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杀手两戒
这座西洲境内小门小派的数十位年轻弟子从面前走过，陆煊静静注视着。
突兀，他心神有感，有目光注视着他，视线游掠过去。
视线之中，他看到这小门派的队伍最后面，有一堆年轻男女正在低头交耳，两人之间小声交谈。
并且，那位年轻的女子在交谈时会时不时的抬眼打量着他，与陆煊视线交汇时，年轻女子的视线又飞快转移到他处，好似被人抓住某些见不得人的把柄。
站立在年轻女子旁边的男子，则是直勾勾盯着陆煊，清澈眼神当中隐有不善，像是在宣誓主权，颇有些敌意。
陆煊默不作声，只是静静看着，这对年轻男女路过他身边时，他听到了‘昨晚的事，会不会被听见’之类的话语。
陆煊哑然险些失笑，却面无表情，待到这座小门小派的队伍离去，那位年轻女子在客栈门口，略带慌张的回头望了一眼。
陆煊暗暗笑笑，背着身上的匣子，走出客栈。
观潮之期，不日即到。
既然决定在铁牙城中停留几日，陆煊决定在这几日间，在城中多逛逛，看看城中诸多风景。
一来，增长见闻。
二来，消磨等待‘观潮’到来时的无趣时光。
离开客栈前，陆煊寻了一个小厮，身为天字号房的尊贵客人，在入住客栈期间，他有独属于自己的专属小厮。
寻找小厮，不是特别重要的事，只是交代要求这几日要悉心照顾他的马车，喂马时要用上好的马料……等诸多事宜。
交代完毕后，方才背着匣子走出客栈。
铁牙城穹顶，容容流云，高天远阔，微寒的风气从北方的远天吹刮而来，拂荡着铁牙城的大地。
缓行在喧嚣街道上，时不时可见玄鲵甲士手持长戟在城中巡视，时刻堤防着有黑渊间谍，混入城中。
铁牙城，西洲境内最大的一座城池，这座城中的规矩，与中州皇城规矩不太一般。
铁牙城的规矩颇为宽泛，与他，这座城中衔接三洲之地，来往四境之内的无数人，城中最大的限制，恐怕便是入关时的审核。
审核通过后，便对城中之人，再无过多约束与限制。
故而，城中的治安时常混乱，动武伤人之事，时有发生，但镇守在此的戍防官并不过多阻拦，毕竟，铁牙城矗立在天悬海这边，而天悬海的那边，是北洲黑渊灾厄的领地。
铁牙城中人，骨子血液里，流淌着不屈的血液，他们推崇武道，推崇铁血，崇拜强者。
强者的眼中，不会有弱者的席位，这样的思维，仿佛扎根在每一位铁牙城中的人，甚至，影响到了来往铁牙城四境疆域内的旅客。
铁牙城除却数之不尽的风景名胜，还有另外一大名声赫赫的事物，以美酒、美食、美人……享誉四境天下，在这座城中，可以品尝到四境的美食，看尽天下的美人，与中州境内最富饶的‘江喉之都’不遑多让。
城中有一座最大的花楼，最为人称道，万仙楼中的花魁娘子，引无数人慕名前往，是城中名副其实流金淌银的销金窟。
楼中流传有许多故事，不是清贫先生、寒酸书生与花魁娘子之间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寒酸贫穷之人，终日为生活而繁忙，进不了这座流金淌银的销金窟。
痴情种，只会生在豪门，而不应生在贫家。
发生在这座楼当中的故事，俱是与权贵子弟、商贾豪绅有关。
楼中有一榜，名为‘花榜’，此榜并未流传四境天下，仅在铁牙城中流传。
这座城，万仙楼有名气，花榜更有名气，名气之大，据说城主都曾私下光顾过，只求能够一睹序列在花榜之上，当之无愧花榜榜首的倾国之姿。
要知道，执掌管辖铁牙城这座重关戍地城主位置的大褚命官，乃是经过层层严苛筛选，万中无一之人，方才能够担任。
这样的一位大褚命官，却对万金楼的花榜魁首青睐有加，私下与之见面，已经是罕见事。
英雄难过美人关，最难消受美人恩。
当然，这些故事，只是坊间无据可查的小道消息，并无坐实，毕竟，那位城主大人若是当真发生这等事，又如何能安稳端坐在城主位置之上，没有被弹劾下位？
不过值得一说的是，万仙楼当中的花榜无可争议，楼中姑娘个个如百花齐放一般，费尽心机地争芳斗艳，想跻身入花榜之中。
只为了满足仰慕花榜之名前去猎艳之人，以期待有机会能够一举翻身，成为某家阔太太，哪怕是小妾也在所不惜。
万仙楼的生意可谓火爆，每日流水足够普通四口人生活一整年，不仅有年轻纨绔子弟参与其中，还有上了年纪，在床铺上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富贾豪绅，他们在大饱眼福的情况下，也时常在深夜与位列花榜上的花魁们深度交流，施展过人技术。
万仙楼在铁牙城的名气当之无愧，楼里的老鸨龟公们乐见其成，流水的账，白花花的银子，谁能不爱？
若是有兴致高雅，不嫌弃老牛吃嫩草者有需要，当年也是艳名响亮，风韵犹存的万仙楼老鸨们会亲自上阵，施展‘玉人吹箫’‘观音坐莲’等娴熟的十八般武艺。
陆煊当然没有恍惚这座城中富有盛名的万仙楼，不可否认，他的确想前往，去亲眼看看所谓花榜上的花魁娘子，究竟是何等姿色，方才能够掀起城中无数人的狂热与趋之婺鹭。
奈何，囊中羞涩，怕是买不起万仙楼当中的一杯醇酒。
好在，陆煊出行，只是为了散步，消磨等待‘观潮’到来的枯燥时日，并无前往万仙楼的心思。
街道喧嚣，人间烟火，最抚慰人心，行走在其中，街道两旁酒楼和屋舍，带着历久弥新的芬芳，人流攒动，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甜的食物味道。
陆煊拿出一贯铜钱，在街道小吃摊子上，买了一些吃食，一边吃，一边感受着这座城中沿途一切的风景。
穹顶，黑巽凤逆着寒风拂掠之下，身姿灵动，在大街小巷当中穿行，时而低掠，时而高翔，然后升空，进入更加广阔的天际，直至消失在云气当中。
陆煊望着黑巽凤，突然想到不久前给在中州皇城邓凰漪的书信，送信已经好几日了，不知她收到信件没有，他心中想着，也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与邓凰漪在中州相聚。
独自一人，陆煊在铁牙城逛了许多地方，领略了这座西洲境内最大化的城池的繁华，与人间烟火气。
就这么的……逛了一下午，逛累过后，陆煊寻了一间茶馆，一头钻进去。
小茶馆，苍蝇小馆，比不得享誉盛名的万金楼，也比不得入住的来福客栈，但这类的小馆子自有独到之处。
小茶馆里的茶，由茶匠们在高寒之巅细心采摘下来，用古法炒茶、去青、晒茶……这一套古法流程下来，制作出来的茶，往往需要小半月，匠心制作泡至出来的茶水，很香、醇香、回甘。
陆煊点了一壶茶，一碟酱牛肉，一碟花生米，一边饮茶，一边吃着酱牛肉，同时看着茶馆内嘈杂欢笑的人群，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
这是难得让人静心宁和的闲适时光，一个人，一壶茶，一些简单吃食，小半寻时光，陆煊就吃尽了酱牛肉和花生米，也喝完了小半壶茶。
肚子充满饱腹感，忍不住打了饱嗝，他再次给自己倒上一杯热茶，盯着杯中茶水，微微昏黄，犹如琥珀镜面。
正欲饮下，突兀，他的动作一滞，只因，他察觉到了一道锐利的注视，带着不善。
他被人盯上了！
心神微凛，脑海当中的念头一闪而逝，他并未因此慌张，这样的情况早就在他预料当中，诸圣山对他的恨，是连绵不不绝的，不到中州，是断然不会结束。
他保持着原样，继续喝茶，在此过程中，他的眼神不动声色的瞥了眼让他感觉被锐利目光注视的方向。
匆匆一瞥，不过一秒，足以将一切尽手眼底，但让陆煊疑惑的是，视线当中，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暗中盯着他的人，无影无踪，仿若从未出现，此前的那道锐利的目光，仿佛是陆煊的错觉。
陆煊知道，那不是错觉，而是真实的，他的感知不会有错，那的确是一道不善的目光。
锐利当中，带着锋芒，察觉到的那一刻，他感觉被猛虎盯着。
“会是谁？”
“有怎样的实力？”
轻轻放下茶盏，陆煊脑海当中闪过这两个念头，他的面容隐在昏暗阴隐里，眼神深邃，犹如深渊静水，平静之下，蛰藏着汹涌。
陆煊又给自己倒上一杯茶，他思考着该如何应付接下来的局面，他知道，接下来必然会掀开一场杀伐。
他的神念如水纹般波荡出去，覆盖小茶馆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落在最为细致之处，意图寻找出暗中蛰藏伺机动手的杀手，却猛地发现，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察觉到丝毫的杀意。
陆煊心情愈发凝重，这般情况，只能有三种可能。
其一，对方没有寻找到最合适的袭杀机会，已经离开。
其二，对方的修为境界高于他，他与对方的实力境界相差悬殊，自然不能被神念所感知。
其三，蛰藏在暗中的杀手，研修了高深的隐匿攻法，让人无法感知察觉。
陆煊当然不会相信暗中之人会这般轻易离去，对方始终没有宣泄杀意，展开杀伐，只是为了等待最佳的时机。
杀手不是搭台戏子，任何一个杀手在出手动杀伐时，手脚之间绝不会有丝毫犹豫，出手时都是干脆利落。
能够趁人之危就趁人之危，能够背后捅刀就背后捅刀，能够一招杀敌就一招杀敌……杀手是不会在乎杀人手段是否光明正大还是阴谋诡计。
任何一个杀手，他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个——成功杀死对方，只有能够成功杀死人的人，才有资格被叫做杀手。
杀手的心中有两条死戒律，如同身家性命一般被牢记在心中。
第一戒，戒明。
光明正大的行走在光明中，从来不是杀手该有的水准，一个顶尖杀手常年行走在黑暗中，在出手时务必有绝对把握，隐藏在暗处，对杀手而言，就是最大的一张底牌。
既是底牌，自然不会轻易示人，此处空旷，能够隐藏踪迹便已殊为不易，可若是释放杀意，暴露位置，便意味着自身位置暴露，暴露位置，对杀手而言，这是致命的。
第二戒，戒急。
杀人者应该心中平稳如水，如同老猎人一般盯着猎物，无论多长时间，只要没有占据天时地利，绝不会轻易出手。
仔细想来，对方的确完全符合这两条死戒律，没有泄露半点踪迹，也没有急切掀开杀伐，蛰藏在暗中之人，将这条死戒律，恪守的死死的。
“看来是精于刺杀一道的人物。”
陆煊的手指轻扣着桌面，陷入短暂的沉思，视线游离，望着周围。
“既然，你想要等待一个最佳出手的机会……”
陆煊放下茶盏，终于不再饮茶，而是双手支撑着桌面，缓慢起身，背着匣子，拎着长剑，向着小茶馆在走去。
既然你苦心积虑的想要寻找一个绝佳的刺杀机会……那我便给你！
陆煊心底冷笑，与其处于被动，时刻被虎狼盯着，不如主动露出破绽，引虎狼出现。
走出小茶馆，混入街道汹涌的人流当中，陆煊很快被涌动的人流淹没。
倏忽一下。
他便消失在视野当中。
不过，陆煊并不担心蛰藏暗中之人会因此跟丢他的踪迹，在暗中盯着，伺机而动的杀手，自然会有他的法子追踪陆煊。
况且，陆煊并未有任何遮掩，大方坦然，由人流密集处，向着人流稀少的街巷走去。
这是他刻意为之，在人流密集处，蛰藏在暗中之人，断然不会选择动手，会有诸多限制与不便。
既要出手，定然是人流稀少处。
既如此。
陆煊主动去寻这样的街巷，给对方一个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出手的机会！