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枯木逢春
“轩辕，你该醒了！”
轩被一声强劲的声音唤醒，他张开因昏睡而涣散的双目，茫然地与一旁静候已久的蓝眸对上。
“哥......”
轩辕澹止瞳孔一震，泛起涟漪，缓声道：“轩辕豫青，我的......弟弟！”
说着，他郑重地伸掌拍在轩地肩头，不动声色地收去停滞在身上，维持苍老外貌的术法。
一时间，轩和轩辕澹止都沉言不再语，只有目光在彼此相看，想要寻找曾经记忆中对方的模样。
须臾，他们的视线都停滞了下来，透着难掩的激动，毫无疑问，他们都从对方的身上，庆幸地发现了双亲的影子。
芩娘的干净透亮，纯粹；轩辕柔摩的深重，沉郁。
全都掺揉在他们的身上，带给了他们出众的相似五官，截然不同的风华气概。
领轩进来的红发女子，艳眸默然瞥起，望着床榻旁与弟弟久别重逢的轩辕澹止，眸珠中破开丝丝喜光。
她不敢再多看，默默垂下了恭敬的头，这一刻，王上等了真的太久了！
流苏碑界处，伫立着两道人影，他们都是一席白衣，仿佛要同雪色融在一起。
身形高大的年轻人，率先移到了步子，大片的雪泥都溅在了一旁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脚下。
“师伯，我们当真要进流苏嘛。”
钟沔侧身对面色凝重的紫须长老问了句。
紫须长老苦笑着睨了眼，靴上的白雪，静看着雪成了水，“别无选择。”
钟沔听见这句话，冰得僵硬的脸色更加绷直。
他在元明殿等到了紫须长老的时候，也等到了他要去流苏，取师姐尸身回山铸剑的命令。
钟沔指骨攥得咯咯作响，他沉声道：“师尊的决策我从不会质疑，可此次，钟沔不懂！”
紫须长老吁了口长气：“钟沔，你的师尊是为了天衡宗好。”
他感受到了钟沔不可置信的目光，又解释道：“天衡宗今日能早到现在，所靠的其实是，罗殷可登天道的预言，是它引得万前子弟慕名而来。”
钟沔定定望着面露愁色的紫须长老，没有答话，手依旧紧紧攥住，不肯放松。
“如今，你师姐死了。天衡宗只怕难以立足，你师尊要将她的尸骨收回，铸成剑，或许是要平定众人心中的动荡。”
“师伯，这是师尊所言，还是你给他找的借口，宽慰自己才所想出的话。”钟沔冷不丁冒出了这句。
话音未落，紫须长老的脸色却已经变了又变，最后的脸已经失了血色。
“师伯，钟沔无意冒犯。只是......师姐不能到死......都要为天衡宗不得安息。”雪落在了钟沔的眉头，“师伯，师姐的命数到底是天定还是......人定！”
紫须长老目光狐疑的扫了眼，满脸郑重的钟沔，心中不由一紧：“钟沔，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钟沔垂下了眼，眉上的雪随之而落：“我怀疑，师姐的死跟......师尊有关！”
“钟沔你素来稳重，如今此番话实在有失分寸！”
钟沔眉头一紧，重重跪在了雪上，背脊绷得僵直。
紫须长老边摇着头，边叹起长气：“钟沔，你的师姐是被红昙珠化形的妖所杀，这是星命盘昭示的，错不了。”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风雪呼啸声添满了空白的话。
许久，钟沔牵动僵硬的肌肉，发出了嘶哑的声音;“师姐在去流苏前，被人挖心泡了绝尘水。”
紫须唇色发白，喃喃道：“绝尘水.....绝尘水”
“清明台的贺师妹给师姐疗伤时，发现她的伤口有山茶花香。”
钟沔没有再说下去，雪水似乎从他的膝盖一直延伸到他的心脏，最后他闭上了双目，一动不动地直跪着。
“呵”紫须冷笑了一声，这个世上术法带着山茶香的唯有凌风一人，知晓绝尘水还敢用的，怕也只有他了！
“起来吧，钟沔。”紫须抬手拍了拍钟沔的肩头。
钟沔没有动，再次睁开的眼里加了一丝羞愧。
身为徒弟，他举止不肖，去质疑师尊，怎么能起身！
“钟沔，你没有错，所行所做皆是正道之向。错的是你师伯，信了天命......”
星命盘和红昙珠都是当年凌风给他的，也是凌风给罗殷定下了天命。当年的他也没有问，因为他根本不懂。
他紫须虽精通算卦占星，可是算不出一个人准确的命数与仙途，此法深奥玄乎，哪里是他会的。
少时气盛，想成为人上之人，竟谎称自己会什么算天命，可偏偏所有人都信了！
于是他就此成为了二长老，当时瞧出他并不精通此术的人，是以红昙珠为礼进天衡宗的凌风。
可凌风非但没有揭穿他，反而帮他，送给他星命盘，说此盘可预知天命。
那时的他，受人以把柄，哪里管的上这是什么东西，就用了这星命盘。而罗殷的所谓命数，也就造了出来。
紫须一边想，一边笑了出来。没想到，自己竟然在阁里守着虚伪的命数度日。
行骗的人，骗上了这十来年，倒把自己也骗了。
真信了那孩子的天命，那经过自己之手而成的天命，可笑，可笑啊！
“师伯！”钟沔不解地打断了紫须长老古怪地笑声。
紫须长老深看了眼钟沔，正色道：“钟沔，我们该进去了。”
他一面向前走，一面解释道：“今日，不是我们进流苏。明日来的，就是凌风。我们进镇，只为安息.......”
钟沔定定望着冒雪而行的中年男子，他脚下的步子很轻，几乎可以说是，过雪不留痕。
可是，紫须长老的双肩却耸立的很高，加上飘零的雪，就像是雪峰一般，十分沉重。
流苏，上冰窟内，寒气刺骨，霜雪堆积的包块上，开满了晶莹剔透的冰肌花。
一株株冰花，都不约而同地向着透明的冰台簇拥，生长，开花。
冰台边缘坠下嫣红的衣角，身着红衣的女子，正无声无息地静躺在上面，她原先灼烧得发烂的皮肉上，长出了冰晶，就像下面的冰肌花一般绽放。
轩轻摩着扫开罗殷眉林间的冰霜，怜爱的视线一遍又一遍地，流连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轻声道：“阿殷，我记了许多事，找到了哥哥，找到了家。可......我弄丢了你。”
一滴，两滴......
冰花沾上了苦涩的露水，透出了一个面容憔悴的男子。
轩辕澹止进来时，就看见轩瘫坐得倚在冰台前，视线痴痴地对着台上的红衣女子。
他迟疑了些，还是迈步到了轩身边：“我找到了一个法子，或许，可以。”
轩视线猛地一滞，愣了许久，才僵硬地转过头，劫后余生似的惶恐问：“真......的嘛，哥，真的......嘛！”
轩辕澹止望着台上的女子，沉吟片刻，郑重道：“她的身子，早已被妖力洗髓了百遍，体内残存妖力顽固，也已经在里下了深根。若是你没有用红昙珠之力求她，她也活不了。”
轩眸珠忽然紧缩，震荡不止：“怎么......会”
“她用的术法越多，里面的妖根就烂的越快。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是纯净，可灭万邪，疗万物的红昙珠会与之相排斥。”
轩辕澹止将目光落回轩身上，正色又道：“这把她送上了死路，可枯木烧尽，怎么又不能逢春。”
“哥，该怎么做！”
“同你一般，重塑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