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商议
闻声辨人,听到这道声音的那一刻,李承泽暗松一口气时,气势惊人,滔天煞气冲天的赵七心脏却是骤然一紧,略显疲倦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畏惧。
素玉真座下共有十二位弟子,唯有赵七行事乖张,桀骜不驯,枉顾王朝律令,不受规矩束缚。
素玉真一夜入十二境,登上人间最高处,跟随大褚皇帝前往皇城,传出身死消失,赵七果断拎着剑直接前往皇城去弑君。
倘若说,这天下除却素玉真,还有谁能够制裁赵七,让他放下心中桀骜,普天之下,只有一人。
剑庐,吕念霜。
吕念霜是素玉真座下十二位弟子中年龄最小的。
辈份小,入门最晚。
序列在第十二位。
她是素玉真十二位弟子中,最是成谜的人,不知为何,分明修道天赋极强,相比赵七,只强不弱,入门数载,身上却没有半点修为,是剑庐十二位师兄弟中唯一的普通人。
虽没有修为,但难以掩盖吕念霜的不同,在剑庐中,她行事素来以霸道闻名,她的出现,压得赵七在她的面前,不敢有丝毫的骄傲。
不仅是赵七,还有剑庐其余的同门师兄弟。
剑庐中人,好像人人都会为吕念霜让步,从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高天之上。
一粒暗红色的点自略显灰蒙的天穹露出,像是横亘在虚空,由远及近,恍惚而已,暗红色的点逐渐暴露出来。
是一只暗红色的葫芦!
葫芦之上,有两道身影,一站立,一端坐,狂风拂起两人衣袍翻飞。
看着端坐在暗红葫芦前首的吕念霜,李承泽再次暗松一口气,吕念霜的出现,意味着这场在山道上爆发出来的冲突可算是终结了。
赵七行刺暗杀大褚皇帝后,剑庐为避免引火烧身,承受来自大褚王朝的铁骑踩踏,第一时间对大褚展现出足够友好的态度,果断与赵七划清界限,将之逐出宗门,断绝关系,并且,宣告天下,封山一年,不问江湖与庙堂之事。
大褚王朝并非童稚孩童,对于剑庐这般,心知只是表面作秀,当然不会因为剑庐这般行事,就轻易消弭怒火,但恰逢,惊蛰夜天降灾厄,四境内灾难四起,百姓蒙受大难。
由此,大褚王朝方才按下赵七行刺弑君一事的滔天怒火,没有将之迁怒于剑庐,
剑庐与赵七虽然划清界限,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剑庐与赵七之间的关系,赵七虽被逐出剑庐,但又没完全被逐出,两者之间,若即若离,始终保持着密切联系。
这层联系,大褚知道,天下人也知道,李承泽更知道,但也仅局限于此,李承泽并不关心赵七与剑庐之间的关系,大褚皇帝对这件事听之任之,他自然也不会过于在乎,他只知道,吕念霜的到来,他可以保全性命。
剑庐不会继续与大褚产生冲突,吕念霜会制止赵七的杀伐,如此,一切便有了可以商议的可能。
暗红葫芦悬停飞掠至山道正上空,又缓慢停稳在山道上,端坐在葫芦前首的吕念霜,身穿月牙道袍,上面点缀着淡绿蝴蝶,髻着丸子头,发结处由一根红绳捆绑,将她如瀑黑发束起来。
葫芦后段,盘坐的那位,衣袍鼓荡,眼睛处蒙着一条黑色丝巾,丝巾在狂风中摇曳,在男人的怀中,还抱着一柄锈迹斑斑的三尺长剑。
“赵七!”
“你丫的!真能耐啊!”
吕念霜从暗红葫芦上一跃而下,啪嗒一声安稳落地,面带怒容,挽着袖口,径直来到赵七的面前,接着,小小的身躯,原地起跳,举起拳头,对着赵七就是一锤。
砰!
这一锤,没有任何煊赫威力,却直接砸断了赵七惊人的气势,滔天杀伐气息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你可真会惹事!”吕念霜怒声道:“你是不是觉得,素玉真身死,这天下就没人能治得了你了,一天天的,又是杀皇帝,又是干皇子的,真是涨能耐了。”
赵七痛的龇牙咧嘴,这位刚强势晋升十一境,一剑击溃皇室护道者的剑修,面对吕念霜的数落,头捂着额头,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陆煊见到这种情况,略微呆滞,上一秒,赵七声势煊赫,动则杀人,下一秒,在吕念霜的拳头下,服服帖帖。
他看着吕念霜,粉妆玉琢,十二三岁的面庞,既有孩童的天真,又有少女的青春气息,呢喃道:“一个小孩……竟然能够让赵七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话方落,陆煊忽得感觉被盯视,仿佛被猛兽盯上,他迎上了吕念霜阴沉的脸。
“小孩?”吕念霜指着自己,张嘴微翘,似是在嘲讽:“你说谁是小孩?”
“你见过谁家的小孩,一顿能喝三斤酒?”
“我长的矮怎么了,我不会继续长了吗?”
“我皮肤嫩,那是我的本事!”
……
噼里啪啦,一通输出,根本停不下来。
忽得。
砰的一声。
吕念霜原地起跳,又是一拳,狠砸在赵七的头上,故作哭泣状:“赵七……他欺负我,你帮我揍他!”
赵七委屈捂着额头凸起的包,摇头,无可奈何道:“没法揍,这是小师弟。”
“啥?你说啥?”吕念霜停止哭泣,一只手指着陆煊,扭着头望着赵七,惊疑道:“他是小师弟?”
赵七点头。
吕念霜盯着陆煊,上下打量道:“阿七!你说的可是真的?没有半点虚假?”
“真的。”
“这么说来,你这次对皇子殿下出手,完全是因为小师弟的原因?”
“差不多吧。”
“这样啊……”吕念霜望着不远处的李承泽,道:“皇子殿下,我师弟行事鲁莽,多有得罪,这件事你想怎样解决,不如,一起商量下?”
听到这话,李承泽心中大喜,他等着就是吕念霜的这句话,然,他内心虽喜,但面色却古井无波,不喜形于色,这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难事,李承泽隐藏着很好。
他沉默不语,眸光低垂,细细揣摩着这里面的门门道道,想从接下来的商议中谋求更多的利益。
首先,吕念霜出现在这里,不管是巧合还是刻意,她的到来,赵七是断然不会再继续出手了,他的性命自然也无忧了。
其次,吕念霜愿意与他商议,意味着事情的发展的确如他心中所想,剑庐的确不愿意继续得罪大褚王朝,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此揭过。
李承泽当然喜闻乐见,有赵七十一境强大的实力在此,他处于劣势,继续纠缠,对他没有更多的好处。
“赵七逆臣之举,我可原谅,并且永不追究……”李承泽抬起手,伸出手指,指着邓凰漪,沉声道:“但我要得到她!”
无论如何,真凰必须要掌握在手中,那是他在庙堂权谋场中绝地翻盘,可以在皇城中堂而皇之,不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般做人的机会。
吕念霜回头,邓凰漪和陆煊正并肩站立在一起,她的视线扫了眼邓凰漪,又在瞬间与陆煊视线交接。
视线交汇那一刻,吕念霜心领神会明白了陆煊眼神中夹杂着怎样的意味。
邓凰漪不能交出去!
这是陆煊眼神中投递出来的想法。
“皇子殿下的要求,我们接受不了。”
吕念霜摊手,无奈的说着,她不知道李承泽为何要邓凰漪,但本能觉得这里面绝不会有好事,且,她的心思聪慧,向来能注意到极细微末节的事情,在李承泽讨要邓凰漪时,她敏锐感觉到李承泽眼神深处流露出一股极其癫狂的意味,邓凰漪若是交给他定然不会有好的结果。
被回绝,李承泽并不恼怒,面色不喜形于色,只是望着吕念霜嘴角勾起,无声笑了笑,他心中清楚,在场众人,能够做出决定与判断,拥有绝对话语权的,只有吕念霜和自己,吕念霜虽回绝了,不代表没有继续商议的余地。
“趁着你我双方还有商量余地,我奉劝你们考虑清楚一些,赵七刺杀我父皇,剑庐为寻求自保,可假意将赵七逐出师门,断绝来往,这样的方法,只能有一次,不可能次次皆可。”
“朝廷已对剑庐心生不满,多次想要抹除剑庐,让剑庐彻底从西洲地界消失,但苦于没有寻找到出手的理由,今日赵七再次行逆臣之举,我想这会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你们若是不配合本殿,将本殿想要的双手奉上,继续纠缠下去,剑庐可承受不住大褚铁骑的践踏。”
一番话说完,李承泽便没有继续说下去,点到为止,说话艺术的最高魅力,话不可说尽,常年在庙堂权谋场中厮杀的年轻男人,非常懂得其中的道理。
吕念霜面容少又得严肃,她招呼着剑庐众人聚拢在一起,她摸出一张‘隔音符’随手抛掷出去,悬空在他们的头顶。
这种道箓,无须道元催动,专门用来隔绝外界声音,当然,外界也无法听到他们商议的内容。
李承泽见此,只是嘴角勾起,流露出浅淡的笑容,他并不着急,也不在乎吕念霜众人商议了什么,接下来,他只需要耐心等待事情的发酵,积淀酝酿,他相信,吕念霜会给他一个非常满意的答案,这个过程,想来不会持续很久。
约莫半柱香。
吕念霜揭开‘隔音符’。
“皇子殿下,让您失望了,你想要的大概率是得不到了,经过商议,我们仍旧无法接受皇子殿下的要求,所以……皇子殿下考虑换一个?”
“你觉得可能吗?”
李承泽面色浅淡笑容凝固,忽得,变地阴沉如水,事情的发展竟然没有依照他心中预想的方向发展,这是他万分没有想到的
吕念霜道:“皇子殿下若是执意如此,想要强抢,只要你有这个能力就行。”
站立在吕念霜旁边的蒙眼黑衣男人,走上前一步,站立在剑庐众人面前,本抱在怀中的三尺锈剑,被他攥紧在手中。
铮!
他手中的三尺锈剑直插地面,撞砸出震颤声,黑子男人双手搭放在剑柄上,微风拂过,笼罩着他双眼的黑色丝巾随风摇曳,如同一堵墙,大有一言不发就拔剑斩敌的意味。
紧张的氛围,在瞬间凝结。
‘锈剑’的名头很大,修道天赋虽然比不得赵七,但也是一位实打实的九境剑修,据说,苗锈可随时踏入十境,但不知为何始终卡在第九境。
“大诸铁骑如钢铁洪流,天下任何一座圣山宗门都无法抵抗大诸铁骑的踩踏,若是换作旁人,定然会承受不住压力,而向你低头……”
吕念霜声音轻缓,却铿锵充满嘲讽道:“但剑庐不是旁人,大诸铁骑固然可怕,并不代表着剑炉会畏惧大诸朝廷。”
李承泽听着这番话,牙关紧咬,腮帮子僵硬,他在压抑着胸腔中呼啸的愤怒。
吕念霜所说话,等同打断了他一切幻想与计划,将他再次拉入残酷的现实中。
吕念霜不知他心中所想,继续说道:“这座天下,条条框框,约束着许多人,所谓规矩,所谓律令,不过是强者对弱者的框架约束,但只要实力足够,一剑便可将拦在身前的所有事物挑开!”
“看来,你们已经做出决定,是断然不会各退一步,决计要与大褚朝廷鱼死网破了?”
李承泽拢在袖中的双手攥紧,指节发白,静静地听着吕念霜的话,胸膛呼啸的愤怒如脱缰野马,无法止住。
“没办法……”吕念霜双手平摊,平静道:“谁让我那个刚见面的小师弟,不愿意答应你的条件,那剑庐就只好满足他的要求,哪怕,即将会面临大褚铁骑的踩踏。
赵七走上前,拎着长剑,与苗锈一左一右并肩站立,如虎狼般,盯着李承泽,轻笑道:“既然双方都谈崩了,剑庐与大褚王朝开战,早晚要面临大褚铁骑的踩踏,已经彻底得罪了大褚朝廷,这件事无可避免,姓李的,不如就让我率先杀了你,断了你这一条皇室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