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记忆
“你也被关住了吗？”
漆黑的阁楼里，坐着一个干瘦的小姑娘，她五官在红色的珠光下显得晦明不清，可一双眼眸却是炯炯有神。
略带稚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也被关住了，不过是关在了山上。凌风掌事说，我只要我学好了仙法，就能下山了。”
“阿殷？！”
轩失神的望着眼前的小姑娘，她的眉眼是青涩的，没有阿殷眉心的沧桑，可就是这么截然不同的两双眼，却重叠在了一起，合成了一个完整的她。
只是单单一眼，轩便看出了，这是幼时的罗殷。
他心神晃悠，脚步浮动且坚定的朝地上的小姑娘走去，适时，小姑娘抬起了眼，目光明亮的看着他。
轩身形一怔，颤抖着指尖往小姑娘脸上拂去，眼神中烫出了波光。
这世间唯有她能叫他方寸大乱！
小罗殷坚定道：“总有一日，我会练好术法，把我们都带出这里！”
轩目光微震，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小罗殷站起了身子，而他的指尖穿透了她，虚化了下她的面容。
他才发现原来，她一直在透过自己看一颗红珠子。
它被层层禁锢在一个龙形方台前，亮着暗淡的红光，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了一般。
“轩辕这只是你遗失的记忆！”
妖王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不断回荡。
转息间，四周的景象逐渐模糊起来，就像水般，流动在身边。
轩吃痛的按住脑袋，银白的发丝遮住了他茫然的目光。
不知多久，他的心平复了下来。流动的黑水又退了下来，周围的景象清晰了起来。
还是同样的一间小阁楼，红珠子还在龙形方台里面亮着光茫。
轩静静的凝视着这颗红珠子，手覆在了胸前，里面跳到的频率莫名的契合在了一块。
轩喃喃：“我的心？”
“咔嚓”一声。
沉重的木门被退开来了。
一位身穿白衣的小姑娘走了进来，她眉眼间满是倦气，瘦削的脸上划满了一道道伤口，还在渗着血珠。
她似乎不在意，走到了轩与红珠的跟前，坐下，随意的躺了下来。
轩看着躺在脚下的小姑娘，她的眉眼又长开了些。
小罗殷絮絮道：“今天的试炼我又被罚了，掌事嫌我太慢了。可能是我太累了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了手，斑驳的伤痕从白袖中跑出。
轩眼色惊震，闪过一丝痛楚，喉咙堵得发酸，他的目光心痛的移到小罗殷的脸上。
她的目光一动不动望着红珠，手指隔空描摹着它的形状：“所以，我想来你这休息一下。等我休息好了，就好了。
轩忍住蹲了下来，视线酸痛，心疼道：“阿殷......你...很累了吧。”
小罗殷的嘴角还是挂着，轩不知看过多数次的笑，可这一次，轩怎么也笑出来。
她睡了过去，可眉头却紧锁，脸上的平静被疼痛打碎，牙关紧闭，一声声微弱的低吟还是钻了出来。
轩伸出指尖，小罗殷紧蹙的眉头，依旧紧紧的锁着，锁着痛苦。
场景一次次的虚化，再一次次的重塑，门外的姑娘一次又一次的进来。
从一开始的躺一晚，变成躺几个时辰，再到待上一小会。
她总是会说些话，有时是关于她自己，有时是一些小的不能在小的事情。
轩就静静地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她的眼神虽然很疲倦，可是却总是带着光亮。
这里的时间，轩总是模糊不清，唯一清楚的似乎是小罗殷在一点点长大，身上的血总是不见干。
这一次，场景再一次重塑。轩熟络地坐在红珠下，默默地盯着那扇老旧的木门，期待着她的再次到来。
头顶的红珠也亮着光芒，静静地照在木门上。
轩把目光挪动了红珠上，它的光茫比先前更亮了些。
原来，在很久以前，他就认识了阿殷了啊。
不知等了过久，门口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台上凌空的红珠不安的晃动了起来。
轩的心中也弥漫了丝慌乱与着急，他朝门口走去，想打开门，可是无试手指怎么也摸不住门。
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余光里红珠子还在不停地晃动，他无奈地轻笑：“你是不是也想打开门。”
话音未落，门忽然被大力推开了。
她终于来了。
红珠子在门开的瞬间停下了，发出红光，贴心的帮来人照亮了脚下的路。
轩还没来的急高兴，脸色就白了下来。
小罗殷身上的白衣都被血水泡得殷红，头上，肩上全落满了白雪。
她的身后风雪不止，背脊似乎也被吹的硬挺，连带着脸上的神情都硬绷。
轩不禁脱口：“阿殷，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灌进了许多无措，下意识，轩想拉住小罗殷的衣角，可还没来得及抓住，她的脚步就与他迎面擦过。
小罗殷停在了红珠子面前，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又在不停晃动的红珠子。
须臾，她微张的掌心就化出了一柄莹白无瑕的素色长剑，剑光金亮与红光辉映。
在亮着完全印合时，小姑娘目光一凝，手中长剑行云般挽出剑势，剑光飞扬下清秀的脸庞却时坚毅非常。
她力呵道：“破！”
剑势随声而去，重重禁锢被剑力炸破，亮出刺目强光。
轩出神地凝望着眼前这个瘦小的身影，脸上是惊讶，也是心疼。
“为什么！”
“今日是新年，我帮你自由！”
两人的声音一前一后重叠在一处，清晰的是小姑娘坚定的声音。
一字字都那么的清晰。
小罗殷望着还停在台中的红珠子，调笑道：“你不会被关傻了吧！还不走呢？留着过年吗！”
说着小罗殷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可马上就被不舍填满。
她望着那颗定在空中，不断发出剧烈光茫的红珠子，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一股巨大的力掀翻倒地。
“阿殷！”轩惊呼，红珠子珠身一颤，飞到小罗殷跟前。
小罗殷吃痛的捂住胸口，唇角颤出一条乌黑的雪：“掌事！”
面具下的目光亮着森森杀机：“罗殷，你在干什么！”
小罗殷想挣扎地站起来，可面前戴着玄铁面具的凌风掌事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一脚踩在了小罗殷的胸骨前，“嘎达”的骨裂声，直逼红了轩的双目。
红珠子猛地把他撞开，小罗殷就像一条濒死的鱼大口喘着息，无声道“快走！”
红珠子一动不动，坚定的挡着小罗殷，光满泛起骤热，竖起了一道屏障。
凌风上君轻笑了一声：“罗殷，我把你带上山，教你仙法就是为了你能帮我毁了这红昙珠，如今，你要放了它，那我可放不了你！”
小罗殷嘶声答：“掌事......我查过典籍，上面说，这珠子是圣物，可......诛妖灭邪，不是.......妖珠。所以，我不能毁了它，它也不应在这。”
凌风上君眸光森凉，如凝结霜针直逼小罗殷：“你是在质疑我，不要忘了没有我，你就是一个弃儿！”
地上的小姑娘目光一痛，轻轻道：“罗殷不敢。”
轩望着匍匐在铁面人脚下的小姑娘，心中百感颤心，可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只能静静地看着。
这座山，真的太冷了。我的阿殷是要在光亮里生活的啊。
凌风上君冷眼瞧着被红光罩住的小姑娘，冷声道：“把禁锢重新结印。”
小罗殷眼珠一转，艰难地站了起来，将红珠轻轻握在手中，放回了龙形方台前。
轩不禁多看了一眼，旁边带着玄铁面具的男人，为什么他不自己结印，难道说，他不能结。不对，难道他怕......。
正在他思索时，耳边忽然来了一道传音：“在我结印时，回留下缺口。你趁机逃走！”
轩眉头紧蹙，望着正在结印的小身影，她的动作十分僵硬，像是在强忍痛苦。
小罗殷望着静静在台中，不见动弹的红珠子，眉头不由一按，冒险又传了一道密音：“我们之中，总要有一个自由！我想护下你的自由，你不该在这！”
“阿殷，你为何这般！”
小罗殷目光急促地盯着红珠子，在看见它动的那一瞬间，目光欣慰地亮了亮。
在它逃开禁锢的时候，一股无形的力量马上把它拦住了。
小罗殷目光一沉，喃喃唤了声：“掌事。”
凌风上君没空理她，扬起拂尘，阵法秒成，熊熊烈光围住了整个阁楼，楼外原本飘洒的风雪瞬间凝停在半空，时间仿佛冻结。
皎白的夜月也被染上了红色的烈光，一时间，红月似火。
红珠子四处撞动，而后，停在凌空之上，爆出灼热的红光，空气瞬间燎起阵阵热浪，将坚硬如铁的屏障，烫开了一道细微的口子。
小罗殷紧张的看着红珠子，它的珠身殷红通透，仿佛有水在流动。
在它即将靠进那条裂缝的时候，凌风上君的白拂尘如蛇般乍起，生生缠住了它，每一个白丝都在用力，结成了密不通风蝉蛹，似乎要把它吞噬。
在她为它屏住气息时，红色的光茫穿透了拂尘，直接填满了整个阁楼。在滚烫的红光中，它用自己的珠身炸开了拂尘，裂珠求生。
仅存的半颗珠子，朝阁外飞去，如一颗红色的流光，往远方而去，留在一抹残红的光亮，最后暗淡。
小罗殷望着门外，嘴角淡淡笑了笑。明明当时可以直接逃走，可偏偏耽搁，真是颗傻珠。
凌风上君甩开拂尘，半颗残珠重摔在地上，他身形明显有些摇曳，那双眼眸却仍然冷峻：“把剩下的残珠封好！”
小罗殷默默地点下了头，在她把法阵结好后，蓦地闻见了淡淡的山茶香气，紧接着脑袋昏沉，记忆开始不断混淆在一块，之后就失力地倒在了地上。
白拂尘扬起，凌风上君淡淡的收起，居高睥睨了眼昏死过去的小罗殷，沉声道：“这些记忆不会再属于你，你存在的理由就是做我的剑，帮我毁了我想毁掉的，得到我想得到的。”
轩红眸阴沉，眼底冲出杀意，带着烈烈怒火，他重挥出一拳，拳风猛烈，但是在碰到他的时候，全被无形的化开了。
连一场风都没有，轩冷讽自己的无能，胸中炙热的怒火压断了他的膝盖，他重重地跪在地上。
一切的景象又开始模糊不清，当他困在无限黑暗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想活下太阳下，能看见影子，它能一直一直陪着我。”
轩闻声抬眼，一个身形单薄的姑娘，正虔诚的跪在冰冷的月光下，许下一个愿望。
这晚的月，满成圆，白如昼！
曾几何时，他就在这样的月下看过她，她在月中，披这一身月华，叫人可望而不能及。
“阿殷，我会成为......成为你的影子，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