮让我去一起在那里玩捉迷藏……”

“不可能。我很清楚那边一个人都没有。天那么黑你玩什么捉迷藏？你在这个破地方生活这么久不知道看天气预测下雨？不要骗我。”

李鸣威胁完后意识到了什么：

“哦？玛姆和托妮不是奴隶对吗？”

“玛姆是我雇主家的儿子。托妮对我很好，有时候会给我剩饭吃。”

“是吗？看来他们是故意要你死啊。”

维姬没懂李鸣在说什么，她还以为不是在说自己，但李鸣就是盯着她说的。

“恐怕这里谁都知道那地方是亡灵法师大人的领地吧？

村里的钟楼是他设计的，堡垒的石料有很明显的亡灵风格，他和当地领主有书信来往关系不错。那个叫玛姆把你当乐子，托妮不可能单独行动，他们每次都合伙出现？合着村里一大堆农民的孩子？嘻嘻哈哈？开心极了？因为有你在？哥们儿，用脑子想想。”

维姬一言不发，低着头快要哭了。

“看来你有当乐子的天赋。”

李鸣继续道：

“奴隶在这里很少见，但17年前还不是这样，城镇经济北移……”

李鸣转头看着窗外，颌骨随着正在散开的乌云响动起来：

“顺着那条宽阔的马路一直通往树林和丘壑远处，大量青壮劳动力涌入，在城里搞建设？”

“你的父母在城里生下你，你天生就是奴隶。他们是怎么死的？哦？”

李鸣偷看维姬一眼，知道自己猜对了。

运气不错。

最好一次性让这家伙认清现实。

“力工？搬运工？妓女？都是下贱的工作，连最贫穷的自由人都不愿意正眼看你们一眼的工作。你生下来就这样了，这是你的错吗？你觉得这是你的错吗？抬起头来，看着我。回答我。这是你的错吗？我不觉得。”

维姬茫然的看着李鸣，李鸣便知道自己的话有了效果。

他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时间，马上继续说道：

“他们让你和他们一起玩，就是因为你是个乐子。瞧瞧你瘦的和骷髅似的，和我也没什么两样了？估计平时什么油水都没捞到吧。为什么会这样？你做木鞋做的不够卖力吗？我不觉得，你明明是很努力的一个人。”

“但这个世界努力没用，你也知道，你缺少的是前途。而我有前途。”

李鸣说这些话的时候不像骷髅，他痛心疾首，他比人更像人。

他蹲下来，看着维姬，一只手按着她的肩膀：

“想想，wiki，你从来有在他们那里获得什么好东西吗？托妮不要的剩饭？玛姆不想要的玩具？醒醒吧，孩子，他们还不如我一个亡灵生物。

也许我说错了。但我有骗过你吗？我说过了不会伤害你，你如果一开始不是想叫，想把我送到那些恶人手里害死我，我甚至都不会弄疼你娇嫩的皮肤。”

李鸣用手套理了理她额头上的皮肤：

“不要听他们的，听我的。”

他张开下颌骨，那张骨脸在晨间的曦光中不再可怕，他像是在笑，用亲人般的姿态向维姬伸出那只戴着皮手套的手，说故事似的：

“来，抓住我的手，抓住我的手你就抓住了未来。”

维姬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